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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横刀_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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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也正逢周末,严小刀身着西装下楼,蹂躏着哼哈二将表示出门前的告别,却在试图张口向凌先生告别时感到踌躇甚至一丝歉意。

  凌河刚才跟几个小弟听书唱曲呢,其乐融融。这人一开口就被几个兄弟起哄说京剧唱腔和切口不对,愣是把一段言派的《空城计》唱出伦敦音的腔调。凌河仰面大笑,将长发抖得松散而潇洒。这人也并没尴尬寒碜耍脾气,还挺虚心地跟宽子学了一段时调,不一会儿就学会八句,凑成一段唱腔。

  凌河转过头瞅见严总,似乎就知他要干吗:“没事,你出去玩,我看你的一班兄弟前几天还没输够、还不过瘾、还不够服我,我打算今天让他们把下半年的烟酒钱、卖肉钱、房产地契、还有他们的爹妈和女人都输给我!”

  凌河说完自个先笑,手里像转核桃似的转着三张麻将牌。

  严小刀走过来,也拿了三颗麻将牌抛着玩,垂下眼皮道:“不是玩,礼拜天,过去陪我妈。”

  凌河一听手指就停住不乱转了:“哦,自己去啊。”

  严小刀说:“带他们一帮子人怪闹的,不带。”

  凌河眼底闪烁:“哦……确实,老人家爱清静,也只是为了看儿子,又不是要看其他人。”

  严小刀:“……”

  凌河:“……”

  凌河心想,别再玩火往前走了,我还是跟这帮吃货打牌吧。

  严小刀心想,还是自己去,不清不楚莫名其妙的,带到老妈面前说什么?

  然而凌河手指捏着牌,说出口的却是:“我知道出门带着我是个大累赘,还得背着抱着,严总一人出门更自在痛快,还正好能一手举一根糖葫芦轮着吃!”严小刀笑了,脱口而出:“没觉得麻烦累赘,我可以举着你,然后你举着糖葫芦!”

  每回对视多看那一眼,心底都像多一层柔情。

  没有再多的废话,严小刀飞快上楼拿下一套体面的休闲衫裤,给这人换上,横抱凌河出门,塞进车子……

  谨慎起见,他都坐进车里还是电招了四名小弟坐另一辆车跟随护驾,其实护的是凌河,他自己不需要前呼后拥。

  他们从港口至城里,再至郊区,还走了一段省际高速,再从某一个匝道下去,最终换到颠颠簸簸很有乡土气息的村路,到了位于本市与邻省交界的一处小镇,名叫回马镇。

  凌河显然头一回来这种稀奇地方,忍不住开着车窗往外看,一会来一个拉着鸡鸭鹅的三轮摩托从他眼前“嘎嘎”叫着掠过,一会又有几只产奶的瘦羊被驱赶着从车门边蹭过。他们的轿车陷入电驴、羊群、狗贩菜贩队伍和赶大集老百姓的层层包围圈中,像被一道黑压压的潮水卷裹着,缓缓往前漂移……

  严小刀开车,路上时不时介绍些地貌和风土人情给某位没见过土世面的洋学生。他不断瞟向凌河,眼球都瞟得酸累,于是悄悄微调了右侧后视镜的角度,让凌先生探向窗外的大脸正好给他映在后视镜里。凌河一脸过度活跃兴奋的神情,像要从车窗爬出去逗狗赶羊。

  严小刀一看表:“咱还是晚了,先别回家,先去教堂吧!”

  就在说着晚了的时候,严小刀瞥见集市路边一个扎着糖葫芦的三轮车。硕大一个绷子上像戳刺猬球一样颇有效率且节省空间地扎着五六十只冰糖葫芦,各种口味十分诱人。两人都看见了。

  凌河瞟他一眼,适时地提点:“孝顺儿子,您已经要迟到了。”

  严小刀往窗外瞄准着:“就是脏了点,你怕吃到土渣么?”

  凌河迅速一摇头,毫不客气地指挥:“来那根夹心的最大的那串。”

  严小刀唇边浮出很俊的笑容,用笑意无声地答应着了。马路太窄,往来各种神奇生物太多,他们车都蹭不过去,车门都打不开。严小刀打开车窗,伸出左胳膊扳住车顶边缘,用一个炫飞了的动作将自己拔出车厢,两下伸腿就迈了出去……

  车子再启动时,凌河手上多了一串豪华版巨型糖葫芦,红果夹了当地特产蜜饯和芝麻糖再渐次插着橘子瓣最后裹一层糖衣和雾霾尘渣,将一方水土与风情完美地融汇。严小刀刚想问句“好吃么”,凌先生已经以毫无尊贵气质可言的速度和气势撸掉好几个果子蜜饯,豪爽地嚼出一嘴糖渣,然后狂点着头把好东西递给他,轮流分享。

  严小刀爆出笑声,好像很久、很久了,没有和一个人这样相处愉快,说话或不说话都是令人愉悦的,心思中似乎哪和哪……都与眼前这个人是相知而通透的……

第二十六章 流落人间

  在毗邻省界的回马镇上, 有一座与远郊乡土气息不太相衬的基督堂, 而且是一栋保存完好的老堂,拥有淳朴浑厚的石砌墙壁与一座突耸出来的钟表楼子。

  教堂外墙经过维修仍隐约可辨烟熏火烧的痕迹,诉说着这块地方曾经历经的劫难。经过百十年来数次反洋教和革命文化运动还能挺立至今,实属不易,并且终于在新社会里混到了一个省级文保建筑的牢固地位, 也成为远近十里八乡老百姓平时求神拜主搞一搞精神寄托的风水圣地。

  门口还停着不少轿车, 与三轮摩托、电驴和卖菜摊子共同争俏, 附近的中年妇女们收起刚在广场跳完大秧歌的锣鼓和红绸, 三三两两排队进入,这些都让圣堂的风景呈现几分中西合璧土洋结合的混奏气质。

  礼拜日的基督堂是教徒活动日, 查看证件方能进入。

  凌河没想到某位老总还真是有证的。守门人问凌河要证件时,严小刀投机取巧地随口一说:“他是我亲戚。”

  凌河一手拄拐一手被严总架着的时候, 轻描淡写一撇嘴:“严总我是您亲戚?你们家的月例和零花钱发我了吗?”

  严小刀冷笑道:“是不是还得管家长要红包啊, 孩咂?”

  凌河回敬:“年都已经过了,容许您老今年先欠着。”

  严小刀说:“明年过年一定给少爷您补上。”

  ……还有明年吗?

  这样的时光,有一日算一日。

  这算一种什么样的生活状态和关系,没人说得清了。至少,在严小刀对戚宝山的汇报中,凌河这时是应该被关在他别墅的地下室里,而不是被供在主卧室里。

  严小刀把这人带出来玩,倒也不怕凌河起了造反之心找机会跑了。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已经给了凌河无数的机会“跑掉”。

  凌河倘若知情知趣地逃命跑了,别留在他这里,对他来说才是如释重负且最容易解决的局面。那样,倘若被责问,他大可以堂而皇之地跪到戚宝山面前负荆请罪,让他干爹直接砍他两刀出出气就算了,而不用让那些刀口砍在凌河身上……

  可是这人也没表现出要跑的意思,还挺安之若素?

  宏大肃穆的教堂内,黑衣的牧师面容慈爱,在台上讲述本周礼拜的告词。教会兄弟姐妹们黑压压地坐满席位,神态安静而虔诚。一些善男信女以跪姿将手肘搭在前排的椅背上,闭目祷告。

  两个年轻的悄悄在后面找位置坐了,凌河也发觉,严总对聆听福音和祷告词并无多大兴趣,但两人都很守规矩地保持恭敬姿势,后背挺得笔直。

  凌河忍不住小声问:“你妈妈坐哪了?”

  严小刀一闭眼:“正中第二排左数第三个座位,她每次都坐那个座。”

  凌河隐约看到那是个虔诚地跪叩祷告的女士背影,严小刀应该是经常来陪的。

  他又微微凑头过来问:“你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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