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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横刀_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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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宝山闲做无意状突然问:“那姓麦的小子出事前,你是不是见过他?”

  严小刀微微一愣:“……嗯,当天傍晚碰巧遇见。”

  戚宝山:“聊了些什么?”

  严小刀:“没聊什么特别的。”

  戚宝山的目光从眼皮下瞭出来,仔细审视严小刀的神情。这让严小刀也盘算,干爹怎么知道?想必警局内部也有戚爷撒出去的眼线,肯定不会是薛谦,但戚宝山应当知晓了他在警局录下的口供内容。

  戚宝山显然起了疑心,追问:“真没聊特别的?小刀你不要瞒我,他有没有给你看过什么东西,或者给你什么东西?”

  严小刀是当真心里咯噔一声。

  戚宝山并未露出威逼表情,淡淡的没有表情才是最有威慑力,就一只手握着玲珑剔透的骨瓷茶杯把玩,另一手轻轻在桌上敲动,那意思就是:就你这点道行,别瞒啦!

  严小刀还真的将东西带在身上,原想进城路过另一家进口品牌的专卖表店。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默不吭声从随身公文包掏出那只精装蓝色盒子。

  随后的小半天,严小刀就坐在这梨花桌旁,围观他干爹拆表!

  戚宝山显然跟干儿子想到一起去了,都察觉这瑞士表可能暗藏玄机,麦允良偏巧那晚给严小刀送表,这简直一定是心怀叵测大有文章!戚爷维持一副老成凝重的表情,大敌当头似的,趴伏在桌案边,用几根尖头小工具小心翼翼地拆开表壳。

  严小刀没想到他干爹还有这套手艺,想必也是年轻时四处学艺打工赚钱,平时又喜欢在宅子里鼓捣一些民国时期的机械工艺老玩意儿,喜欢收藏古董,对修表行当也就略知一二。

  他内心紧张得七上八下,视线都快要钻到那一桌子针别大小的琐碎零件里面,生怕他干爹从中查获麦允良真正隐藏的玄机,那些或许不适宜让外人知晓的惊天秘密。他还清楚记得麦允良那时千叮咛万嘱咐,“你一定自己保存,不要交给别人”。

  戚宝山换上一副金边老花镜,埋住头极为认真,右手持表,左手拧动袖珍螺丝刀……

  ……

  完完整整拆了一遍,最后戚爷的月白色绸布小褂的后身都让汗水洇湿了。结论是,什么也没查出来,啥也没找到。

  这个结论,让严小刀暗地里大大松了一口气。没有让秘密曝露在第三人眼前,他就没有辜负麦先生;然而他还是没能破解这块表,仍是没有完成麦先生的嘱托。

  戚宝山蒙着一脑门子汗最终放弃了,重新将表装好,也是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盒子递还给小刀。

  严小刀给他干爹洗脑似的解释:“真就是一块普通的表么。”

  戚宝山无奈地一指他:“你小子,莫名其妙招这些桃花!”

  严小刀:“……这事真的没有。”

  戚宝山摇摇头,仍然忍不住提醒:“小刀,我了解你的为人,你就是讲义气而且心思重,嘛事都让你憋在心里不愿意跟我说。但干爹这次就提醒你一句,无论姓麦的后生他当初跟你说过什么,你都不要管。”

  你不要管。

  “明白我意思吗,小刀?干爹毕竟比你多活二十年,真心都是为你好,有些事就不要过问,不能去碰触。那位麦先生总之已经去世,这人从此从世上消失,你每年清明给他烧一盆纸就算尽了朋友情谊。你自个在自个面前划一道红线,这是你管不起、扛不起的一件事,千万不要去碰!”

  严小刀轻声点头:“我明白。”

  戚宝山放松下来,阴霾散去云开雾明,发觉干儿子这还饿着呢,于是进厨房做顿早午饭。严小刀是真不会做饭,因此这事他也就不会假模假式地进厨房撸袖子了,他煮出来的东西那就没法吃,他屋里两条狗都嫌弃他,熊爷都拒绝吃!

  戚宝山手艺不错,平时吃面都很讲究地要吃手擀面。戚爷做了一顿本地家常的打卤面,将那黄花木耳白菜与油豆泡切成细碎,煮成一大锅。一笊篱的大海虾去皮剁碎丢进卤中,再点几滴酱油色,最后勾上芡……这一锅卤就喷香得没治了。有钱大老板未必都喜欢雇佣保姆厨子的,戚宝山平时就在宅子里自己鼓捣点儿吃食,作为一项生活的艺术,别人做的他还嫌弃。

  严小刀打下手只能帮忙剥个虾壳,但这锅面他能干掉一大半,从小就爱吃他干爹这锅面。

  戚宝山最后还耍刀工切了一碟蛏子肉凉拌黄瓜丝,海滨特色的爽口小菜。

  戚爷偶尔抬眼递给他一口蛏子肉,严小刀伸头就着对方的手,几乎都进嘴了还是拿手接了,要像以前他就直接用嘴接了。

  戚宝山也没说话没搭理他,那时心里一凉,两人之间说到底隔了一层,已生出无法弥合的忌讳和嫌隙。这儿子养了十几年快成了白给别人养的,就要拱手相送他人!他确实不甘心,但他自认在某些方面也算是个正派君子,尤其对待小刀,他仁至义尽且绝不强求,哪天进棺材板了财产都打算留给小刀了却一桩心愿,这方面让旁人绝挑不出他戚宝山一分一毫毛病。

  严小刀就双手插兜闲哉地靠在厨房门框上,有一搭无一搭地瞧着他干爹切黄瓜丝。

  这人切菜是用的左手。

  戚宝山是个左撇子。

  这事严小刀一直知道。戚爷平时吃饭写字或者与重要人物握手,一般还是用右手,唯独在使刀切菜这件事,或者做一些需要全神贯注的细致活,比如刚才拆解那只瑞士手表,才曝露出左撇子的天然习惯,改不了的。

  同一天,一贯办事效率极高、办案作风像上前线打仗的薛大队长,将游家公子游灏东请进警局的小会议室。

  跟严总的待遇一样,有茶有烟,不必进审讯室坐铁椅子,但一个都不放过,每一位重点人物都过一遍堂。

  游公子进市局衙门喝茶这件事,迅速就让圈内消息灵通人士打探到了。许多人私底下议论,这其实就是对游家发了一枚散着橘红色烟雾的信号弹。薛队长不过是市府衙门打头炮的代言人,这人做出的事情,一定是经过高层授意和指点的,游家要出问题,连薛谦都不惧了,竟然明目张胆地给游家儿子上眼药,以前谁敢啊?

  游灏东当夜确实与麦允良发生过性关系,这一点有戒指和生物学痕迹作为佐证,游公子就算再骄横的一个人,在薛队长面前,也不得不铁青着脸承认实情。游公子以前一向瞧不上薛谦这种条子,随处鸡飞狗跳四面点火放烟,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忒碍眼了,因此没有任何私交来往,见了面都板着面孔懒得伸手递烟。这回不知有没有在内心深刻反省,自己平日做人未留转圜余地,当初怎么就没下功夫打点刑部衙门里这出了名的一头公夜叉呢!

  但游灏东还是自信着的,不会因此受到牵连,薛谦就是找他茬。

  他就是操了麦允良,做就做了,他又没杀人放火。他手里就没沾血,麦允良的死与他无关。

  薛大队长也明白,游灏东并非害死麦允良的凶手,这桩男人床上的风流事并不能奈何根深树大的游家公子。退一步说,哪怕游灏东就是凶手,是否能定其罪恐怕都不是他们本地公安一个小小衙门或者检察院判能够定夺的事情,这中间牵连着高层许多人事利益的纵横捭阖。说到底,是讲究嫌犯与受害人哪一边的胳膊大腿更硬一些。

  麦允良看起来是要白死了。

  真正惦记着想要为麦先生伸冤张目的,竟只有警局内的薛谦和公门之外的严小刀,以及网络上无数与之素昧平生的痴心的祭奠者、追随者。这人生前风光,贵为一株摇钱树、海上花,去世后迅速被经济公司弃若敝履不愿再提,生怕牵连糟污了旗下其他的阿猫阿狗。那些高官富豪圈内不为人知的秘闻丑闻,怎么能被揭开盖子曝露那丑陋不堪的真实面目?

  麦允良自己家人也不给力,那位年过半百还流连花街柳巷不务正业好吃嗜赌的母亲,在媒体话筒前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狰狞面容,残妆都哭拧了,说到底就是想要钱财赔偿。这些年倚靠儿子的卖肉钱偿还赌债,这会儿提款机一声不吭地当机挂掉了,谁养活她下半辈子啊?

  麦允良档案上“父亲”这一栏完全空白无迹可寻,他真正的生身父亲绝不会在这时露面为他鸣冤,躲还躲不及。

  因此,简铭爵游灏东这些涉案牵连的公子爷,最终不过是拿钱消灾,把麦先生的丧葬费缴付了,再偿清其母所欠的赌债窟窿,足够封住那老女人的嘴,很快圈内都不会有人再提起这个名字。

  薛队长心中怀有义愤和不服,即便身在公门有些事情他无能为力,把这些人拎到局子挨个审一遍就是敲山震虎,让这些平日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豪门娇客,也懂得畏惧社会法律之上道德准绳的红线和底线。

  ……

  案件大的脉络似乎水落石出,许多细节仍然令人百般困扰,比如麦允良为何凑巧选择游公子时常出现的酒店、谁有意无意破坏了许多监控、谁将这人引入梁少预订的房间并偷换赵绮凤的电动钥匙、而究竟谁给赵女士打了个电话诳她去到现场……假若没人打算继续深究,也能凑合给公众一个囫囵吞枣式的交代,键盘侠们无从知晓这些费解的细节。

  然而,似乎就有人不想看到这件事虎头蛇尾地结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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