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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娇纵_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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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意摊开掌心,等凉风吹过,*都是汗。

“咦?那小猫儿这就跑了?”莺时真端了一碟子鱼干进来,闹得满屋子腥味儿。

云意摆摆手,不耐烦,“拿出去拿出去,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莺时心下委屈,又不敢抱怨半个字,便就端着一盘子鱼干躲到墙角去哭。

早几日听曲鹤鸣说,陆晋已然进驻龚州城内,按说不日就该折返,但至今消息全无。当时曲鹤鸣不阴不阳地刺她说:“怎么二爷才走了两个月你就等不得了?”

云意根本不接他话茬,捏一柄樱草色缂丝团扇,与他谈起张君度的《栖霞山图》,现如今正挂在玉清殿内,只是不知李得胜那群泥腿子会不会又昏了头,拿诗画经书烧柴煮饭。

这事儿他们在安徽已经干过不少回,真真教人扼腕。

曲鹤鸣赞张君度景与人俱佳,形神皆精,散聚得宜,皆具天然逸趣。

两个人少不得将“吴派”诸位都讲评到位,曲鹤鸣中意文徵明,因其书画俱佳,乃本朝之冠,所书《千字文》四体,楷法绝精工;云意则偏爱仇英,布局宏大繁复兼具明快清朗,绘建筑工致精确而不刻板,山石勾勒中兼施皴擦点染,规整中见放逸。

每每不觉日落,好在云意将吃饭看做天大事,半点耽搁不得。若不然真得聊得个废寝忘食,通宵达旦不可。

这一日曲鹤鸣怀里揣着一只镂空雕花的金丝楠木画匣,兴冲冲跑进院里,一个不小心便被人点中穴道,半步也挪不出去。

绿萝藤下泛着温柔谜题,美人倚在斜背躺椅,一只丝面猫戏春团扇遮住了脸,只留下娇艳欲滴的唇,日光下晃花了他的眼。

他傻傻呆呆成一块烂木头,等到莺时惊呼才能解封。

莺时连忙行礼,“奴婢见过曲大人——”再回头担忧地向云意身边望,暗暗骂这群西北乡下人,半点规矩不守,没个通报就往姑娘家院子里闯,换做从前,定要拖出去打个半死。

可恨今时不同往日。

“我……我来找你家主子说话。”

云意挪开团扇,自午后小歇中醒来,人还是懒懒的提不起劲。瞧见他,才稍稍露出些许笑意,玩笑说,“咦?小结巴今儿不结巴了?”

曲鹤鸣难得一次不与她回嘴,急着将怀里的画匣打开,一幅《湘君湘夫人图》缓缓展开。云意激动得登时就要跳起来,团扇遮面,遮住半张脸的惊呼,“这……这你如何得来?”

他面含得意,手却止不住颤抖,“费了老大力气找人借的,就让咱看一眼,明儿一早见了面就得还。”

两人的脑袋都凑在一处,带着澎湃敬仰顶礼膜拜。

很快就是黄昏催傍晚,红霞伴日落。云意难得开口留人,吩咐莺时上一盏碧潭飘雪,又亲自点了菜名儿,“要一道糖醋藕排、五宝鲜蔬、翡翠白玉卷、香筋豆腐,嗯……再要一个一品百灵菇,让老崔头盯好火候,烧得老了,不鲜了,可不许上桌。”

再同曲鹤鸣说:“快尝尝这茶,用的是荷叶上的露珠儿,花个三五天也就能喝上这么两盏。就当我谢你观画之谊。”

他便端起青花茶盏来,一口接一口地抿。一时开心,一时又难舍。明面上什么事也没有,暗地里欢喜悲苦都经历透。

偶然间抬起眼,却发觉她正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注视着他,也许是温柔,也许是怜悯,或许还有三分愧疚。他参不透,但人性如此,看不透时便填补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竟也壮起胆去猜,认为她对他是有情的,她与他之间琴棋书画无所不谈,聊到深处自然有心意相通之时,比之二爷,可称知己。

而人间知己难觅,他心中可还忌讳她出身?不不不,他在心底摇头否定,他卑微得无法将这份感情说出口,何曾谈得上忌讳。

云意一时静默,晚霞的光在她脸上渲染出壮烈的红,她大半个身影却都隐匿在角落。看不出颜色,也看不出轮廓。

直到莺时与青梅将菜色上齐,云意今日心情颇佳,将这两人都打发回下人房里用饭,并不必身边伺候。

曲鹤鸣喝一口茶,禁不住脸红,莫名不知所以。

心里反反复复咀嚼着,她…………她该不是要同我表白吧…………

那…………那我该如何是好…………

背叛二爷与她一道远走高飞?想到这一处简直要猛扇自己十几个耳刮子,二爷对他恩重如山,他怎能背地里挖他墙角。

但…………若是两情相悦呢?想来二爷从不缺女人,自不会在云意这里与他过不去。

再偷眼瞧一瞧她,光一个夹菜的动作,就能体会出花容月貌品行高洁,于他而言,世上再没人能越过她。

“子通——”

怎……怎么?要表白了吗?天哪,他的头发光不光亮,衣裳有没有褶,就这身板,猛吃了大半个月还算能看,唉呀妈呀,光顾着胡思乱想,差点被一口热汤烫死在桌上。

“咳……咳……”他呛得面红耳赤,幸好有云意隔着桌递来一张白帕,解他燃眉之急。捂着嘴咳嗽还要问,“你……你说什么?”

云意纳闷,不解道:“我想劝你尝一尝翡翠白玉卷,我这里的做法与四海风华的又有不同,原先宫里有一名厨,叫毕亭威的,做起素斋来天下一绝,可惜如今城破,不晓得流落到何处。”

曲鹤鸣嘶哑着喉咙说:“你要想吃自然找得到,毕亭威是吧,我记下了。”他原想说,这话找二爷提一提,一准儿给你找来,但话到嘴边,犹豫再三全都咽了回去。

“哎,你怎么不吃?”

云意道:“我吃得慢呀。”

他吃着宫廷素斋,一溜都是清淡可口的味儿,不知怎的脑袋越来越沉,暗地里咬牙,喊着号子让自己千万抗住,不能在云意跟前丢份儿。

但仍旧抵不住浓重的睡意,他听见筷子落地的声音,晕眩中双手撑住桌面,整个身子歪歪扭扭摇摇欲坠。

不知是在梦中,还是梦醒,他似乎听见一个极其冷静的女声,就在近处说:“其实我根本不喜欢仇英,也看不上文徽明,四式千字帖,我写得比他高精。”

他没等来两心相印,也没等来静若流水,无力中等到的是轰然落地,黑暗像浪涛,瞬息之间已将他湮没。

她放下竹筷,静静守候一个人的花厅,一个人的桌。

不见欢喜也未有难过,甚至说不上遗憾,她约摸着下人房里的药性也该起来。下午她饶有兴致地去了一趟厨房,说是要叫老崔头做佛手酥,又说是宫里独一份儿的做法,不许外传,因此将莺时也打发出去,好在只呆了那么三句话的时间,否则汤圆与红杏那恐怕不好糊弄。

药粉便在那个时间倒进水缸。

她解下曲鹤鸣腰间匕首,独自一人将整个宅邸巡过一遍。

只有莺时还醒着,虽然闭着眼倒在桌面,但听见脚步声还是忍不住动了动眼珠。

她抽出匕首,抵上莺时喉头,“你是要自己睁眼,还是等我割了你的眼皮子。”

莺时的眼泪止不住,刷一下涌出来,即便是求饶,也吓得不敢睁眼,“殿下…………殿下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想死…………”

云意端起桌角,红杏饮过的半杯水,赛到她嘴边,“总不必让我来伺候你用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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