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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买骨_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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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修儿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没有人可以取代她在穆陵心里的位置。

穆陵执起茶盏又喝了口,低缓道:“母妃替我留心些就好,有些事,强求不来。”

“你不钟意周玥儿?”萧妃追问着,“她时常陪在你身边,本宫还以为,你不讨厌她。”

“我是不讨厌她。”穆陵站起身,“但不讨厌和喜欢,是两回事。”

萧妃聪慧,已经听出儿子话里的意思,在宫里存活多年,她当然明白以柔克刚不能强求的道理,对武帝是这样,对自己亲生的儿子,当然也是这样。若非自己与世无争的生活了这么些年,武帝又怎么会在德妃自缢后终于看到了这个蜀中女人的好处。

萧妃不再多说,示意亭边的侍女扶起自己,拢了拢斗篷道:“本宫明白了。你早些回去吧。”

萧妃转身时,穆陵忽的开口问道:“母妃…如果您当年留在蜀中老家,会怎样?”

萧妃没有顿住动作,她的姿态还像少女时一样轻盈美好,“留在蜀中?一场大旱,该是饿死老家了吧。”

穆陵目送着母亲夜色里有些单薄的背影,心上忽然有些愧疚之感。可愧疚是一回事,穆陵心里的孝道,却不是连终身大事也要顺了父母的意思。他从来都有自己的主意,朝政上是这样,婚事也是。穆陵见母亲走进寝屋关上屋门,低低吁出一口气,转身离开了珠翠宫。

客栈里

莫牙救下程渲到现在,今夜是第一次分开。

本来莫牙都忘了穆玲珑给他俩开了两间房,可就在他搀着程渲走上楼梯的时候,多事的掌柜忽的跟打了鸡血似的喊住自己,指着楼上挤眉弄眼,“莫大夫别忘了,两间,两间上房呐。”

多了间房给自己,应该是个大好事,自己睡了冷板凳好几夜,都快忘了热被窝是什么滋味,可为什么…莫牙有些不懂,为什么自己却没有丝毫的快活。

把程渲送回屋,莫牙抱起了自己从大宝船上带下的包裹,他扭头想离开,可脚底像是被定在了地上,怎么也迈不开——该死,怎么像是舍不得这里。

——“程渲。”莫牙张开唇,“我去隔壁那屋了…”

“嗯。”程渲淡淡应了声。

——“我走了。”莫牙咬着牙走出一步,听着程渲毫无感情的色彩的应声,莫牙忽的有些生气,他忿忿的看着程渲面无表情的俏脸,却又是拿她没有办法,“我,走了。”

“要我送你?”程渲歪着头。

“不劳瞎子大驾。”莫牙也是有脾气有尊严的人,抱着包裹故意狠踩着步子走了出去,哐的一声关上了屋门,“记得把门拴上。”

屋门关上的那一刻,莫牙又不争气的转过身,他看见程渲摸索着走近的身影,朝自己伸出手来——“咚”的一声,程渲听话的栓上了门。

——“死神婆。”莫牙恼恼的嘟囔了句,“狼心狗肺没人性,你忘了这些天都是谁在照顾你?”莫牙有些不放心程渲,虽说她也是吃过苦的孤女,可六七岁就被义父收养入了司天监,之后身边也不缺人照顾,这会儿就留她一个瞎子在客栈屋里…莫牙的步子又定了下来,程渲能照顾自己么?眼瞎又笨,怕是连床都爬不上去吧。

莫牙正想着,里屋的床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隐隐还可以听见程渲捣鼓着被褥。莫牙脸一白,鼻子喘着粗气,大步推开自己那屋的门,把怀里的包裹甩在了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上。

程渲听着隔壁屋里莫牙孩子气的动响,终于哧哧笑了出来,脑袋探出了被窝,俏脸笑做了一朵花。程渲终于笑够,爬起身子在床上盘膝而坐,一只手伸进怀里,摸出了日日贴在自己心口的鎏龟骨,龟骨在她的怀里捂了太久,程渲的体温像是早已经渗入了龟骨的脉络深处,再也不会散去。

程渲终于可以好好看一看这块鎏龟骨,莫牙日夜和自己待在一起,她都没能仔细端详跟着自己逃出摘星楼大火的宝贝。龟骨烈火难焚,凡人却抵御不了烈火,程渲一遍一遍抚摸着漆黑坚硬的鎏龟骨,她可以绘出龟骨上每一条细微的纹路,可当她亲眼看见这块龟骨时,她忽然觉得每一条纹路都是那么陌生,陌生得让自己觉得可怕。

开坛焚骨,再根据烈火焚烧的裂纹卜出国运玄机…错综的纹路就可以卜出凶吉,算出生死…如此天机从卦师的嘴里说出来,卜卦者又能有什么善终…

程渲捧起温热的鎏龟骨,她想起了收养自己的义父魏少卿,他是多么善良慈祥的人,待人谦和品行高洁,可魏少卿身体孱弱多病,每天都要服下数碗浑浊的汤药,即便是这样,魏少卿去世的时候,也才过了四十岁。

还有岳阳城和自己结下梁子的那几个卦师,张胡子身形矮小如侏儒一般,孙无双瘦骨如柴看着也是个病秧子,齐国尚卦,卦师摆摊是个赚钱买卖,赚头胜过寻常摊贩数倍不止,可就算是这样,也是十卦九穷,卦师们各有各难以言明的苦处,剩下那一位,恐怕也是无福消受自己拿福祉换来的钱银。

卜卦之术延绵数百年,那么多卦师纵横天下,却没有一个人去卜自己那卦,卜一卜为什么卦师的命运一个惨过一个,富贵不提,能有个善终就得谢天谢地。

程渲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自己不也是么?小时候耳聪目明也是个康健孩子,好端端的一夜失明,连个过渡期都没有,大早起床一睁眼,就成了失明女娃,连哭都没处哭去。

——这就是命。魏少卿把鎏龟骨放进程渲薄薄的手心,老天拿走你一样东西,就会还给你另一样,修儿,你感觉到了么?

第34章 天注定

——这就是命。魏少卿把鎏龟骨放进程渲薄薄的手心,老天拿走你一样东西,就会还给你另一样,修儿,你感觉到了么?

程渲黑漆漆的眼前突然流光飞舞,她描绘不出自己眼前出现的奇妙景象,她还那么小,小到根本没有足够的词汇来形容。程渲看不见魏少卿唇边满意欣慰的笑容,他蜡黄干瘦的脸颊因为兴奋不住的抽搐着,他知道程渲一定感觉到了鎏龟骨的力量,就像许多年以前,自己第一次看见这块龟骨头那样。

床上盘膝而坐的程渲爱惜的捧着鎏龟骨,但她的眼前没有出现往昔的异彩,这只是一块黑色的龟骨,脏兮兮得让莫牙嫌弃的东西。

双目复明,是不是老天在告诉自己,远离司天监,远离岳阳,远离这里的一切,火海逃生,就该隐姓埋名去过重生的日子。自己说服莫牙上岸,不只是因为会饿死在船上,是自己想回到这里,去见一见要置自己于死地的那个人。

程渲不想复仇,就算老天还给她一双眼睛,她还只是齐国一个孤女,执不起刀剑杀不死仇人。程渲只想,要一个真相。

屋墙的另一边,莫牙点起了房里的蜡烛,倚着床头翻阅着已经快被翻烂的医书——“睛明,太阳,针刺半寸,微悬而出,复入…没错啊…”莫牙仰着头揉了揉眼睛,“为什么,为什么程渲还是看不见?莫非真是我学艺不精…”莫牙掐了把自己的胳膊,“老爹都说你可以出师了,怎么会不行?”莫牙懊恼的垂下眼,“可程渲明明还是看不见…还是你没用。”

莫牙摸出羊皮卷,恍惚的看着里头的三十六根金针,金针可以治好贤王的旧疾,为什么治不好程渲的眼睛?这不合理呐。

烛光暗下,莫牙起身拿剪子绞去些蜡芯,亮光又渐渐起来,莫牙喝了杯凉茶水,一咕噜又爬上床,才又看了会儿医书,终于困得受不住了,歪着头滑进被褥,沉沉睡去。

程渲听莫牙那屋没了动静,她坐起身子,不知道怎么了,没有莫牙在自己身边,心里也有些空荡,去看一眼,悄悄的看上一眼…就好。

程渲蹑手蹑脚的推开屋门,她看见莫牙屋里还亮着烛火,烛火摇曳,但屋里却安静的可以听见莫牙均匀的呼吸声。

——也是个不能自理的家伙,睡觉都不知道吹灯。程渲暗笑,透过门缝,她看见了莫牙和衣歪倒在船上,他的手里还执着翻烂的医书,被子上耷拉着摊开的羊皮卷…程渲愧意大起,莫牙为了自己的眼睛也是拼了,程渲咬唇低想,明天,明天就告诉莫牙,自己的眼睛早已经复明…

程渲一阵澎湃,忽的…她眼前闪过莫牙抖擞的小兄弟…莫牙那么爱惜自己的名声清誉,要是知道自己被她看的个透彻,真会把她举起来扔到海里喂鱼吧。

程渲咽了口唾沫,她胆子不大,她不想死,她更不想…失去屋里的这个人。

程渲正要转身,她的眼前忽然闪了一闪,程渲顿住步子,眼睛贴近门缝想看个清楚——程渲看见,莫牙被子上摊开的羊皮金针,怎么好像…闪着银色的亮色。不对呐,白天莫牙拿出来给贤王治病的,明明是一副晃瞎眼的金针。

还是不能用眼过度,准是夜深眼花。程渲揉了揉自己的睛明穴,可别又瞎了。程渲不敢再偷看,垫着脚尖悄悄回了自己那屋。

这一天,是司天监三年一度的大日子,这一天,司天监会在诸臣举荐的卦师里,通过考核筛选出合适的填充入府,更会在已有的卦师里,选出一位首席卦师,为齐国皇室占卜最重要的卦象。

这一天,程渲天不亮就已经起身,她穿上莫牙给自己置办的新衣,抚平衣襟上每一道褶子,端详着铜镜里陌生的自己——铜镜里的这张脸,有着恰到好处的恬静淡泊,却又不像寻常闺秀那般无趣,自己笑起的时候,眼角会挑起一丝小小的狡黠,收起笑容的时候,又好似世外有着难以估量本事的高人。莫牙的神蛊给了程渲一张无懈可击的脸,莫牙说这张脸不过是平平庸庸,那是他不愿意承认,他的神蛊,塑造了一张他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脸。

程渲要带着这张所有人觉得陌生的脸,大大方方的走近熟悉的司天监,走近所有人的身边,心里幽幽暗笑——“我修儿,又回来了。”

推开屋门,已经等了一阵的莫牙伸手想去扶她,手伸到一半又迟疑着缩了回去,莫牙背过身子,英俊的面容涌出一丝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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