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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鳞_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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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真那登夫人目瞪口呆,半晌颤声道:“哪里来的癫人胡诌取乐,我家先生好好的,你们为什么咒他死?”广袖一挥,气急败坏高呼,“来人,把他们乱棍打出去!打出去!”

  夷波看到这阵仗,吓得双手一抖,茶水泼了满膝。

  怎么了?她们是做好事,为什么还要挨打?她为了多换烛银,夜里只睡了一个时辰就起来织绡了,本以为她会感激她们的,没想到是这样。

  府里的六七个人全出动了,举着棍子气势汹汹而来。夷波慌忙摆手,“别打……”

  她们闯了祸,龙君只能给她们善后,起身道:“夫人请稍安勿躁,她们两个话是直了些,但都是实情。登先生的木兰舟行至哑海突遇风暴,船被打得四分五裂,满船的人尽数罹难。因为船在南海以南,又无人生还,恐怕这个消息传不到东陆上来。她们万里迢迢到即翼泽,就是本着慈悲之心,夫人节哀顺变,也请心中有数,不必再等了。”

  登夫人虽不愿相信,可是早就止不住眼泪,踉踉跄跄上前两步道:“既然无人生还,你们是如何得知的?我是妇道人家,长居深闺,你们切莫骗我。”

  她刚说完,听见有人惊呼“不好”。转头看,坐在高脚椅上的人褒衣之下伸出一条鱼尾,尾鳍丰泽,无措地扇动着。那张美丽的脸上满是讪笑,怯怯把手里的茶盏放在了桌上。

  这下可省心了,用不着多做解释了。龙君叹息着,过去把那只鲛人扛在了肩上,招呼阿螺离开。

  夷波还在挣扎,艰难地挺起身对登夫人挥手,“我们是水族……说真话。”

  他们踏出登褒的府第,身后便传来哀凄的哭声,登夫人原本不信,谁知鱼送尺素,海外遇难只有鱼能作证,可见她日夜等待的男人是真的回不来了。

  夷波为做了好事欣慰不已,在龙君肩头欢快地扑腾着,可是龙君不怎么高兴,直接把她扔进了湖里,“让你不要沾水,结果当着那么多人原形毕露。”一面失望摇头,“鱼的记性果然只有一弹指,难堪大任!”

  夷波眨了眨眼,满脸无辜,阿螺忙替她辩解:“那些人要来打我们,她吓着了,才把茶水抖落在身上的。”

  夷波点点头,在水下掏啊挖的,掏出来一截藕,洗洗干净给他们递了过去。龙君鄙夷地瞥瞥她,她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吃了水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捺着嘴角接过来,以手为刀,仔仔细细把藕外面的表皮削干净,启唇咬了一小口,竖着手指头指点她们,“人和妖不同,人有细腻的感情,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有很多规矩。比如先前在登褒府上,你们赠登夫人烛银,就说是登褒托你们转交的家用,说他在外平安就行了,何必说人家死了。”

  阿螺不太赞同,“那不是撒谎吗?我们是正义的水族,从来不撒谎。”

  夷波觉得阿螺说得对,懵懂的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他忽然感觉压力很大,“谎言也分善恶,要是为了照顾别人的情绪,那就是善意的谎言。”

  阿螺还是不赞同:“瞒着那位夫人有什么好处?人的寿命这么短,转眼就油尽灯枯了。与其把青春花在无望的等待上,还不如早点看清现实,重新找个人改嫁。”

  龙君垂着双肩灰心不已,妖的行为处事简单直接,就算遇到挫折也会自行消化,没有粉饰太平的习惯。这套对人行不通,人纤细敏感,好多事只能循序渐进。他咬了口莲藕望天,“人经不起打击,尤其是女人。如果他们真的那么相爱,你们带去的消息可能会让那位夫人轻生的。”

  阿螺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去死吗?”

  龙君嗯了声,“人间是这样,女人脆弱,依附男人而活。一个家如果没有了男人,如同失了臂膀和躯干,早晚会垮了的。所以常见到一些节妇殉节,感情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觉得活着无望,不如追随亡夫于地下。”

  夷波说得理所当然:“有钱就不用死。”

  阿螺也赞同:“没了生计才想死,吃喝不愁为什么不活着?真要那么想死,那死就死吧,正好可以和登褒做伴。”

  谈话进行到这里,实在鸡同鸭讲难以继续了。龙君扔了莲藕拱手,“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了,告辞。”

  夷波紧张起来,一定是她们表现不好,惹得龙君生气了。她抓住了他的袍角,“不要别过。”

  他拽了一下,没能挣脱,指指天说:“本座还有要事在身,带着你们不方便。这样吧,你们先回哑海,待本座办完了事,即刻回潮城和你们汇合。”

  夷波心里难过,鲛珠洒了满地,“完啦,完啦……”

  阿螺知道死扒着也没用,忙安抚她,“没完,君上既然有事,咱们不能拖他后腿。南海之主可是一言九鼎的君子,答应回来就一定会回来。”有意说了这一通,复追问:“君上这一去要多久?小的们朝思暮想、魂牵梦绕、望穿秋水等您回来。”

  他摸了摸下巴,“用不了多久的,三两天光景吧!”然后腾到半空中,轻轻一挥袖,踏着云彩飘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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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  夷波很难过,呜咽了一下说:“他走了。”

  阿螺剔了剔牙,“可能有重要的事吧!东边堆起了云头,要下雨了。”

  龙君司雨,他不像她们无所事事,离开大概是因为公务。夷波叹息着靠在岸边,算算时候,出来好几天了,长老们一定发现她偷溜了,回去之后不知道会是怎样一副光景。但是心情不好,游也游不动,停在水里鱼肚朝天,好像要死了一样。

  阿螺把她翻过来,背在自己肩上,和声安慰着:“既然他让我们先回潮城,那就回去等他。你放心,龙君不会因为和我们意见相左就撇下我们的。你以前一心想见他,可惜还没成年,就算心里爱慕他,也不能怎么样。还是回去好好筹备筹备,等下次再见他,你就是潮城最美丽的鲛女啦。”

  夷波垂头丧气,说的也是,自己性别模糊,别想太多比较好。鲛人两百岁成年,照自己被珠玑捡回来的时间算,最迟再有一个月,她是男是女就该定下了。

  想起这个瞬间又有了力气,她摆着鱼尾气壮山河,“我做最美的鲛女,比玄姬更漂亮。”海族每年三月有一次斗美,不限种族,角逐南海夫人。玄姬是上古神兽玄龟的第十三代子孙,她独占南海夫人的宝座已经百余年了,夷波觉得那是因为自己没成年,等她长成真正的鲛女,一定能够打败她——虽然不一定有这个胆量,但是憧憬一下还是可以的。

  阿螺从来都是无条件支持她,“玄姬的原形是只龟,这点就落了下乘,将来的南海夫人必定是你。我料她不服气,那也没关系,是骡子是马……”

  

  “拉出来交配一下。”夷波欢快地接口,阿螺愣了半天,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商议定了,阴霾一扫而空。夷波背起阿螺上路,天上下起了雨,万条雨箭坠进湖里,耳边绵密一片声响。她摆身前进,内河湖泊水位浅,不能潜得太深,偶然抬头,能看见远处山峦聚拢起了沉沉云霭,莫测的,像龙君的为人一样。

  回程比来时要轻松得多,路熟了,用不着向谁打听。白天疾游,到傍晚时分停下休息,即翼泽山一重水一重,曲里拐弯不易行,不过景色倒很好,她们赶到一处竹林婆娑处,正是月上柳梢的时候,蓝白色的光从竹梢倾泻下来,这时候的光是有丝缕的。

  刚吃过东西,浑身放松,懒洋洋瘫在水面上,忽然看见岸上游来一列火把,前后足有十几丈长。阿螺喜欢凑热闹,霍地坐了起来,“一定是出事了。”

  夷波闭着眼睛不为所动,她吃饱了唯一想做的就是睡觉,什么都阻止不了她。

  “八成一个村子都出动了。”阿螺拽她,“去看看。”

  夷波一点都不感兴趣,因为懒得挣扎,被她拖行了很远,直到撞上一截枯树才醒过来。

  两个人凫水远观,看着岸上的人到了一间屋舍前,火龙团团把屋子围起来,开口处叉腰站着一个黑衣人,手里执渔鼓,敲得咚咚直响,催逼里面的人出来。

  阿螺吸了口凉气,“那是重明鸟啊,抟逐兽狼,使妖灾群恶不能为害。”

  夷波懵懵看了眼,“有妖怪?”

  阿螺嗯了声,“重明鸟是替人守门户的,有妖必捉,不知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刚说完,茅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出来两个人,男人憔悴苍白,女子却明艳照人。河里旁观的两个窃窃私议起来,看样子那个妖不是好妖啊,肯定吸了男人的精魄。瞧那玉肌粉腮,虽然粗布裙钗,可是贫贱遮不住脸上光彩,那妖把自己作养得太好了。

  她们离得稍有距离,不过对话却听得清。村人指责女子来路不明,进村之后村里不停丢失家畜,别的村子五谷丰登,他们村子却遭了霉运,连年颗粒无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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