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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_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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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当边沿梅看见清醒的沈峤衣裳整齐坐在桌旁时,他又不太敢肯定自己的猜测了,因为对方即便依旧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又生了一张漂亮出尘的面孔,却绝不会令人联想到依附别人生存的娈宠之流。

  “沈掌教远来是客,这些日子师尊怕不得闲,你就在少师府住下,有什么需要吩咐下人即可。”

  “多谢边先生,给你添麻烦了。”

  边沿梅失笑:“你是师尊带来的人,少师府也是师尊的地方,这是我的分内之事,何来麻烦之说?”

  此时的他还隐隐有些失望,觉得以祁凤阁当年天下第一人的风采,其弟子却沦落至此,还要当人娈宠,未免可悲,若是当初落败战死,一了百了,反倒悲壮光荣,如今苟且偷生,又算什么?

  沈峤却摇摇头:“先时我杀霍西京,乃是因此人恶贯满盈,罪不容赦,为免他去祸害更多性命,只能以杀止杀,但霍西京毕竟是合欢宗的人,希望不会为你带来什么麻烦。”

  边沿梅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件事,一愣之后便道:“合欢宗与浣月宗不和已久,霍西京又杀了我的侍从,沈掌教杀了他,我反该多谢你才是。”

  沈峤自嘲一笑:“若换了平日,旁人要杀个人,我定还要假惺惺劝阻一番,但遇上霍西京这样的人,我自己倒先忍不住了,可见从前那些修心养性,也都是自己骗自己罢了。”

  他面色冷白,神情倦怠,就连自嘲的话,都说得温温和和,毫无威慑力。

  边沿梅忍不住起了一丝怜惜之意,还反过来安慰他:“其实儒家也有言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霍西京此人阴毒反复,即便同为圣门同源,我也毫无好感,此人一死,怕有许多人都要感激你呢!”

  二人又聊了片刻,边沿梅见沈峤精神不济,这才起身告辞离去。

  等出了门,迎面被冷风一吹,他回过神,想起自己起初进去,并不大将沈峤放在眼里,然而对方一番话之后,自己的轻视非但尽数消去,反倒觉得这人很是可亲,令人不由生出亲近之感。

  沈峤分明也是察觉了他的想法,所以有意说起霍西京的死,一来让自己承情,二来也好让自己知道,他虽是跟在师尊身边,却不是任何人的禁脔。

  想通这一点,边沿梅那仅剩的那一点点轻视,也全都尽数烟消云散。

  ……

  晏无师回来的时候,沈峤正在屋子里下棋。

  没有对手,自己就是对手,他一手执白,一手执黑,闭着双目,手指一边摸索棋路,一边记棋谱。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要想很久,但几乎每次落子,都会精准稳稳落在纵横线交叉的那一点上,毫无偏差。

  沈峤的功力虽然在缓慢恢复,眼睛却一直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模糊看见一些东西,不好的时候等同瞎子,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却不得不为以后最坏的结果作打算,有意无意训练自己的耳力,以及对周围事物的感知。

  晏无师站在门口看了许久,才走进来。

  沈峤一开始还未察觉,专心致志沉浸在棋局里,直到对方将手上东西往矮几上一放,他这才微微睁眼,端详出现在自己视线中的模糊人影。

  “晏宗主?”

  待看清来人,沈峤自然而然朝对方笑了一下。

  晏无师:“听说你今日在外面遇见清都公主了,后者对你青眼有加?”

  沈峤失笑:“是碰上一面,但也谈不上青眼罢,公主天之骄女,我不过是一介平民,晏宗主说笑了。”

  来到长安之后,晏无师并未拘着沈峤的行动自由,沈峤若是愿意,依旧可以在长安城中四处走动,不过也仅止于此。他如果想要出城,城门的守兵早得了边沿梅的招呼,立时就会将人拦下来并上报到这里来。

  晏无师轻笑:“那可说不定,听说你跟玉生烟去邺城的时候碰上韩凤的女儿,对方不也同样对你另眼相看么?可惜了,清都公主性子严肃,知道你住在我府中,肯定不会将你当作正经人了,你就这样白白错失一段大好姻缘,否则若能尚主,借助朝廷之力重回玄都山又有何难?”

  沈峤无奈:“晏宗主很闲么,我与清都公主不过说了几句话,怎的在你嘴里就成这般模样了?”

  晏无师摸上他的脸,轻佻道:“你当清都公主是小家碧玉,见了谁都能亲切聊上几句?没了武功身份,又不是没了脸,单凭你这张脸,就能招来不少桃花,那个穆提婆不就是那些桃花之一么?我看你以后出门,不如学那些高门女子,戴上幂篱,也免得屡屡遇上桃花劫,否则若是传出去,旁人都说我的娈宠在外头招蜂引蝶,让我的脸面往哪儿搁呢?”

  按照沈峤对晏无师的了解,他这么兴致勃勃逗弄自己,要么是心情大好,要么是心情不好。

  就不知道今日到底是哪一种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听见晏无师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沈峤:“好消息是对我而言,还是对晏宗主而言?”

  晏无师:“自然是对你而言,你这样恶意揣测我,我会伤心难过的。”

  这话凑近前了说,声音压得有些低,甚至带上几分暧昧。

  不管同样的情形在这些日子上演过多少次,沈峤也习惯不了,当下便微微侧过头,避开对方将欲喷在自己脸上的温热气息。

  但避开了脸,却避不开耳朵。

  耳廓与耳垂随即被晕染上一层浅浅的红,像白玉上的一抹绯痕,令人忍不住想上手摸一摸。

  晏无师也的确这样做了,沈峤避无可避,不得不出手格挡,两人就着一坐一卧的姿势,瞬间交手数十招,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沈峤整个人被扯进晏无师怀里。

  然后晏无师啧了一声:“你太瘦了,抱着真不舒服。”

  便松手将他推开。

  沈峤:“……”

  晏无师:“不过手摸着倒还舒服。”

  沈峤的手指节修长,因为生病而透着一股冷白,摸上去却手感甚好,晏无师便像把玩羊脂玉似地把玩他的手,顺便将原本冰凉的手给捂热了,摸上去也就更像一块暖玉。

  他做事随心所欲,从不考虑旁人心情,自己摸着舒服了,哪里管沈峤高不高兴,若是沈峤不高兴,他反倒越觉得有趣,说不定还要变本加厉。

  果然,他抬头看见沈峤的表情,便笑道:“阿峤,你不高兴么,我原还想告诉你与玄都山有关的消息呢,你不想知道啦?”

  沈峤趁他不防,手指一弹,顺势将手抽回来,缩进袖中,再也不肯露出分毫。

  晏无师有些可惜地看了他的袖子一眼,方才道:“你当日直接离开玄都山,没留在那里亲眼看一看玉台论道的情形,当真是有些可惜了。听说纯阳观易辟尘的弟子李青鱼头一回下山,就打败了雪庭和尚的弟子莲生与临川学宫的何思咏,还有玄都山两位长老,最后逼得你家郁师弟不得不亲自下场,才以半招之差赢了他,青城山纯阳观李青鱼之名,当即就艺惊四座,名震天下。”

  听见这个消息,沈峤脸上也浮现出惊异讶然的神色:“李青鱼?我曾听说他被易辟尘收为关门弟子,却极少在人前露面。”

  晏无师:“不错,此番玄都山玉台论道,正是他的成名第一战。”

  莲生与何思咏等人,这都是江湖上年青一代有数的高手,虽说肯定不如天下十大,可放眼江湖,能够打败他们的人也为数不多。

  虽说他最后输给郁蔼半招,但以郁蔼的身份资历,李青鱼输的那半招,非但不是耻辱,反是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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