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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太监_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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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宁趴在浴桶边缘,恹恹地不说话。

  自那晚之後,他已经连续在千秋殿侍寝了四个晚上。墨钦像是要在床!间惩罚他,前所未有的粗暴,每次都能让秋宁去掉半条命。一面折磨,一面还要在言语间试探逼问,秋宁的神经绷紧到极限,此刻才得以放松。

  墨钦开始怀疑秋宁,反复拷问他的良心。假如可能,秋宁并不想欺骗墨钦,然而他身份卑贱低微,墨钦是唯一的庇荫和武器。不利用墨钦又能利用谁?

  这几天在墨钦只言片语当中,秋宁已明白皇後的死因。他把所有事情捋理一遍,想通其中关节。

  当年忠勇侯是睡前喝茶後毒发身亡的。为他奉茶的小妾被抓拷问,但用尽各种酷刑,那女子始终不承认下毒。最後小妾自杀,整件事查不出任何线索,只得不了了之。

  忠勇侯中毒当天,墨钦曾赐他美酒,送酒去的是一位跟随墨钦多年的内侍。那内侍送酒时遇到秋宁,精通药材的秋宁闻出酒中有些微异样,当时没放在心上,直到忠勇侯被毒死,他才想起那杯御酒。

  那验酒、送酒的内侍也许被人买通,在酒里下了延缓发作的毒药,或是遇茶即发作的毒药,那小妾不曾下毒,自然交待不出什麽。

  事情平息後,那内侍以年老体衰为由获准出宫,秋宁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当时有能力买通皇帝亲信的人,只有皇後齐蘅之,许是她妒忌墨钦喜爱木良,所以毒死了他。事後被拿住把柄,无法杀人灭口,只得将知情人放出宫。

  秋宁没有揭发皇後,因为自己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他不想得罪这位後宫之主。

  几年後,昭妃不知从何处了解到兄长被杀的内情,甚至还找到当年跑掉的内侍。於是她借皇後被禁足之机,换掉伺候皇後的人,使了些使其昏聩的手段,然後把证据呈给墨钦,又与墨钦共同审问,终於让皇後自己说出了实情。

  而皇後死的那晚,刘德失踪,後来在齐王府中发现他的尸首。有人把他带到齐王府,就是要让齐王知道皇後毒杀木良之事已暴露。齐王能预料到墨钦会如何对付皇後和齐氏,在墨钦尚未发出追杀令前逃往属地。

  昭妃如何得知当年之事?刘德是被何人送到齐王府?齐王逃脱时锺鼓楼为何突然倒塌挡住追兵?陆震怎麽偏偏在那晚摆平异己,组织好三千亲卫保护齐王?

  这所有的事情背後有一只操控的手,每一件事皆是预先安排好,只等墨钦对皇後发难。

  秋宁禁不住要抚掌称赞,步随云和玄氏布的好棋!环环相扣,步步为营,不著声色地逼反齐王,搅乱墨钦好不容易平定的江山。抛开各人恩怨,只这份谋算,也让秋宁打心眼里钦佩。

  自己在他的这盘棋局中,又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秋宁轻叹一声,揉了揉额角,爬出浴桶穿好衣服,由长生替他擦湿发。

  苏忠挑帘而入。

  “长老们怎麽说?”秋宁问道。

  “唉,朱长老和应长老他们吵起来。朱长老那边主张投奔玄王,而应长老坚决不同意,多半是那晚被气很了。”

  秋宁拿出步随云所赠的两本书,神态温柔地反复摩挲,说话的语气却无比沈重:“这些年,族人们全凭对齐行忌的仇恨支撑,才没散去那股精气神。其实仔细想想,即使杀了齐行忌,我族仍是为奴为婢之命,连堂堂正正做人都不可能,遑论复国。如果玄王真能脱了我族的奴籍,投奔他未尝不是好的出路。”

  苏忠叹道:“步先生对我们是不用说,但他毕竟只是玄王的谋士。玄王到底是什麽态度不得而知,若也像那晚的随从一般,认为我们要靠他的施舍苟延残喘,即便脱了奴籍又有何用?被人逼著为奴和自愿为奴并不一样。”

  秋宁冷哼道:“要别人尊重,那也得自己去挣!假如对玄王没有价值,他凭什麽收留器重我们?”

  苏忠流露出黯然之色,道:“药师国族人原是安逸惯了,遭逢这等变故,颠沛流离吃尽苦头,人心也不齐了。有些人想有个庇护安定下来,有些人则想争一口气保留尊严……只有在杀齐行忌这件事上,态度是一致的。”

  秋宁叹道:“那是因为没有一个能让他们依托信赖的首领。”

  苏忠按住他的肩膀道:“别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秋宁淡淡笑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他们是如何想的……你把我的意思转告他们,让他们再仔细斟酌,毕竟是关系全族的大事。”

  苏忠点头领命,又道:“刚才辰妃娘娘让你过去一趟,说是要核对千秋殿这个月的用度。”

  长生接口道:“一定是步先生托娘娘来向师傅道歉呢。”

  秋宁愣了愣,手不自主地握住书角。

  苏忠微笑道:“只怕是这样。”

  长生又道:“师傅真的不见步先生了吗?”

  秋宁眼望窗外的梧桐枯枝,专心盯著上面抽出的一点嫩芽,半晌才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

  玄若霞见到秋宁的第一句话就是:“随云哥哥让我代他向你道歉。”

  秋宁不接话,将两本书交给玄若霞道:“请娘娘代为转交。多谢玄王和步先生对我们的关照,也多谢娘娘。”他躬身向玄若霞行了个大礼。

  玄若霞跺脚道:“你还真生气啊!随云哥哥有他不得已的地方。”

  秋宁淡笑道:“我明白。”

  玄若霞扬了扬手里的书,道:“明白?你还这般见外?”

  “皇上如今已有所怀疑,这书放在我那里不安全。”

  “哼,说的冠冕堂皇!我认识他那麽多年,从没见过他对谁像对你这般上心。你既然明白他的难处,为何还要拒他於千里之外?”

  “娘娘,我自国破後,见识的全是人心险恶,争权夺利。连我自己,为了活命、为了报仇复国也在算计别人,杀人不见血的事没少做。若步随云是真正的布衣,我会相信他;但他是玄王的谋士,自有他的立场,少不得要欺骗算计,虽是不得已,我却无法信任。

  他才见过我一、两次,便说锺情於我。我至今也不知道自己有何特别之处,能让他动情於斯,少不得会往其他地方去想。再说,经过齐王之事,族人们也有不愿依附玄氏的,若族人要与玄氏决裂,我又怎能为一己之私与他纠缠?”

  玄若霞忙道:“随云哥哥说了,让你们去……”

  秋宁打断她道:“娘娘不必说了。此乃我族大事,非我一人做得了主,待族人决定後,我自会给玄王一个交待。”

  “随云哥哥确实有很多事瞒著你,事关玄氏,不便对外人道。但他对你是一片赤诚。他既让你和族人去玄氏藩属,必有打算。你难道想一辈子呆在宫里?你不想要自由吗?我是不能离开,而你明明有机会,为何还这般固执?”

  “自由”二字重重地敲在秋宁心头,让他的身形微微晃了晃。

  玄若霞继续劝道:“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对玄氏也不太信任。但你至少可以去试一试,总比守著指望不上的皇上好吧?难不成你对皇上还抱有希望?

  秋宁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他想起蓝玉临走时说的话,想起这些年墨钦给他的一次又一次失望……这几天在应付墨钦的间隙,他也冷静考虑过,对族人而言,投奔玄氏可能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对自己而言……

  玄若霞还在为步随云说好话。秋宁看著眼前这位姑娘,有些恍惚,有些感慨。她明明喜欢步随云,却为了步随云的幸福,不遗余力地替自己牵线。自己似乎从没有这般不计後果地去喜欢一个人。

  秋宁的目光又停在那两本书上。刹那之间,灵光闪过,他忽然明白步随云给他书的用意。

  他让自己学云南王的手记,是把自己作为一位将领、一位领袖来看待。步随云是想告诉自己,在他眼中,自己不是太监、不是男宠,而是药师国的王子!总有一天,自己将以水邱宁的身份上战场、治国家。这是步随云给他的最大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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