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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图腾_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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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没有避开她的手,但也没有回应,许久才近乎叹息道:“记不清了……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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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阗使团上京后第十天,上元元年腊月十三日。

天后下旨大开宫宴,长乐宫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宴请于阗国王公主及酋领数十人。

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嫔笑语和。

夜风裹着暖香拂进殿内,金砖地面大红锦罽,舞女旋转时脚上的铃铛齐齐作响;数百颗夜明珠的光华映照出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直上云霄。

筵席首座是两张桌案并排,理应是天皇天后相偕出现,但酒宴开始前皇帝头疾犯了,便令人传话说要晚些到。

只有天后一身明黄绣金凤大朝服,戴黄金镶鸽血石步摇和沉甸甸的九挂宝珠,微笑着接受了于阗国王的三跪九叩大礼,各色珍奇赏赐流水般送了下去。

舞姬又换了一轮,宫宴上人人酒酣耳热,武后放下银筷,抬眼笑道:“——定远将军。”

单超原本排在数个座位之下,但开席前武后突发兴致,亲自点名要单超紧挨着自己手边坐。因此单超从天横降,座位距离首席不过半步之遥,甚至比另一侧的太子都近不少。

单超欠身道:“是。”

“八年没见,你倒是成熟硬朗了不少,有男人的样子了。”武后慈爱的目光上下逡巡一圈,毫不掩饰欣赏地微微颔首:“当年还是个为了骗走本宫的灵芝精,不惜抗旨千里走单骑的愣头青,如今可稳重多了——可见还是战场能锻炼人哪。”

单超的回答平淡得体:“谢天后夸奖,末将愧不敢当。”

“有何不敢当?你立下赫赫战功,又护送于阗国王回朝,本来就是该重重赏赐官爵的。”武后顺手一指自己桌案上满当当的酒壶,含笑道:“来人。”

宦官连忙上前躬身,武后道:“将这壶酒赐予忠武将军,拿下去吧。”

透过筵席笙箫的喧杂,忠武将军四字清清楚楚,令周遭宫人当即一愣。

但宦官随即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捧起那壶红宝石般荡漾的葡萄酒,转身向单超跪了下去:“恭喜单将军!单将军劳苦功高、平步青云,恭喜恭喜!”

周围贺喜声顿时响成了一片——从定远到忠武是连升四级,听天后的意思还要额外再赐爵位,对单超这样的年龄来说,可不就是平步青云了么?

“单将军年少有为,国之栋梁!”

“名副其实,恭喜呀恭喜!”

……

单超面沉如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隔膜把他和周遭那些赞颂恭维隔开,只欠身谢过赏赐,连形状锋利的眉梢都没有半分变化,伸手接过了酒壶。

——然而在重新坐下的那一刻,他的视线越过宫殿内金碧辉煌的装饰和纷沓旋转的舞女,投向了筵席另一侧。

谢云侧倚在桌案边低头喝茶,鬓发从耳际垂落在身前,垂落的眼睫到鼻梁、嘴唇形成了一道俊秀的剪影。

杨妙容素手纤纤,轻声笑语,用银筷夹起一块冬笋放在了他面前的瓷碟里。

单超几乎是强迫自己一寸寸地,完全没有任何表情地收回目光,举起酒壶一饮而尽。

“回来后可跟谢统领打过招呼?”武后托腮微笑起来,语气轻松犹如闲聊:“——看那边,那是杨家姑娘,半年前谢统领自己选定的未婚妻子,月底就要办喜事了。”

天后镶嵌硕大钻翡翠的护指敲了敲桌面,意味深长地瞥向单超,含笑问:“你可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第65章 矛盾

单超稳稳放下酒壶,望向武后,做了个请说的手势。

武后几乎都有点欣赏他了,但并没有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 只笑了一下:“大半年前凉州发生了一起大案, 运往西北的军饷被劫,很快当地刺史抓住一众马贼, 统统杀头结了案。然而奏折送到京城,谢统领却觉得当地官府也有问题, 因此请了本宫的旨意,亲自乔装远赴凉州,一举拔起了勾结贪污的大小官员数十人。”

“他回来的时候, 身边就跟了这个姑娘, 说是查案的路上遇见的……当然这个‘遇见’的具体细节如何,这只有他俩自己知道了。”

“谢统领对那位杨家姑娘十分上心,不仅时时带在身边, 还经常讨要些宫中的新巧玩意去送给她。”天后音调一转,戏谑道:“本宫有一套罕见天青石雕凿的蟒形首饰,因那杨妙容多看了两眼,谢云就真的理直气壮地开口讨要了……本宫也不好意思不赏,真是烦得很。”

单超微微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平淡道:“天后关心臣下,贤名传遍朝野,自然是会赏的。”

烛光燃烧夜明珠,灯红酒绿的宫宴上,单超侧影显出一道硬朗的轮廓,如同塞外粗粝坚定的巨岩,风吹雨打,岿然不动。

武后从心底里长长出了口气,似乎又有点感慨升了起来。

“——转眼你也不小了,这八年来东征西战,却连家都没成,本宫心中也着实觉得有些亏欠……”

单超说:“末将愧不敢当。”

“本宫会留意京中闺秀,定为你寻到合心合意的如花美眷。”武后目光闪动,又是一笑,只是这次笑意里似乎多了几分难得的真切:“也不枉你为……为国忠心征战一场!”

单超起身道:“谢天后费心。”

他的声音得体平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仿佛平静广阔的湖面。

然而深水之下湍急的暗涌却没有人听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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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妙容轻声问:“你怎么了?”

谢云以茶代酒回绝了又一波上来敬酒的同僚,按着左心口咳了两声,眉心似乎有些皱起,但还是摆了摆手:“没什么,吵得有点烦了,我出去走走。”

杨妙容立刻起身要跟,谢云却示意她别动:“外面风大,你待着罢。”

“那你把裘袍披上……”

谢云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极不引人注意地绕过身后几张桌案,从宫殿偏门穿了出去。

笙箫舞乐随风袅袅,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清晰可闻。谢云在池塘边站了一会儿,感觉胸腔中灌满了深冬大明宫刀割般冰冷的空气,在那冰镇的刺痛之下,心侧当年被一刀贯穿的旧伤倒显得不那么疼了。

每年冬天都犯上一两次,今年要喝麻沸散的时候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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