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水月镜花
如果说方才聚餐时星海安排了狗仔跟拍还在情理之中，然而在现下的场合是绝对不可能有媒体在的。KTV的长廊拐角，灯光昏暗，偶尔有服务生端着盘子进去包厢送酒，这是一个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地方，会让人失去理智，不断的沉迷，下坠。
有位作家说，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这话分毫不差，但却漏了一句。
眼前人是心上人，心上人是梦中人。
不管时间过多久，许漫兮都对那天金前伸手把她拉走心怀感激。她一直以为她是一个极富理智的人，没有什么可以把她击溃，哪怕是酒精都不能麻痹她的神经。可是看到心里的人在别人怀里时，她还是没办法不承认，她有点难过，或者说，有那么一点点的崩溃。
“不是故意瞒你，而是，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金前看着彻底失了神的她，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在签订形婚合约之前，Evelyn没有跟他在一起。”
这家KTV价格不低，隔音却差的紧，他们站在某个包厢门外，房间里头传来了《富士山下》的旋律，不得不说，这个人唱功真的很烂，粤语也很蹩脚，音准也很差，可那句“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唱出来的时候，许漫兮觉得自己的心就像爬上了几千只蚂蚁，它们在用它们微小的力量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有点想不顾自己艺人的形象，不顾自己那并不好的酒量，去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大醉一场；有点想冲进包厢里夺过这个糟糕的“歌手”的话筒，然后把这首歌唱完；有点想此刻能够天降大雨，然后把她淋湿在雨里；有点想跑回到走廊的拐角里，把李并溪拉过来，拉到自己的身边，拉到自己的怀里。
可她却最终却只是问了一句：“他人好吗？”
而金前给了一个此前他早就已经给过的答案：“是个君子。”
她点点头：“那就好。”
“仙仙。”金前伸手，想摸摸她的脑袋，最终却叹息着把手收了回来，“人活一生，不过百年。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我们思前想后，畏首畏尾。喜欢一个人，就要告诉她，否则，她迟早会跟别人走的。你是一个值得Evelyn一辈子跟你在一起的人，比谁都值得。”
包厢里《富士山下》曲终，她看着金前，眼睛里是难得的柔和，难得的没有一丝戾气：“如果你真的真的很喜欢女孩，当你看到她有人疼，有人爱，你一定会选择她祝福她的，即使这祝福，也许没有百分之百的诚意。”她苦笑一声，“网路上大家对百合的接受度好像很高，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新CP产生，但其实更多程度上是在寻求一种刺激，一种新鲜感。可是那些真正喜欢女孩的人，却只敢藏在柜子里，不敢让别人察觉到自己跟大部分人不一样的性取向，不是因为她们觉得丢人，而是她们怕自己被当成怪物。”
许漫兮吸了一口气，眼神纯澈的宛如泉水：“大学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给不了她什么。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渐渐明白，不管我有没有长大，有没有变得有出息，我都没办法给她什么，因为无论再怎么宣扬反歧视，可这种歧视都根深蒂固地存在在现有的社会里。我不能把她拉进来。虽然是有那么一点的不甘心，可比起这份不甘心，我更希望她能好好地过正常人的生活，别被我给传染了……”
金前觉得，也许自己是该说点什么，因为他也是同性恋中的一份子，也是被歧视的一份子。他能够很深刻的体会到，许漫兮说的这些话，网上的那些网友们之所以敢明目张胆地卖基，卖腐，那是因为他们不是。因为不是，所以无所畏惧。可他们呢，他们就只能躲在柜子里，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当成是怪胎。
这是他们的错吗？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错。
所以他最终只是拉住她的手，跟她一起回了包厢。
他们能够了解彼此的想法，再不需要那些多余的安慰了。
回去的时候，江楚天跟李并溪两个人已经坐在沙发上了，几个女孩围在他们的身边，李并溪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在做什么事情。
“这么安静？不科学啊。”金前一边说话一边也凑了过去，“在干嘛呢？”
一个女孩说道：“刚刚我们下了杀人游戏的客户端，本来想让Evelyn教我们一起玩一局的，但Evelyn的账号登录不上去了，好像被盗了。”
“被盗了？”金前挑眉，“那再注册一个不就好了。”
“并溪说账号里有一位很重要的朋友。”江楚天说道。
原本坐在位置上放空的许漫兮蓦地攥紧了拳头，那位重要的朋友，是“甜心”吗？
“罢了。”李并溪笑着摇摇头，“回头再慢慢找回吧，我注册个小号，大家先一起玩一局。”
所有人都准备就绪，安娜唤了许漫兮一声：“漫兮，一起来玩啊。”
许漫兮摇摇头：“你们玩吧，我不想玩。”
安娜见她这个态度，显然不太满意，刚想开口，便被金前打断道：“刚好刚好，我跟仙仙用一部手机玩就好了，太久没玩了，刚好仙仙可以指导我一下。”说罢便起身走到了许漫兮身边坐下来。
许漫兮算得上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郑书泽之所以相中她，也是因为他觉得以她的性格和情商完全能够在娱乐圈立足。同样，这也是她格外合安娜的眼缘的原因，安娜在这个圈子里见识过各色各样的艺人，凭借着那一双眼睛就可以看透一个人有没有大红大紫的潜力。很显然，许漫兮是有这个潜力的。
但今天的许漫兮，实在是太不对劲，太扫兴，也太让安娜失望。
她戴着墨镜，借故帮大家买夜宵出来透气，烧烤摊的浓烟涌入她的鼻里，有点呛，她忍不住俯下身子咳嗽起来。
然而却有一双温暖的手在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母亲那样，充满了关爱和温柔。
“并溪姐……”她摘下墨镜，直直地望着她。
李并溪穿得很随意，似乎并不怕被人认出来，没有戴墨镜或者帽子，扎着高高的马尾，青春洋溢。她伸手摸了摸许漫兮的头发：“不开心？”
她的一句不开心，让许漫兮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又陷入了深深的委屈和沮丧。她多想对她说，李老师，不要靠近我，不要关心我，你离我远一点。
可是她舍不得，也不想把这份淡淡的温暖推开。
李并溪揽着她的肩膀，轻声道：“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外表越光鲜，内心就越落寞。”
“并溪姐，你也会觉得孤立无援吗？”
“时常。”李并溪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应该说，一直。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没有什么真朋友，规则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仅仅是我，每个人都在孤军奋战，因为奖杯只有一个。”
“那你没有想退缩的时候吗？”
“当然有了。”李并溪对她笑了笑，“我曾经认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对我说过一番话，我觉得她说的很好，所以每当我想退缩的时候，只要想起她的那番话，就会觉得自己更加有勇气。”
许漫兮的心里有一种直觉，那个女孩，就是甜心：“她说什么？”
“她说，只要你把每个不开心的时候当做人生中最糟糕的时候就好了，只要你想着，反正这已经是我遇到过的最糟糕的事情了，只要我可以把这件事情熬过去，接下来等着我的，只会更好，不会更差。那就会对“明天”有更多的期待了。”提到这个女孩，李并溪眼角眉梢竟是满满的笑意，“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这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李并溪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遗憾，“她是我在游戏里遇到的女孩，是我大哥的一个朋友，但自从……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羊肉串烤好了。”许漫兮接过装满了烤串的塑料袋，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纵然她内心牵挂着“甜心”又能如何，在李并溪的心里，许漫兮是许漫兮，甜心是甜心，并不能混为一谈。
这样跟她并肩走在长长的街道上，是许漫兮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可现在她就站在自己的身边，自己能够闻到她身上的香气，能够感受到她的呼吸，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让她希望时间可以静止。
“李老师……”
不知不觉，她竟又唤出了这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