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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女_第39章

赵熙之Ctrl+D 收藏本站

  该下直的官员都陆续走了,只剩留直官的中书外省安静得可怕。外面骤响起轻慢脚步声,宗如莱正要偏头去看,宗亭却说:“三十四叔,你是在专心抄书吗?”

  宗如莱抬头,却见他已是睁开了眼。

  宗如莱赶紧低头继续抄书,可宗亭却又不慌不忙吩咐他:“吴王来了,记得同她问安。”

  宗如莱刚回说“是”,那脚步声已到了门口。敲门声紧随而至,宗亭动也不动,宗如莱赶紧起身上前开了门,极恭敬地俯身与李淳一行礼:“某见过吴王殿下。”

  李淳一拎着食盒进了公房。宗亭对她笑道:“殿下在尚书省忙得分不了身,竟有空过来探望臣吗?”

  “对,怕相公郁郁寡欢不思饮食,特意带了些开胃饭食过来。”她好不容易从乌烟瘴气的尚书省出来喘口气,又听说他将近一天没吃饭,便主动带了食盒前来见他。但听他这语气,分明是怨怪她这几天一次也没来看过他。

  但她今日脾气很好,便坦然收下这言辞里隐藏的不满,坐下来亲手整理案牍,将晚饭摆上条案,随后又偏过头与宗如莱道:“还未用晚饭吧?坐下一道吃。”

  宗如莱走上前,恭恭敬敬对吴王的赏赐道完谢,这才在侧旁跪坐了下来。

  李淳一分了一碗胡麻粥放到他面前,只说“不必拘束,自在些用吧”便不再管他。然就在宗如莱打算低头用粥时,一只手却忽然伸到他面前,端走了那碗胡麻粥。

  李淳一疑惑看向宗亭,宗亭却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杏酪粥放到了宗如莱面前,若无其事地低头吃起胡麻粥来。

  宗如莱眼眸中瞬时闪过格外复杂的情绪,他甚至抬头去看神情寡淡的宗亭,却只得了一句:“三十四叔趁热吃,吃完出去站一会儿,好消食。”

  于是乎,识趣的宗如莱飞快解决了面前的一碗粥,安安静静搁下碗筷,起身揖了一下便赶紧出去了。

  公房内终于只剩下李宗二人,李淳一看看宗亭面前那碗只动了几口的粥,径直询问:“为何要换呢?相公不是不爱吃胡麻粥吗?”

  

  “心血来潮。”他回得煞有介事。

  李淳一无言以对,摸出帕子来递给他擦嘴,同时又说:“尚书省还有些事,我先走了。碗筷自有公厨的人来收拾,你就不用管了。”她瞥一眼外边:“那孩子还是早些让他回去吧,这种天在外面待着,会受寒的。”

  言罢她就要起身,宗亭却像猫一样一言不发盯着她。李淳一愣了愣,看着他道:“相公还有事吗?”

  “抱臣起来。”他理直气壮地提出了要求,“臣很困,想去里间睡一会儿。”

  李淳一先是一怔,后是敛眸,骤想起初回长安时,也是在这间公房内,她因为排演幻方跪坐到腿麻,要求他抱她起来。风水轮流转,没料如今她竟也会被这样要求!但她忽然起身,将他的轮椅转向,单手撑住扶手低头看他:“相公这个要求超出了本王能力所及,今日恐怕是无法满足相公的愿望了。”

  她甩手就要走,却忽被他咬住了袍子。

  宗亭咬得死死,分明是在耍无赖,李淳一心瞬时软下去。她弯下腰,打算扶他:“倘我借力给相公,相公可是有办法挪到里间吗?”

  他将手伸给她,她单手从他腋下穿过,用单薄肩膀打算撑他起来。然她力量到底有限,哪怕咬紧牙关,想要往前一步时身体却还是被压塌,瘫倒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他全部的重量压下来,但带了几分节制,他甚至极有分寸地避开了她的伤臂,另一只手则及时护住了她的后脑。

  李淳一失力地低喘一口气,眸光移向他,刚想要询问状况,他却托起她后脑低头吻了下去。太久未亲密纠缠过的湿濡唇舌仍彼此熟悉,因为求索急切,怜惜外也多施加了力气,呼吸也急促。

  漫长的深吻令人耽溺沉醉,眸底欲.火与渴求几乎一触即发。

  李淳一的手指探进他长发中,甚至捋散了他发髻,凉滑散发便悉数垂下来,潮腻的吻从唇瓣移向耳根,热气喷薄在细薄的皮肤上,李淳一不禁低喘着昂起了头,同时亦去追逐他,指腹在他后颈摩挲,身上是他沉甸甸的重量。

  全身都热起来,仿佛置身炭盆,下一刻要燃成灰烬。这亲近与先前都不同,若说之前还藏着几分玩火的心惊胆战,此时她却能放下顾忌去爱他。长久以来难以把握的失控感似乎远去了,因为他表现出的弱势,她甚至尝到了一些安心的味道,因此也不再望而却步,反而能张开双臂拥抱他。

  在外面跑了一圈又折回来的宗如莱听到屋内的微弱动静,登时愣在门口。一向从容的少年竟也有几分微妙局促,转过身,脸登时红到了脖子根。

  他着急忙慌往前走,却踏了个空“噗通”滚下了楼梯。

  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一点声息也未发出,忍住疼静静待了一会儿,却忽闻得开门声。李淳一手持烛台平静地走出来,站在楼梯口与他道:“如莱,来搭个手,宗相公摔倒了。”

  宗如莱连忙爬起来,整了整衣袍蹬蹬瞪爬了上去,随李淳一进屋将宗亭扶回轮椅上,又帮着李淳一将他挪到了里间床榻上。

  李淳一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脸,竟还忍不住调侃一句:“相公的脸为何这样烫呢?难道发热了吗?注意休息,本王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言罢就往外走,宗如莱送她出门。走到楼梯口,李淳一忽然转过身问他:“如莱,你吃不了胡麻吗?”

  宗如莱点点头:“某吃了胡麻会起疹子发热,小时候因此病过一回,之后便再未吃过。”

  “本王今日不该让你吃胡麻粥的。”李淳一略表歉意,却又问:“旁人都知道你不能吃胡麻吗?”

  宗如莱摇摇头:“此事太过微小,某以为除某自己,便没人在意了。”

  但宗亭却连这一点也注意到了。

  李淳一心头忽然一酸,宗如莱也是一样。

  被那细密贴心的周到所覆裹的内心,忽然翻露出所有的柔软来。

  她转过身,踏着浓重夜色里的阶梯往下行,等走到楼梯口,遇到光亮,溢满酸楚的内心却忽然升腾起一丝不安。

  宗亭素来只对在意的事投注关心,如果他连宗如莱身上这些微小的事情都一清二楚,那不太可能是这几日就达成的事,他仿佛早就开始为家族谋后路,未雨绸缪得甚至比宗国公、女皇还远。

  表面绷着的这一层平静水面,底下是否已经要沸腾了呢?

  ?

☆、【三六】察秋毫

?  送走李淳一,宗如莱折返回公房,进里间主动拿了毯子给宗亭。自己则在榻旁铺了席子,悄无声息地躺下来扯被盖上。

  分明是冬季,外面却有虫鸣声,奄奄一息。夜间朔风呼啸着将树枝刮到窗户上,似乎随时都要戳破纸面。宗如莱躺在地上背对宗亭而眠,他才刚闭上眼,便听得榻上传来声音:“倘我不拦你,你要将那碗粥吃下去吗?”

  宗如莱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但仍是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他低声回道:“殿下的好意,某不知该如何拒绝。”

  “窝囊。”宗亭毫不留情地训起小叔叔来,“难道有人将毒药喂到你面前,你也要一声不吭地饮下去吗?”

  他虽然在偷换概念,却讲得不无道理。他在教少年不要逆来顺受,该拒绝时得想办法拒绝,不要只屈从权势一声都不敢吭。

  小心谨慎长大的少年此时在被窝里点点头,但却又问:“此事换成相公会如何做?”

  黑暗里一片沉寂,宗亭久不出声,过了好半晌,才道:“她放在我面前的我自然会毫不犹豫地吃掉。但——”他话锋一转,声音幽远起来:“你不要活成我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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