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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女_第59章

赵熙之Ctrl+D 收藏本站

  外朝的诡谲与争斗他其实都明白。女皇与朝臣之间的博弈,女皇与皇夫代表的山东势力之间一触即发的战争……这些都是改变他命途的导.火.索。

  女皇需要他,需要此事来表达她强势又坚决的对抗。除此之外,还有未出生的那个可爱孩子,也同样需要他。

  抛开这些,还有两人之间难言的情愫。尽管女皇不擅表达,心中喜恶悲欢也习惯深藏,但那段时日,她无疑是难得真正开心过的。

  林希道没有将她看作帝国的一个符号,而是给了她理解与尊重,将她看成了一个完整的个体。对女皇而言,那是人生中再不会有的“身为人而活着”的日子。

  而诸事越美妙,往往越接近虚无缥缈,最终便不可逆地走向了悲剧。

  腹中的孩子即将临盆,这样营营得来的短暂美好,似乎也要随羊水一道破裂,之后便是撕心阵痛。

  就在这个孩子出生前不久,皇夫从山东回了京,递了一沓铁证到了女皇面前。

  天气变差了,局面也在一瞬间变得污秽不堪。女皇甚至都没有能够看完,撑着足月的孕体站都无法站起来,忽然就偏过头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那恶心发自肺腑,逼乱理智,让她无处可遁——

  皇夫异常冷静又温柔地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头,耐心抚摸她满是狼狈与惊惶的脸。

  “陛下是在乱伦。”

  他目光直接要望进她的眼睛里,语气是可怕的平和与笃定:“家丑就直接掩了吧,不用怕。”他目光下移,移向她的腹部:“这个孩子是怪胎,自然也不能要了。”

  “不是这样。”腹下暖流阵阵,羊水已经破了,女皇强撑着咬牙切齿地否认。

  外边雨声铺天盖地落下来,皇夫握着她的手腕,却罔顾她眼眸中的痛苦与挣扎:“林希道是你弟弟,不仅如此,他还是前朝余孽!先帝与陛下交代过罢,前朝那位六公主给他生了个小儿子,那小儿子后来是失散了还是死了都不得而知,只知他足上有印,而选官甲历上记录了林希道有一样的印。”

  他英眸微微敛起,竟是带了一些嘲讽:“哪怕陛下不看吏部甲历,与亲弟弟欢爱时,竟连此都没有注意到?还是因为欢愉过了头,不记得这些细节了呢?何况陛下竟没有意识到你们长得是一样的漂亮吗?”

  “他是如何在混战中活下来,如何去的江南,又是如何改名换姓变成今日这身份,该有的证据,都在这里了。”皇夫将那一沓纸从案上取下,按在了她剧烈疼痛的腹部:“哪怕陛下无所谓乱伦,他也一定要死。陛下能登上这个位置,是因为当时先帝除你之外再无他选,倘若此时留着这个亲弟弟,前朝旧臣会怎么做?不甘心在女帝之下的朝臣会怎么做?每一桩,都是对陛下皇位的满满威胁。”

  他理直气壮说完,随后松开手直起身:“臣会替陛下解决掉这一切,陛下只需睡上一觉,待明早雨过天晴,一切便会好起来。”这时风雨入殿,他走出门去替她了断林希道,一内侍颤颤巍巍送了药进来,要除掉她腹中这个乱伦的怪胎。

  但孩子即将降生,女皇的自我厌恶感也到了巅峰。

  伴随着这强烈的自我厌弃与一滩污秽,李淳一来到了这个世上,同时也送走了她风华正茂的父亲。他被蒙在鼓里、甚至不知自己为何就招来了祸端,连一句辩驳也无法言说,就真的为她去死了。

  李淳一听贺兰钦讲明当年父母“一夜反目”传闻背后的情委,整个人都怔住了。

  她干涩的喉咙无法出声,自我厌恶感竟然也慢慢腾上来,脖颈间仿佛有一双手将她掐死了,一时间居然气也难喘。

  ——*——*——*——*——

  这时的女皇沉默走到皇夫病榻前,像报复当年她临产前被冷漠对待一样,不惜弄疼他般用力握住他的手腕,面目里更无半点善意,甚至掺了厌恶与狠毒:“你闭上眼就可以走了,有什么话留到阴曹地府与阎王说,朕压根不想知道。”

  皇夫的呼吸十分沉重,但他仍努力弯起唇,低哑开口:“别的不说了,就讲一件——林希道。”

  声音非常低,却将女皇的心狠狠挑了一下。此事带来的强烈自厌像心魔一样牢牢控制她多年,无一日能够摆脱。她当年也努力去求证过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甚至害怕李淳一会长成怪胎……然越恐惧,这些事便越像事实本身,噩梦也越发强烈清晰。

  “陛下能靠近臣一点吗?”低哑声音再次响起,甚至有了回光返照的力气,竟然反握住了女皇的手,将同样虚弱的她拉近,贴着她用近乎叹息的声音道:“陛下是有多害怕自己犯错呢,竟然就那样信了我,那是谎话啊。”

  女皇衰老的眸中惊骇一闪即逝,而这分明是她最不想面对的。

  因这意味着,她全错了。

  林希道的死是错,把李淳一当怪物也是错,对自己这么多年的惩罚也是错……她顿觉天地晕旋,额颞血管猛跳,连呼吸也在瞬间变得局促。但皇夫却死死攥着她,咬牙切齿中竟有一丝胜利的欢愉:“他是死得无辜,也死得可怜,你现在一定恨极了我。可是天藻啊,到头来你还是要与我同穴埋,只有我们才能长长久久地相守着。”

  女皇想要挣开,但心中的力气却悉数被抽离,而他一个将死之人,却固执地死死拖住她,像怨恨丛生互相纠缠不放的根须,你争我夺,到死也不肯作罢。

  --?

☆、【五三】陈年怨

?  贺兰钦忽然起身点亮了案上的灯。

  火舌在黑暗中猛蹿起来,瞬将李淳一的脸照亮。她下意识地闭了下眼,因觉刺目甚至偏头回避了一下。

  贺兰钦捕捉到了她神情里的微妙厌弃感。

  在此事上她与女皇简直出奇的一致——害怕犯错,会将无意“过失”悉数归揽到自己身上,甚至由此认为自己不堪。

  她听到父亲“真实身份”这里,心中惊惧升到了极点,顿时连身体里流淌的血液都似乎变冷。还未待贺兰钦继续往下说,她也没去求证,厌恶感就不可控地翻涌了上来——

  对自己是“乱伦怪胎”的厌恶。

  难怪她出生后就被扔进掖庭,难怪女皇从不愿踏足她的住所,因为她生来就污秽罪孽。她后来没有长成怪物就应当觉得庆幸,又如何能够再能奢求其他呢?

  她眼中的精气神一点点黯淡下去,贺兰钦却将案头灯芯挑得更亮。

  他不徐不疾开口,打算接着将故事讲完:“我还未说完,你就迫不及待给自己审判,竟然对我的说法一点怀疑也没有吗?”

  李淳一缓缓抬眸。

  “皇夫的调查与说辞是那样偏颇,为何你与陛下都会笃信呢?因为都弄错了要点,事情的重点难道不是求证吗?”贺兰钦平静望着她,“然而在陛下眼中,林希道有没有罪不重要,他的死不是因为什么罪过,他是为了平息陛下心中的自我怀疑与厌恶而死的。”

  他续道:“这是皇夫的聪明之处。他太了解陛下,知道只给林希道找差错没有用,遂直接将脏水泼给了陛下,让她无处可遁,利用她的多疑、利用她内心敏感的伦理准则来影响走向,加上挑准了好时机,便顺利敲定了全局。”

  短暂的叹息过后,他又道:“人死不能复生。别的事上或许还有后悔余地,但死,就一点都没有了。事成定局,陛下的怀疑与求证也就只能小心翼翼,时间过去越久,越不敢去翻案,生怕自己错了。所以她将你独自丢去掖庭,包括后来让你去封地,其实都是一个道理,她怕见了你就想起自己‘糊涂不堪回首’的那一段罪孽过往。”

  烛芯塌了下去,火光倏黯,贺兰钦拿起剪子挑了挑:“强大如女皇,却一生不敢面对此事,你想象得到吗?”

  李淳一抿紧唇不出声。

  “只有皇夫能想象,只有皇夫——清楚她的软肋。”贺兰钦唇边竟然有诡异笑容,“他们真是纠缠一生的孽缘,牵扯着如何也剪不断。”他这么说着,手中的剪刀口忽然张开,又收闭,烧枯的一段灯芯便被利落剪了下来。

  李淳一这时终于开口,她略抬眸看他问道:“那么……我父亲原本姓什么?”

  “随母姓杨。”贺兰钦直言不讳:“他的确是前朝六公主的小儿子,但他生父倒绝对不是女皇的父亲,生辰都对不上,更勿说胎记。甲历上的记录是伪造的,女皇当时产后体虚甚至下不了榻,不能更不敢亲自去查证尸身上的胎记,只遣了身边内侍去看,然内侍却与她说了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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