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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宦_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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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林道:“海东青已入了库,要不惊动殿下拿出来那肯定是不行的,就算我能拿出来,那雷云既然母亲仍在雷恺后院,总是个牵制,再送给他,又有什么用。我自有办法便是了。”

  肖冈知道他一贯办法多,喜道:“什么办法?”

  双林换了衣服,写了个帖子道:“你找个小厮送去雷府,晚点我自己就好了。”

  肖冈接了帖子去看,道:“就用王府副总管的职务去?雷恺会见你吗?”

  双林笑了下道:“雷恺这人虽然是个武将,却是个官场老油子,官场那一套精通得很呢,我是王爷身边贴身内侍,他多半会以为我是要去打打抽风,总要出面应酬一二的,再说我身上多少有个四品品级在,他见我也不辱没了他。”

  肖冈听着也笑:“那我扮成你侍从吧?”

  双林只摇头:“不必,你这身份将来还难免要露面的,不必跟着了,你放心吧我没事的。”

  约莫过了吃晚饭的时间,双林才换了便服去了布政使府,果然才进门通报雷恺就亲自迎了出来,满面笑容:“傅公公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可是王爷那边有交代?”一边亲自将他引进花厅,命人奉茶,一派殷勤,十分周到,以他这种封疆大吏的身份,着实有些折节了。

  双林只是客气拱手回礼道:“不敢当,实是今儿在下替王爷清点贡品,却看到一只海东青,十分稀罕,听说是贵府进贡,心里有些疑问,便来问问。”

  雷恺脸色变了变,却是有些疑心双林是狮子开大口,忙道:“那海东青是犬子废了极大周折拿到的,公公也知道,这海东青,是十分不易见的,如今是为着咱们大宁府备着京里万寿节的贡品,所以一得了此物,连忙便往上贡了,是万万不敢留此珍品的。”

  双林笑道:“雷大人一片忠心,王爷平日里也是称赞不已的,只是那海东青,大人也知道,王爷前儿去朵颜三卫那儿巡查,兀良哈族贡了不少贡品,当中正有一只海东青,白羽玉爪。”

  雷恺一怔,兀良哈族贡了贡品他是知道的,其中不少王爷还都赏赐给了他们,但是这贡品礼单,自然还只有楚昭得见了,他却不知其中还有海东青,其实自家贡的海东青,他也没见过,都是嫡长子打理的,他一贯办事稳妥……他心里微微打鼓,听双林继续道:“那日王爷带着小的还有几个侍卫一同骑马散心,王爷却是在草原上遇见一名男子套野马,骁勇无匹,王爷十分欣赏,与其交谈甚欢,后来听说那名雷姓男子急需一海东青来救人,雷大人您是知道的,我们王爷在京里,宽厚仁慈,慷慨大方的名声那是一直有的,听说他要救命,便将才得的那海东青,赠了那男子……如今,在下却在这雷府贡品里,见到了这只海东青,着实有些不明,这拿去救命的海东青,如何又变成了雷府的贡品了,其实海东青事小,就是殿下原本是想着这海东青能救人一命才赠与了一面之交之人,若是猛然看到这只海东青,动问起来,只怕有些失望……”

  雷恺听到这里,汗水已落了下来,连忙站起来道:“还请傅公公指教!这海东青……原是,我家中一侍妾原是辽东一野人酋长王忽颜哥那边的女奴出身,其胞弟仍在那边为奴,前些日子听说触怒了主人,要被问罪斩首,那家人不懂规矩,跑来找我那侍妾求情。傅公公是知道的,那里到底不是我大明属地,虽是小国,岂有为一侍妾,坏了别国的规矩?因此我便没应,只是我那侍妾与我育有一孽子,一心想着为母分忧,听说那边有以海东青赎人的规矩,便去弄了一只海东青来。正好长子正操办贡品一事,见那海东青着实珍稀,送到蛮荒胡夷之地太过可惜了,也是想着为王爷效劳,因此才将这神物贡上……”

  双林笑了下道:“原来如此,想必贵公子并未将这海东青的来路与你禀报了,也难怪如今出了这等岔子。”心里却暗自揣测,什么坏了别国的规矩,辽东这一代这些小酋长小部落,都是要仰着大乾的鼻息,否则雷恺后院也不会有这些胡夷女奴存身,想来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愿为了这么个低贱女奴的家人浪费精力罢了。这么想来,那雷云铁骨铮铮一条汉子,却因为自己母亲的出身而不得不屈就于后院,着实有些憋屈,难怪他说自己处境尴尬了。

  雷恺道:“正是,如今知道底里,只怕殿下会以为是犬子花言巧语,骗了殿下的海东青来,此事还请公公从中转圜描补一二……这海东青已送入王府,如今却不知还能取回与否……”

  双林将手里茶杯放下道:“海东青已入了库,如今即便是小的也拿不回来了,只是这事其实也不难办,在下却有个两全其美之计。”

  雷恺忙道:“公公请讲。”

  双林道:“令公子取那海东青,不就为了赎人么?想来辽东那酋长,慕我大乾国威,但凡你派人拿了重礼去赎人,定是无有不应的,依我看,大人不如赶紧备礼去,将你那侍妾的胞弟赎来,那海东青也就用不着了。那日殿下甚是欣赏令公子的身手,这也是大人教子有方,面上有光之事,令公子为母分忧,取那海东青,一片孝心拳拳,如今无论是陛下还是我们王爷,都对这孝悌之事十分推崇。你上个折子给王爷,将此事说明,只说犬子不知你已将人赎回,去草原捕鹰,偶遇殿下,得了赏鹰,回来后你不敢据此珍品为己有,连忙将海东青贡给天家所有,这般一来,令公子有孝有勇,雷大人既忠且慈,我们殿下仁义宽慈,这贡品送上京城去,陛下看到这海东青背后还有这般忠孝仁义的传奇之事,定然龙心大悦,说不定雷大人父子还要名扬天下——岂不是十全十美得很?”

  雷恺一听,满脸笑容,连忙站起来深深给双林鞠躬道:“从前就听说王爷身边的傅公公虽然年纪轻,却是一等一的能干,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这样一件事给公公一指点,居然如此花团锦簇,十全十美,便依公公所说,我即刻去办了此事。”

  双林微微一笑,起身道:“小的还有差使在身,只是今日念着这事,所以才来问问,既然雷大人已有数,那小的先回王府了。”

  雷恺起身将双林送出府上,又从袖中掏出一封银子递给他道:“劳烦公公特特跑一趟,这天热,还请公公拿去喝杯茶解暑。”

  双林一笑,也不推拒,袖了银子自上了马车回王府。

  雷恺这边送走双林回到府邸,其嫡长子雷缙已经走了出来,有些忿忿道:“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父亲如何被他几句话说得如此惶恐卑微?不过是一个小太监罢了。犯得着就真的为了个低贱的奴仆,真的去与那蛮夷之人交涉吗?岂不是白白堕了父亲的威风!”

  雷恺轻声斥道:“你懂什么!这位傅公公,出外军备巡查之时,王爷不管去哪里都带着他,形影不离,乃是身边贴身伺候之人,听闻乃是先皇后赐下的。这些日子我冷眼看着,虽然王爷器重,他却十分谨慎,一句话不多说,一步不踏错的,他好端端跑来和我说这些做甚么!只怕这就是那位王爷的意思!”

  雷缙有些不解道:“王爷为何不亲自问你?”

  雷恺怒道:“还不是你办的好事!这海东青想必就是王爷赏给那孽障的,你也不问清楚来路,就拿了上贡,我早就和你说过,这贡品一事,不必认真,不过不失便好,你偏要逞能送这么出挑的东西,如今送出祸来!那王爷恐怕是被拂了面子,心里不悦,却不想面上和我过不去,才叫身边内侍来传话,这事如今就得按他说的来办了,才能让王爷息怒!”

  雷缙有些不解:“不过是个废太子罢了……不是听说一贯宽厚仁慈么,来了这里这么久,听说也是个没脾气的,再说那贡品是要进上的,那海东青玉爪白羽玉嘴,实是珍品,听说今上极好打猎的,得了这等珍物,兴许您就能再上一层了呢。”

  雷恺叹道:“这话家里说说就罢了,这位肃王爷,在京里虽然有着宽厚仁慈的美名,偏偏却办过一件大事,便是将京里大大小小京官的冰敬炭敬给革了!当时我们地方官哪个不暗自称快,他不是个怕事的,凡事留了余地,那是他尊贵深沉之处,你莫要看他如今不在储位上,这天下之事,未盖棺谁敢论定!更不要说他如今就现管着大宁府,小事上莫要去触怒他,皇家人,哪有简单的——此事不必再说了,你去备礼,连夜让人去将那人赎出来,然后这些日子,开了祠堂,将雷云上了族谱,再叫内院给他拨个单独的院子住着,一应用度,都按府里正经公子的来,既然王爷看重他,你以后也待他好些,将来也是个臂膀。”

  雷缙十分不满道:“他前儿为了那海东青一事,几乎将我手给掰折了!如今父亲反要给他卖好,这人全身都是反骨,父亲也不怕他将来反口咬我们一口!”

  雷恺怒道:“你那点眼界放宽点!他再怎么样也是姓雷的!难道他不要父兄宗族了!难道我雷家倒了他就能有好日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要是个聪明的,就该借着这次机会,好生效忠殿下,建功立业,他有用了,他母亲才能过得好,他自己也有前程,这次将那奴才赎回来,也放到庄子上捏着便是了,想拿捏人还不容易吗?人家好好的怎么就在外头能遇上王爷?这是他的运气,焉知不是我们雷家的运势到了?你却是要用些心,叫他真心服你才是!”

☆、第72章 震怒

  雷恺动作很快,果然第二日便上了折子给楚昭,楚昭看了折子十分惊讶,找了雷恺来仔细一问,果然十分惊异其中的巧合,又专门召见了雷云。

  雷云虽然刚受过家法,应当也是被雷恺交代和安抚过,对过了口词,在楚昭面前很好的粉饰了过去——果然将一桩狗血宅门兄弟相残的八卦事,变成了一桩王爷慷慨赠鹰,臣子一心为国,儿子忠孝两全的美事,当下楚昭果然命人写了折子,将那海东青命人好生喂养,加急送入京中给元狩帝,可想而知这桩讨喜的传奇也定能得到元狩帝的喜爱,君仁臣忠、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义妇和,再没有比这更讨喜合适宣传的故事了。

  楚昭将此事安排好后,心情颇为愉快,不免想找当初一同经历过此事的人说上几句,自然先想起双林,谁知道一问因喜,却道双林身子不适,告了假。

  楚昭一怔问道:“生病了?生的什么病?可让良医所诊治了?”

  因喜道:“只说是外感风寒,怕过了主子,所以没进来伺候了,不是什么大病。”

  楚昭笑道:“也罢,忙了这几天,也没见着他,孤去看看他去。”

  因喜有些意外道:“他不在王府里,听说在外边置办了个外宅,殿下何必降尊纡贵去看他,过了病气如何是好。”

  楚昭自就藩后,自己主意渐渐大起来,不再和从前一味软和,不以为然道:“孤身子健壮得很,哪里就能过了病气了——外宅?他倒是自在起来了,外宅都有了,看来心是越来越野了,对孤也没从前用心了。”说罢直接叫了英顺进来安排车辆,带了因喜便要去双林的外宅看看,还不许人提前去禀报,一边笑着和因喜道:“这人有些古怪,人前一派正儿八经,实则好酒好玩,心里七拐八弯的,咱们悄悄过去,看他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若是欺瞒于孤,非要狠狠罚他不可。”

  因喜有些无语,楚昭在外人面前也是一派尊贵内敛的样子,如何倒和一个小内侍过不去,却也只有让双林自求多福,不要真的是假装生病被主子抓到了。

  双林不知楚昭正在来抓他的路上,他的确是生病了,辽东一带,入了秋早晚温差便有些大,他在外边住着,不免有些贪凉自在,晚上洗了井水,第二日便头重鼻塞,发起热来,只得命人送了信去给因喜告了假,如今正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打着,狼狈不堪中,偏偏店铺里事情多如牛毛,即便如此,他也还在一边理账,一边让柯言替他艾灸中。

  楚昭下了车,守门的老苍头却是被侍卫拦住了不许禀报,他直接长驱而入内院,一进内院便精神一振,原来双林有些懒得打理,便在院子里随便扔了些山石,满满移栽了最是好养好活的野菊花,正是夏秋交接时节,野菊花满满如金钱一般铺满了整个院子,阳光下菊香扑鼻,又灿烂如锦,楚昭轻笑了一声:“虽没什么雅意,却难得这份野趣。”

  因喜道:“自然是难入主子眼的。”

  楚昭道:“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很随意不讲究,正和他面上相反——若是给他机会,定然是逃得远远的不肯和人低头的性子。”他一边点评一边走进内室,隔着帘子却停了脚步,听到里头肖岗的大嗓门道:“鹿茸、东珠、貂皮、马匹……辽东无非就是这些东西有厚利,你如今反而不趁便宜多进些这些货让我带回京,居然让我的什么?枸杞、发菜、甘草、蕨菜、榛子、山核桃?这都什么乱七八糟啊,这样的东西居然还弄了十车子,也让我同兴镖局走一趟……也就只有贺兰石还成些样子,只是这东西京里也不时兴……”

  楚昭隔着帘子笑了下,伸手止住了因喜要掀帘子的手,侧耳听着,只听到里头双林开口说话了,却瓮声瓮气嗓子沙哑地:“你不知道……”先打了两个喷嚏,又听到他咳嗽了两声,才接了下去:“鹿茸东珠貂皮人参这些,京里都有老字号专门卖的,用这些的人家,也不是一般人家,各高门都有自己长期供货的渠道,哪里等到你去卖?不是说你的货色好,人家就买你的,那些公门侯府里头负责采办的,人家不是看你货色物廉价美的,而是要从中取利的,都是多少年的老门路才能摸得着门槛,我们这半中途的店家,插不进脚的。这些东西进货本就贵,卖不出去,放着又占本钱,若是便宜卖了,这路费人工就是好大一笔,利太薄,不划算。倒是这些土产,枸杞发菜甘草蕨菜,进货便宜许多,卖也好卖,京里人家爱讲究,就是中等人家过年过节也好弄些稀罕物,眼看着就是中秋、过年了,哪家不置办些节礼年货?哪家不抓点榛子核桃给孩子尝尝?咱们如今本金少,你回去尽快让人发卖了,下次回来又立刻能买上一批货带回来了,这次倒是可以进些精贵货,毕竟咱们这边有王爷撑腰……”

  他一口气说了一串,又一声接一声的打了几个喷嚏,吸着鼻子又道:“那贺兰石就更不必说了,我弄了个极大的贺兰石雕的屏风,让殿下贡给陛下的,还准备了数十方贺兰砚台,陛下有随手赏人的习惯,又一贯喜欢我们殿下的,殿下贡上去的,定然是用上的,到时候定是近臣全都赏了贺兰砚,京师文人就好这些风气,看到皇室喜爱,大臣们都用,哪有不跟风的,到那时候咱们再卖,不怕不赚一笔……”

  楚昭听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挑了帘子走进去道:“好你个傅双林,连孤和父皇都算计上了……”

  双林正趴在床上光着脊背给柯彦艾灸的,一屋子三个人看到楚昭进来,全都慌不迭地站了起来,只有双林衣物散乱,急急忙忙披着衣服,狼狈万分地拢着衣服,却偏偏衣袍宽大,连裤子也没系紧,鼻子又不争气还在吸溜着得腾出一只手去捂着免得失仪,顾此失彼,比从前那稳妥周到是大大失态了。楚昭看他鼻头眼圈通红,眼睛泪汪汪含着两包水,半边肩膀裸在外头,瘦削白净的背上暗红的是刚刚灸出来的印子,就有些心软又有些好笑,伸手按住他肩头笑道:“别起来,孤听说你受了风寒,好几日没见你,便来看看你——果然是病了?我还疑你是要躲懒偷闲。”

  双林好容易捂了鼻子,又被楚昭按住不能起身,只能抬了头去看楚昭,颇有些可怜样子,楚昭问柯彦道:“病情如何?”

  柯彦有些结巴道:“回殿下,只是外感风寒,不妨事的,喝几剂药,清清静静歇息两天,饮食清淡些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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