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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宦_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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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富的旅程以及接触了许多陌生的人,让他原本有些凉薄阴郁的个性变得开朗多了,他并不刻意挣钱,也不在某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毕竟他的身体与人不同,待久自然会被人看出不同,他会在某一个地方打一段时间短工,挣够钱或者有了机会就会启程去看下一个地方,那些前世在网络上见过的地方,虽然在这个朝代许多地方都还未开化,却能让他感觉到了自己生命随着旅途的不断扩大而不断的被充实,拜他勤练不辍的瑜伽和锻炼所赐,他的身体一直很好,没有过什么大病。

  行走四方,他也零零碎碎听过一些京城的新闻,比如新帝威加海内,四海拜服,哪里哪里都称臣了,比如新帝立了太子,大赦天下……民间的传说大多臆测猜测,他也当成自己是那普天之下真龙天子统治下的普通老百姓,听过就算,认认真真的过自己的日子,那些遥远的宫廷生活,仿佛已经只存在了他的记忆里。他不再是宫廷里卑微的下人,而是一个自由自在的灵魂,来到古代,也是他的一段旅途。

  第三年的春天,在外头浪迹了两年,他自觉应该已安全了,走的地方也范围大了些,不再似从前那般谨慎避开辽东扬州苏州等地。春盛之时,他路过兴城附近,忽然兴起,想起当年觉华岛的桃花,便在兴城找了船只去了觉华岛,船夫十分健谈,主动给他介绍道:“岛上前些年种了好些桃花,好看得很,比别的地方的桃花的花瓣分外丰美些,听说是如今的皇上当年还在咱们这里当藩王的时候下令种的,据说桃花林里还有他亲手种的桃花呢!”

  双林含笑不语,果然近了岛屿远远看到粉霞一片摇曳如云,落英缤纷,心里不由期盼起来。船靠了码头的时候,双林给了船费,下船之时,看到岸边有几个渔民正在岸边缓缓拉网,不由多看了两眼,看到那里头有个渔民有些眼熟,心里想着该不会是从前自己在岛上住的时候见过的吧?他走了两步,忽然心里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海边渔民穷苦,下海拉网,哪怕再冷,也舍不得穿鞋,都是挽着裤脚的,这几个渔民居然有几个是在裤子下有穿着靴子的……他猝然转头叫住那船夫道:“等等,我忘了还有事了,要回去。”

  船夫一怔,第一反应居然是看向岸边那几个渔民,双林已不假思索立刻往海边走了几步远离了那船夫,岸上那几个渔民见状已扔了渔网呈包围状向他围了过来,双林早反应过来,飞快地往海水中一跳,双脚灵活一蹬水,已是游出了数丈远,然后他头也不回飞快地向另外一侧游了出去,有几个渔夫已下了水要追他。

  只看岸上桃花林中涌出了十来个黑衣侍卫,为首的正是天枢,那船夫已是上前面有愧色行礼,天枢面色铁青道:“叫人回来,别追了!”

  他身侧一个侍卫有些不解道:“统领?现在追兴许还能追得上,他水性体力未必有我们好。”一个渔夫上前道:“统领,他定然是游回对岸的,不如在船上追着,用□□……”

  天枢冷冷道:“蠢材!陛下要的是好好的傅公公!一根汗毛都不能少!这时候海水冷,下海追他,他到时候气力不支都不敢上岸,海里出了意外怎么办?还敢用□□,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本就说好了一旦发现,引上岛了怎么围都好,谁知道你们怎么沉不住气露了痕迹!这两年白守了!他下次不会再来了,等着被陛下责罚吧!”

  其中一个侍卫有些不解道:“统领,抓个逃奴,就算有些许损伤,能将人活着带回去,路上再好好调治便好了,陛下难道还真的和统领过不去,毕竟都两年了,这一逃,再找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就难了,咱们为了这逃奴,都窝在这鬼地方这么久了……”他话没说完,旁边一个黑衣侍卫已拉了拉他的衣袖暗示他,只看到天枢阴沉沉盯了他一眼道:“他若没事,咱们顶多就是一直在外头找人,他若有事,还是因为我们追捕之过,你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天枢走后,那侍卫不满转头道:“一个逃奴而已,害得咱们兄弟在这鸟不生蛋冷死人的地方一年多了,鱼都吃腻了好吗?单说遇到相似的人都几次了?结果次次都不是!白等了多久好不容易才碰上了,结果又轻轻放过了!真叫人憋屈!”

  之前暗示他的那侍卫拍他道:“小声点,头儿可是跟着陛下多年,最了解陛下心思的,那是普通的逃奴吗?那可是伺候过先帝的,先帝当时跟前的内侍,几乎全殉葬了,只剩下这一个,也自幼跟着陛下的,陛下既然要活捉,那肯定有活捉的道理,说要一根汗毛不许掉,那就小心着就是了,这次捉不到,肯定这里就不会再来了,咱们下一步肯定要换地方,你就宽宽心,少想些吧,你是没见过两年前,为了这个公公,京城闹成什么样儿,天子四卫倾巢全出,城里大搜了半个月,又出城找人……为这事儿不知道处置了多少人,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当时查得简直是一根针都没放过,也没找到人。”

  天枢听到他们在后头窃窃私语,想到这大冷天的他们逼得傅公公跳了海,也不知道会不会跳出事来,将来奏报到御前,不知又要如何震怒,心里既有些担心,又有些烦闷,转头喝道:“还不叫人传信水师那头,叫他们这些日子小心巡察海上!我们上船回兴城,把那里好好筛一筛,特别是医馆、客栈、渔民家这些地方。”

  侍卫们凛然称是,天枢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看向海里,心里斟酌着怎么写这奏报才不会让陛下更震怒。

  双林不知天枢这一番郁闷担忧,只是在海里游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一艘海船,他看着样式不像是水师的,规模也不甚大,看着倒像是有钱人家在近海游玩的船舫,才大胆地靠近了那艘船,想要呼救,船上听到呼救,扔了绳索下来,他刚攀爬上去,一抬头便看到了李一默在船舷上正看下来,两人四目相对,各自都是吃了一惊,李一默张大嘴巴双眼圆瞪着他,双林手一松立刻又滑落下海里溅落出水花,李一默已紧张地指着他大喊:“别走!我一定不告诉别人!你,你,你别走啊!”他急得额上汗都出来了,嘴里也结结巴巴起来。

  双林在海水里抬头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李一默举了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哄他道:“真的是意外巧遇!我今儿是出来散散心的!船上都是我的心腹近侍,不会有人说出去的,这水里凉得很,你赶紧上来,再游下去你小命可难保!我说老弟,你信我,别放手!你看看你嘴唇都紫了,别逞强!”

  双林想了想,重新拉住了绳子,任由船上的人将他拉了上去,李一默立刻解了大氅给他包上,一叠声喊着人:“姜汤呢?叫人立刻煮了来,再找一套干衣服来,热水备上!还有那什么暖心丹的拿来!”

  双林看到好几个美童围了上来,拥着他和李一默进了房间,不多时果然热水干衣齐备,姜汤也端了上来,他解了衣服用温水稍微擦了擦,换上干衣,吃了药丸,任由李一默指挥着那些美童替他搓四肢活血,过了好一会儿四肢才缓缓地刺痛起来,李一默坐在一旁大声叹气:“唉,你看看你,何苦呢!这是何苦呢!”

  双林喝了一口姜汤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李一默挥退了所有伺候的美童,一拍大腿:“老弟啊,还不是为了你!哥的锦绣前程啊,你失踪后,我直接被陛下拎进宫里审,连下处都被细细搜过,所有近侍都被分开审问,我冤啊!我除了曾请你去吃过一次饭,就再也没见过你了啊!哪里敢带你私逃!我就算好日子过够了,也要掂量李家一族的安危啊!”

  “说起那日我还派了人晚上将你送到门口,结果那伺候你的小太监脸色就变了,说你赴宴那日是天明才回,还说你当时脸色憔悴。你是没看到皇上脸上当时的神色啊!差点就给我上了大刑!要不是那晚的宾客人人给我作证我在宴席一直待到宴散,还有好几个婢女陪着,又有送你到门口的奴仆口供,我真的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啊!后来也不知陛下如何想的,又快马叫人将瑞王带回京讯问,在宗人府关了一个月,最后听说还是把他放回凤阳去了,但是将瑞王世子送进宫里养了……想必是作为质子留在京里了。”

  “可怜我被皇上迁怒,被赶回福建任了个闲职,如今被我大哥赶过来训练水师,老弟啊……好在我大哥多少还得了个福建指挥使、水师督统的职务,不然我李家真是一败涂地啊!”双林看他虽然口里抱怨,神色上却其实毫无怨恨之色,知道他只是一贯习惯性的卖可怜撩骚讨便宜,忍不住笑起来:“是我的不是,连累你了。”

  李一默唉声叹气道:“你这真是……真是好好的锦绣前程你不走,非要自讨苦吃。我说怎么前儿好像在兴城见过鹰扬卫的人,想来就是追着你来的。”他看了眼双林,低声道:“皇上……还是爱重你的,虽说派了许多人找你,却是严令一点都不许伤了你的,老弟,凡事莫要钻牛角尖,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是回去吧,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何必呢。”

  双林摇了摇头道:“你就近找个港口,放我下去吧,就当今天没见过我,若是瞒不住,说了也没什么,陛下也不会认真生你的气的,他一贯仁厚,新帝登基,正要自己人手,你们兄弟其实他也正得用,只是用了你大哥,大概就敲打敲打你,让你再历练历练几年罢了。”

  李一默看他心意已决,也不劝说,只是问道:“要不去海外散散心?我给你安排个海船出海。”

  双林摇头道:“不必了,这事你瞒不过的,到时候他总能觅着痕迹找上来,我还是随心而走,连我都不知道下一次我走到哪里,他更找不到了……你和陛下说,叫他莫要再找了,其实,还是相忘于江湖罢了。”

  李一默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看他神色有些黯然,已是心中了然:“嗐老弟,你这真是……真的动了情了?是了,自你走后京里大动干戈查了一轮后来就没再往你被劫上查,大理寺和京兆尹那边都停了查案,但是听说京营四卫都派了人出去找你……”

  双林默然了一会儿问:“陛下,还好吗?”

  李一默道:“皇上的身子好不好我们可不敢打探,但是去年还亲自去江南巡过河工,又下狠手杀了一批贪官……在朝堂上是威严日重了。”他想了想,微微打了个寒战:“也难怪你要跑,我也想不出和他谈情说爱是啥样子了,这冷冰冰的怕是捂不暖。伴君如伴虎,若是身边有个随时能要你命的情人,那确实有些怕人,咱们这档事,要么就无心对无心,两人各取所需,要么以真心换真心,最怕的是一边动了情,一边却无心……”他顿了下,有些迟疑道:“这两年原议了纳妃、封后之事,不知为何却搁置了,听说礼部那边呈了折子,陛下只是置之不理……该不会,就是为了你吧?”说完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呵呵笑道:“大概是登基事儿太忙了吧,后来又是水灾又是旱灾又是蝗灾,好像到处都忙乱得很……”

  双林不说话,李一默看他神情有些萎靡,怕他冻病了,忙叫他先歇息着,自己出了来叮嘱船上诸人封口,他毕竟是海匪出身,自有一番手段震吓下人,等安排好诸事,到夜里靠岸的时候,双林依然无声无息地一个人下了船,李一默塞了些现银和一些必备用品给了他,看着他再次融入了茫茫人海中,成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点。

  而京里,连夜接了奏报的楚昭面沉如水坐在御案前,案上打开了一张包袱皮,里头是一些被海水泡过又弄干的物品,正是匆忙逃跑的双林落在海里的,一包铜钱,里头只夹杂着几块碎银子,几个蜡烛头和火镰,一个水袋里头装了半袋水,一块被海水泡过依然硬得很的杂粮饼,几件朴素的甚至还打了补丁说得上寒碜的衣裤,汗巾子也是反复用了许久洗得发白,几瓶药丸子,只是药店里常常卖的一些治疗风寒泻肚之类的药丸,做得十分粗糙,还有一盒子药膏,命太医来辨认过,是治冻伤裂伤的。一张油纸包着一个名叫楚林的伪造路引,一支鹅毛笔,炭条几枝,还有一本羊皮册子,里头的字幸好用油纸包着,并没有怎么泡开,打开,里头简单记录着一些路过的地方,并不详细,也几乎没有任何感想,只是简单地某月某日,到了哪里,住在什么地方。

  楚昭已不知翻过里头的东西几次,里头的那些字几乎都要背下,却完全不能在这些粗糙而简单的物品里联想到那个人的面容和身影,两年过去了,他甚至怀疑自己要忘记他了,他一直觉得他恨他,这一刻却又害怕得要死,怕他会不会慌不择路在海水里溺水,怕他在冰冷的水里得了病没钱医治,怕他没有银子没有药没有干衣服会不会加重病情,怕他没有路引被官府发现他净身的身份就地拘禁诛杀,他怕,怕得几乎没办法正常入眠。

  可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漆黑的夜里,远处已有人在摇铃,“天下太平”的声音传来,他忽然揉乱了桌上那团包袱,看着那些东西纷纷摔落在案下,粗陋的瓷瓶滚落碎裂,里头的药丸散落一地,楚昭感觉到自己的心仿佛也裂开了一般,漠然想着:傅双林,你最好别给朕抓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积极留言和投雷~~但是工作日双更对我来说很勉强,而且接下来的情节也要好好斟酌,没能双更回报大家,真对不住……

☆、第138章 蚁民

  双林不知道自己丢失的包袱都被原样送去了楚昭跟前,他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辽东,一路向西南而行,入川找了个安静的边陲小镇留了下来。

  这小镇民风淳朴,安静悠闲,双林路过一家酒坊,被那柔如绵锻却独特持久的酒香吸引,便顺手揭了招伙计的招纸进去,这家酒坊名为引春酒馆,是一对老夫妻带着小孙女开的,镇上都叫这家老板叫洪掌柜的,儿子儿子早逝,留下个孙女年方十岁由两老带着过活。原本酒坊有个制酒的学徒,结果生了场痨病,他们做的吃食生意,自然留不了,厚厚打发了回家养病,只好重新招人。

  没想到新招来的双林手脚麻利,制酒的步骤蒸粮拌曲晾米入窖,样样都是一教就会,还能写会算,说话也伶俐,柜台上也能支应,一个人竟能当几个人使,老太公一高兴,每个月多给了他半吊钱。

  双林也挺高兴,这酒坊主要卖酒,包吃包住,酒自酿的,洪老掌柜为人厚道,粮食都是实实在在地酿,一点不掺水,酒醇厚香冽,虽然因为工艺所限,浑浊了些,却别有一番风味,他每日忙完后,拿了杯子,小小喝上几口,便能等待在微醺中看看窗外斜阳远树,千峰云起,一角青旗衬着梨花,有时候会想想那个人远在京城,又是个克己严肃的性子,是不是日日都忙于朝政,没有过闲暇放松之时,过了这么久,他还在追捕自己,是放不下帝王自尊,忍不下这口气非要找一个结果,还是真的忘不了自己?

  日子一日一日流水般的过,双林还以为自己能在这里过上几年的安稳日子,没想到边境战事却起了。

  他从路过的客商嘴里零零碎碎听到信息,蒙古准噶尔部阿拉布入侵西藏,四川都指挥使司奉朝廷命率兵出黄胜关,结果被阿拉布大败,朝廷另外遣了青海的朵甘都指挥使司也发兵赴四川助剿,但是战事一直不妙,准噶尔才几万兵力,乾军却几乎无还击之力,细究起来,与当年匆忙撤藩不无关系,毕竟撤藩平叛才几年,蜀王、滇王反叛,兵力自然消耗不少,加上毕竟是打了仗,虽然平叛后朝廷免了税,民生却也未能恢复得这样快。

  小镇上也有官府来征了民伕,洪掌柜花钱免了征,但镇上在官府册子上的青壮年全都被征去了送军粮修工事,镇上到处愁云惨雾,听说附近的村子的所有青壮年也都被征去了,虽说是民伕,却实实在在是去打仗的,向来十个能回来五个就不错了,镇上最后只剩下些老弱病残以及像双林这样的还没落籍的外来人。

  渐渐过路的客商也几乎断绝了,镇上的店本就靠着过路客商过活,如今都是生意萧条,不少店都关了门,青壮年都去当了民伕,又没有客商,洪老掌柜唉声叹气着将收的粮食都密密地收进了地窖里,停止了酿酒。

  之后朝廷忽然传来了御驾亲征的消息,双林暗自皱了眉头,朵颜三卫因为当年参加了反叛,因此之后也大为削弱,而鞑靼人一蹶不振,准噶尔部就是衬着这机会兴起,然而虽然勇猛,却并非不可战胜,无非多调遣军队,时间长一些罢了。楚昭才登基三年不到,根基未稳当,太子还小,虽说福王瑞王被赶去了凤阳,但德王楚昀可还在,虽然当年被元狩帝压了下去,心里却未必甘心,楚昭怎么能就这般大意,轻离京城,御驾亲征?他如今可不是当年的王爷,而是一国之君了啊。川陕、云南这一代,都是西部边陲,他过来,实在太涉险了些。

  双林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客商太少,这些消息也都是镇上的人们口耳相传而来,未必是真,兴许也是谣言,双林安慰着自己。

  一个深夜,镇上却乱了起来,四处鸡鸣狗跳,双林披衣起了身出来,看到洪老掌柜也正把孙女和老伴往里头赶,便听到了门口梆梆的打门声,双林开了门,便看到几个士兵冲进门口,口里嚷嚷道:“奉将军令!为抗匪戎,征所有男丁为民伕!并每户征粮一石,但有抗交军粮,逃避征伕者,一律就地格杀!”

  双林吃了一惊,看到隔壁也都是一队一队的兵士踹门便入,强行搜粮,而双林和洪掌柜因是男丁,早已被他们拿了□□逼着赶到了一处空地上,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男丁,上至六旬老翁,下至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居然都被赶了过来,有妇人跪着哭求一个将领模样的人道:“我儿只是长得高一些,他虚岁才十二啊!”那将领寒着脸置之不理,命人将那妇人拉了下去,冷冷喝道:“如今前线告急,急需民伕运粮!等完了差使,自然放你们归来!若是误了差使,敌人杀过来,到时候大家一家老小妇孺尽皆不保!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否则覆巢之下无完卵,大家该纳粮的纳粮,该当差的当差,朝廷打赢胜仗,少不得奖赏你们!若是不肯的,军令如山,当场格杀勿论!同乡的每十人编为一什,但逃一个,剩下九人连坐问罪!”

  双林眼看着军队士兵四处搜粮,也堆在了空地上清点数量,很快连车子和牛马驴骡都被强征了来,然后军士们便赶着他们这些人将清点过的粮食搬上马车牛车,然后逼着他们匆匆将粮车赶着上了路,老一些的赶车,年轻力壮一些如双林的则干脆被分配了担粮的任务。这期间所有男丁连家都不能回,只许家眷送路上带的吃的穿的,洪掌柜的老伴儿红肿着眼圈,也匆匆给双林备了一套蓑衣、斗笠,鞋子包袱和路上用的水袋,口粮,一边揩眼泪一边叮嘱双林:“劳烦您多照应照应我家老洪。”洪掌柜安慰老伴儿:“兴许就是运个粮就回来了,我身子还好的,没事的,你好好带好孙女儿。”又和双林叮嘱道:“我让她给你包上了烧酒和花椒,每天吃一些,抗病!路上难熬,千万别染病!”

  一夜之间,双林就从小伙计变成了民伕,众人都沉默地赶着车挑着粮食,仿佛都已习惯自己蚁民的身份。双林前世今生没吃过这样的苦,不过挑了一日粮下来,肩膀上就高高肿起来,脚上也打了泡,不过咬着牙顶着,第二日习惯了些,还悄悄地替洪掌柜多分担了一些粮食。

  这趟路,黑白兼程,只有短暂的休息,休息时就找个土坎,用蓑衣把浑身裹起来十人互相依偎着睡下,人和畜生都精疲力尽,他看到运粮的牛马,倒在河里就死掉了,畜生尚且如此,一些老弱的男丁,更是半路走着走着就倒下在路边,然后士兵过来叫人将粮食扔上车子,也不顾那倒下的民伕,继续吆喝着前进,路边隔一段路便是累死、病死的民伕,尸体倒卧在路边、河里,兴许是洪老掌柜提供的花椒和酒真的起了作用,双林每日都逼着自己再累也要嚼服一些下去,尽量远离那些尸体,虽然累极了每一刻都以为自己要倒下,却没有生病,硬生生地顶到了目的地,足足十个日夜,他们总算将粮运到了目的地,曲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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