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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钗记_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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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岚看了眼夏语澹,依然给夏诀举着道:“八爷,日头烈着,我给你撑着,六姑娘自己有伞呢。”

夏语澹赶紧道:“香岚给八哥哥撑着就好,我有伞呢,而已,我也不要别人撑着,我自己拿着就好了!”说着,要接过小麦手里的伞。伞还要别人打着,夏语澹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还真不习惯。

夏诀笑道:“我这把伞,比你的伞大,而且我这把伞内里涂过一层黑漆,专是太阳下用的,这伞下面凉快。六妹妹刚回来,太太没有想到,下人们没有想到也是有的,缺了东西都不知道,得找管事们要齐全了才好,现在来不及,先用我这把就是了。六妹妹你自己撑一把,让她再给你举着这把也是一样的。还不快过去!”

后五个字,收了对夏语澹的笑意,对着香岚道时,已经用了命令的口吻。

香岚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给夏尔钏举着伞的春兰向香岚一笑,紧随着她主子去了。

夏语澹无奈,只好让小麦给夏诀举伞。有人举伞,那个人还是欢姐,夏语澹再不习惯也得习惯这种待遇,不然自己撑一把,香岚再举一把,她得举得更高,更辛苦了。

一行人先来史氏处,远远看见史氏屋里的通房大丫鬟青苗,送四个穿暗褐色素纹比甲的管事嬷嬷,和四个穿戴不同的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出去,夏尔彤多问一句:“谁家的管事嬷嬷到我们府里来了?”夏家的管事嬷嬷没有穿那种款式的暗褐色素纹比甲。

青苗笑道:“是潘家来给太太姑娘请安。”至于请什么安,青苗并不说。

夏语澹昨晚听许嬷嬷说家事,又进一步深刻的了解了,夏家每一个人。夏尔敏已经和夏文得的上峰,工部右侍郎潘家定亲了。大梁以右为尊,工部右侍郎是工部第二把交椅。夏尔敏的未婚夫是潘侍郎的长公子,已经考了秀才的功名。按说夏尔敏年十七,是年纪嫁入潘家了,只是夏尔敏当着平都公主的赞善,而公主比较晚婚,托到十九二十也有的,德阳公主就是十九岁嫁给靖平侯,平都公主现在才十五岁,连驸马的影子也没有,二房想让夏尔敏再伴公主两年,和潘家的婚事就要押后。

夏尔敏,鹅蛋脸,白净的肌肤,容貌清秀端庄,最出众的,是她说话的声音,轻柔清亮,如幽谷里流淌过的清泉一样悦耳。一身浅玫瑰红绣折枝花卉的薄缎纱衫,配一条浅色直纹长裙,头上的白玉点翠步摇,挂出十二条流苏,在行动说话间晃而不乱,果然好仪态。十二条流苏的步摇,不是可以轻易驾驭的,很容易和头发缠在一起。

夏尔敏乍见了夏语澹柔嫩明媚的容颜有些惊讶,不过面上一派平静,彼此寒暄几句,一手拉着夏语澹,一手拉着夏尔彤道:“留下吃了饭再回去把,殿下赏下来几条鲥鱼,不是精贵东西,只是难得,我想若是孝敬长辈们,长辈们也不是没有,巴巴不是事儿,自己独享了又不该,真好我们姐妹一起吃了。和大太太说一声,太太和我留三位妹妹和八弟吃饭了!”

有人过去回禀乔氏,乔氏传了话来,只管让夏诀等在二房吃饭。史氏与五个尔并夏诀,才坐下吃饭,大家也不用饭,只就着在井里湃过的梅子酒吃菜。一杯杯紫红红的梅子酒,装在白瓷底绘彩的杯盏里,酒味清淡,和果汁差不多。

一杯酒下肚,夏诀嘴快,道:“二太太,我们来时看见了潘家的嬷嬷,后面却跟着几个良家子,潘家有什么事吗?”

史氏想,事情已经定下,人选也已定下,潘家不日就会摆酒,且在座的姑娘们都是十岁上的年纪,听一耳朵妻妾相处之道也可,平叙道:“没什么大事,只是你大姐姐还要服侍平都公主两年,潘家公子的屋里空着不好看,需典个妾先用着,才打发了嬷嬷带她们过来,让敏儿挑一个。”

  ☆、第三十八章 典妾

现在身处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的时代。

男人娶妻纳妾被认为是不冲突的,所以,没有刻板的顺序要求。一般是先娶妻,后纳妾,而先纳妾,后娶妻也不是不行。因为种种原因,可以先纳个妾室料理生理需要和日常生活,再慢慢物色妻室,更甚者,就算娶了妻子,骑驴找马的,还可以找一个更合适的妻子,找到后把原来的妻子休出或贬妻为妾,也都行,汉光武帝刘秀大人,不就是这么干的。

上有刘秀大人做了榜样,下,童养媳的婚姻形式,特比是女大男小,大了很多岁的夫妻形式,在丈夫渐渐长大之后,在家境充实的情况下,丈夫乃至其家庭一般都会挑剔那个童养媳了,于是,就娶个更年轻的妻子,把原来的童养媳遣回娘家,或贬妻为妾,也是常事。这也是童养媳制度受后世诟病的一大原因,女性在这种婚姻关系下,权利没有保障,随时会被剥夺。

典妾形式,也由此应运而生。典妾,能‘典’的,就说明被典的人,是平民的自由身,而不是奴婢,奴婢身体归主人所有,连被典的资格都没有。典妾的男女双方及双方家长,团团坐着,从生活中会遇到的问题一一达成一致的意见,签订契约关系,契约写明了,女方做妾多少年;在做妾的时候,能否生下孩子;在男方的家庭里,典妾有怎样的管家权限;男方提供怎样的生活待遇,在契约结束后,给女方多少金钱方面的补偿等等。可喜的是,妾通买卖,可以打杀,而典妾在律法上,是不可以的,被典做妾的女子,还是自由身,男方没有权利买卖和打杀,若是发生冲突,可以提早终结契约关系。

对于一个有美貌有气质,出自清贫之家的女孩子,典妾,是她可以获取生活资本的合法途径。她们可以通过典妾这个工作,在第一任夫主家赚取日后与人为妻的嫁妆和作为正妻,如何持家相夫的道理。

哎,棒子国风靡一时的契约剧情模式,都是我朝老祖宗玩剩下的,夏语澹臆想得很欢乐。

夏尔彤听了却为夏尔敏不平,道:“什么,大姐夫要纳妾了?大姐姐尚未入门,就要纳妾了吗?”

夏尔敏和潘家公子已经是换过庚帖,合过八字的未婚夫妻,四时八节也和廖家,毛家一样当姻亲走动,所以晚辈们提到叫一声大姐夫也是该的,若叫潘公子,两家就显得太生分了。

史氏温和道:“纳个妾而已,我们这样的人家,谁不是三妻四妾。男人们像偷腥的猫儿似得,就怕他们管不住,反被别人引逗了去,带累歪了,索性正正经经的找个好人家的女孩子,放在屋里,才放心些。而且,潘家是规矩的,只挑那些老实本分的孩子,还与我们家商量了来。那些女孩子,家事摆着,不过供爷们儿暂时解个闷儿,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夏诀是男孩子,能在外面走动,知道潘家的情况,皱眉道:“大姐夫家里又不缺人,为什么还要巴巴的从外面选良家子来,正经纳个妾室。”

史氏笑笑道:“家里的人,不过是贱婢之躯,能应付一时,又怎么能伺候周到,而且,潘家也看不上。”

夏诀指的,是卖身为奴的家里下人,挑谁不行,为什么还要收个良妾。这就是家庭教育导致的取向差异了,这个时代有森严的等级划分,贵族或官僚高高在上,看平民或是贱籍,是带着有色眼镜的,或许类似于白种人看黑种人一样,有天然的优越感,以此自然对底下的人产生轻贱之心。轻贱之后,有一类人不在意她们的想法感受,看重谁只管往自己床上拉;有一类人,反而生出了洁癖之感,觉得那些奴婢们不配伺候自己,毕竟,男女那点事,要不是有特别癖好的,男人睡了女人,焉知不是女人也享受了男人的身体,以及由此带来的各种好处,不然,许多家里的奴婢,为什么孜孜不倦的往男主人床上爬呢。当上主子的人,几个是傻帽,愿意当一块肥肉,让谁都可以来咬一口,当然要可劲了挑剔。

说者无心,听者有异,夏语澹注意到,夏尔钏手抖了一下,夹起的一块鱼肉差点掉了下来。钟姨娘就是贱婢之躯,乔氏又强悍,钟姨娘在她手里就是当个丫鬟使用,天天伺候完主母,还要伺候女儿这个小主子。夏语澹还从小桃嘴里知道,夏尔钏屋里有个寒兰的丫鬟,是钟姨娘兄弟的女儿,夏尔钏一般都让她看屋子,极少带她出来走动。夏尔钏,还拥有一颗脆弱的玻璃心。

夏尔彤直向着夏尔敏问道:“大姐姐也愿意?写了契书的妾可不好……”到底是未出嫁,才十岁的小姑娘,评判着姐夫屋里人,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那么个妾放着,夏尔彤都替夏尔敏不舒服。

夏尔敏脸上一片红晕,说话声越发柔和,只是带着些许无奈,道:“不如此,我又能怎么办。服侍丈夫是为妻之责,便是自己不能服侍,也要打点了妥帖的人代为服侍,这才是为妻的贤德之处。我还要在公主身边伺候两年,公子……公子那边,虽然有婢子们,如娘所说,怎么能伺候周到,就是在内帷之中伺候周到,还有些许外事料理,与公子年纪相仿的,有几家已有妻室,彼此迎来送往间的待人接物,公子尚无妻子料理,只打发了奴婢出来应承,不能理解的,倒以为公子轻狂,拿婢女与人家主母相对,长此以往,公子若因此名声有损,累及前程,皆是我的失德。现在抬举个好人家的女孩子,即使多有不如,当个门面挡着,也比奴婢们强些。”

夏尔彤依然忿然道:“就怕是个不醒事的,大姐姐没瞧在眼下,怎么能安心。”

夏尔敏脸上红晕稍退,轻声道:“我相信公子,定能不负我的……”言及次,想到总归还没正式拜堂入门,怎么说得下去。

史氏轻拍着女儿的手,道:“只是典妾罢了,说好了等敏儿过门,就给她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送她出去。能为人正室,又有一笔嫁妆傍身,只要不是存心想不开的,谁想一辈子与人为妾,做个小的。我们两家的交情在那里,敏儿又如此贤惠,但凡有点规矩的人家,越该敬重些才是。说到底,妻子指望丈夫的,还是敬重。宠爱,那些没有根基的人家,只能魅惑男人以立身的,才指望着宠爱。我们两家都在京城住着,潘家的事,我们还有一只眼睛看着已经算好的了,想想那些外任为官的,忠孝不能两全,当丈夫的,只能先顾着为国尽忠,留下妻子来侍奉双亲以尽孝道,夫妻为了大义分离十几年,不能相见的都有,那样的,多也是抬举个妾室随着上任。夫妻一体,要那样相互当着才是。”

史氏学着三纲五常,三从四德长大,自己如此,也是这样教导女儿,感情不论,对于家族来说,只要把握好了分寸,是有益无害的。夫妻,在门当户对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夫妻里的一男一女不是因为感情而结合的,他们是因为双方家族利益而结合的,感情不是他们牵连在一起的唯一纽带,他们是利益的同盟者,共同肩负着家族的兴衰荣辱,这也是夫妻扶持的大义,在这之下,妻子受些委屈只能受了。

话说的那么明白,大家也像洗脑一样,不再谈及此事,只说些这几天的见闻。

夏尔敏看向夏语澹道:“六妹妹?回家来住得习不习惯?我们这样的阖族大家,虽然锦衣玉食,仆从成群,也有小户之间想不到的烦难,真不是一言能与外人道哉,好在一家人,都是姓夏的,若是家里人顾忌不上,而受了委屈,只管说得。”

夏语澹已经被教导过了,在外人面前不准再说以往的事,想来二房也在‘外人’之列,因此含糊道:“没有什么,老爷和太太都待我很好,吃的用的都捡好的给我,还有许多精致的玩意儿给我装点屋里,今天,八哥哥,五姐姐和七妹妹还教我收拾屋子,我只怕自己粗苯,让别人受了委屈。”说到这,夏语澹站起来,面对着史氏,垂下眼睑,弱弱的道:“昨天,是我记不清家里的人和事,到了二太太这儿,一时发昏忘了,冲突了二嫂子,好在二嫂子没在眼前,不然还不知怎么伤心,我的罪过就大了,只是也冲突了二太太,好在我们是一家人,二太太就容我这回吧,我以后,一定谨言慎行。”说完,敬上一杯酒以作赔罪。

夏语澹把话说出来,又兜回去,史氏能说什么,都说了一家人姓夏的,还能和小侄女计较,史氏只能接下这杯酒,饮干了道:“怪可怜劲儿的,我们家人多事杂,你第一次见这些大大小小的长辈同辈,怎么能分清谁是谁,是哪些事。以后再别提了,也别放在心上,一家子多处处就好了。”

一时饭毕,又上了一碗酽酽的茶喝了,说了一阵话,夏日疲乏,夏译,夏尔彤,夏尔钏有睡中觉的习惯,不免倦怠,逐起身告辞。

史氏不放心他们兄妹走回去,命人套了车,又让几个媳妇跟着,把他们送到乔氏处。侯府内院之中,只有太太级别和有孕身的少奶奶可以,以车待步,夏译和夏尔彤,虽是乔氏亲生,乔氏也不在这一块上娇惯他们。

到了嘉熙院,乔氏也不瞧两个庶女,命她们自回屋歇觉,留下了夏译和夏尔彤。

  ☆、第三十九章 二房

史氏屏退了丫鬟们,和夏尔敏坐在炕上,道:“六丫头是被大嫂一下子拿捏住了,就算有什么委屈,也只能自己咽下了,她怎么敢外道,抱怨嫡母一句!”

“母亲也太小心眼了,六妹妹才几岁,说错了一句话,就记到现在。”夏尔敏从炕边的柜子里,拿出两柄扇子,给了史氏一柄白鹅翎羽的,自己用着一柄真丝绢面的团扇。

史氏接了扇子道:“你是不知道,一句‘恭喜’,我的亲孙子,真是戳了我的心窝子!廖氏生产那天你不在家,不过,你女孩子家家的,那天不在也好。你嫂子……哎,虽然几个大夫都说,与子嗣无碍,却也说了,廖氏伤了身子,没个一年调理,最好不要开怀,一年?一年之后,怀孕生产,还要多久,我的心悬在这里,我几时才能抱上亲孙子!我们和廖家早早定下了婚事,要不是译哥拖到二十才成亲,你哥也不用往后退了!”

夏尔敏只知道侄儿夭折了,想象不出廖氏的身体情况,也不懂这些,关切道:“有这么严重?请了哪些大夫诊过?太医院里,曹太医在这一道上倒把得好脉息,可有请来看过?”

史氏对廖氏的肚子还是寄予希望的,道:“还没呢,三四个大夫来把脉,每个人都说一样的话,来来回回的,实在于她坐月子无益,且这样的阵仗抬出来,还怕她心细又心重,反不能清静坐月子,还是待她出了月子,再让老爷下个名帖,正式请了曹太医,细细的瞧了 ,经年累月的养着才好。”

“正该这样,我们也该请个好供奉,每常来的好,定个一年四节大礼,彼此方便。”夏尔敏轻摇着扇子,把话说回来道:“六妹妹,瞧她刚刚在饭桌上不言不语的,我们说话,她也不上心的样子,没想到一开口,也能把话说得那么圆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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