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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钗记_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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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昵峥收回了目光,所以他就没有看见,那个五官保正官跪在那里,苦苦的压制着他想要瑟瑟发抖的身体。

青色的曙光照射在结了冰霜的树枝上,但已是早春的空气有沁人心脾的味道,沿着蜿蜒的山路匀速疾步,并没有寒冷的感觉。一众十几人半个时辰就到了点苍峰顶。

那什么天黑路滑,行路不便,在皇太孙面前想出个风头没话找话瞎扯淡的。世上的路几条好走的?泥里来,水里去,雪里爬,火里闯,又怎么会上个山峰都走得不利索。

众人相互看着笑了笑,意气飞扬,然后欣赏着天色亮堂起来而显现的美景。

降雨过后,点苍峰脚下水汽蒸腾上来,雾气弥散,缠绕在山谷间,变幻莫测的云雾,时而向潮水一样铺来,白浪滔滔,时而飘带璇升淹没沟壑,卷云涛涛,而云雾下沉时,结着重霜的植被显露出来,粉妆玉砌,如安静的处子,幽娴贞静。但太阳破云而出的时候,云雾霎时鎏金流银。

世人伫立其中,仿佛置于九重天上,腾云驾雾。

赵翊歆看着这般美景,傲慢的心情渐渐沉淀下来。

生为一人之下的皇太孙,被所有人高高的捧上了天,那些人恭敬之中带着疏离,长此以往,是很容易傲慢的。想一想也是,这天下谁还能遏制住君王的傲慢,也只有自然了。

在这般安静祥和却又瑰丽雄浑的景色面前,赵翊歆冷静下来。

同一个时间,两个宫婢跪在夏语澹两丈之外,夏语澹正听着陈掌事说缘由。

“娘娘,这两个原是卯时换班当差的,昨晚见了大事没个定性,吓得半宿没睡,今儿个睡迷糊了。”

夏语澹这才感受到,彗星出现对于每个人意味着什么,不亚于一场恐怖袭击带来的恐慌。但是夏语澹现在不想宽容她们因为恐慌而造成过失,拢拢了衣袖,呵斥道:“我们这里不用不经事的人,她们是什么人,也轮得着她们慌成这个样子,正经差事也丢了。”

陈掌事本也是想从严处置,罚半年月钱,以警示华滋轩一干宫婢,没想到夏语澹出手比陈掌事罚得更重。这是要撵出去的意思,从华滋轩撵出去,这两位一辈子只能在西苑冷清的角落做个打扫的粗使了。

两个宫婢也明白这样出去往后的日子,瘫在地上头直直的砸在地上求饶。夏语澹侧过了身子闭上了眼睛,陈掌事晓得,连忙把那两个人拉出去。

“磕得我脑仁儿疼。”夏语澹早上醒来就浑身不得劲儿,揉着脑门坐着发呆。

陈掌事以为夏语澹过分处置了两个宫婢心里不痛快,轻声劝道:“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我自然不把她们放在心上。”夏语澹略皱着眉头道:“叮点儿事就做出这副样子来,殿下还在栾台山呢。”

赵翊歆去栾台山干什么?还不是去安抚民心的。夏语澹那句玩笑也是真话,天榻了有高个子顶着。反着来说,高个子最怕天榻了,说得鲁直一些,谁该最怕死,天下最有钱,最有权的人才该最怕死。赵翊歆都不怕,身边的小鬼唬吓成这样干什么。

夏语澹不会来体谅这种心情,撵了那两个宫婢,就是告诉宫里的人,彗星没什么好怕的,就算是怕,也该心里门清儿,怕的是谁!

夏语澹阖眼养了养精神,在镜中瞧着自己的气色也还好,才命人把两个孩子抱过来放在悠车上,夏语澹坐在悠车边上轻轻摇晃,给两个孩子唱起了童谣。夏语澹也是那时候过来的,她最知道,十来天的孩子看不见,也就听可以听见。一首接着一首,夏语澹轻声咏唱:

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

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

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夜归儿女话灯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

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南山空谷书一卷,疯也痴癫,狂也痴癫。

“疯也痴癫,狂也痴癫!”夏语澹喃喃自语。明明是一首欢畅的童谣,夏语澹唱到了最后,感到了心头的悲凉和孤寂,夏语澹忽然很想念,疯狂的在想念赵翊歆。

那时候,赵翊歆等人正在下山的路上。他们走在一处略微空旷,树木没有密集的半坡之地,气氛陡变,因为此间鸟鸣不闻,滴水不落,静寂的可怕。侍卫们露出警惕,四周观望,手握上刀柄,把赵翊歆保护在中间。

突然的,下方传来迅疾的破空之声,一支半丈长透着寒光的利箭,从地面射出,沿着半坡,几乎是贴着了地面,破土劈木而来,些许障碍没有丝毫减弱它的威势,劲风未到,箭身已达。

好快好利的箭,那不是弓箭,是比弓箭射程更远,命中率更高,杀伤里更大的弩|箭!

站在最前方准备迎敌的侍卫提刀砍去,想要消去它的箭势,一刀震得虎口发麻,去势依然向着赵翊歆的方向,傅昵峥扑住赵翊歆,一个侍卫已经放弃用刀挡掉,飞身阻止。

一声闷响,一片血雾,箭簇穿过了侍卫的肩胛,尤被箭身之力带着往后,撞向赵翊歆前面的傅昵峥。

这一切,只在眨眼之间!

  ☆、第二百三十三章 娇气

那一天赵翊歆没有如期回来,也没有人告诉夏语澹,为什么赵翊歆没有如期回来。很久很久以后,夏语澹都不想再回忆起那几天,因为那种不知道后果,想也不敢想后果是怎样的等待,会让人发疯的。

夏语澹困在华滋轩,她正在坐月子不能出屋子,而且她也被禁止出去了,是皇上下的禁足,禁军封了华滋轩。夏语澹当时也不知道,皇上听到了栾台山的行刺,听到傅昵峥生死难料,听到赵翊歆昏迷不醒,当即喷出一口血,然后皇上在神智还清醒的时候,连连下了口谕:调两万禁军包围栾台山;让靖平侯封锁京城;招德阳公主主持内宫;命武定侯夫妇赶往栾台山照料,皇上当时说‘照料他们’,不止傅昵峥,皇上把赵翊歆也交给了武定侯夫妇照管;最后是禁足皇后和太孙妃!

京城陷入了真正的恐慌,前面的彗星显世,多少有点愚昧不知的瞎紧张,那么现在就是不得不紧张了。全城严禁出入,持刀的禁兵到处巡逻,锦衣卫到处抓人,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普通的百姓是不敢出门,世宦之家是不准出门。经过的人说,元兴三十六年清查的那几个月,都有元兴二年末,皇上凯旋还京,彻查定王通敌谋逆那时候的阵式,而且事实上,也确实是有人谋逆。

一波一波的人被带去质询,其中有栾台山上所有的官吏,包括古成奇和古成嵩;华滋轩也有很多人被带走问话,包括夏语澹,她虽然不出屋子,也接受了宗人府的质询。

夏语澹被问话是在正月十二晚上,夏语澹就被问了那么一回,当时什么都不被告知,只是反复被问,她在前几天有没有告诉别人,皇太孙要去栾台山。这件事情是初三晚上,赵翊歆和夏语澹夫妻私语之时说的,夏语澹不会那么蠢,把夫妻私语和别人说道,也不会天真的漏出彗星显世的讯息。夏语澹反复回想前几天的细节,只是给赵翊歆收拾了两天的行装。不过因为夏语澹正在做月子,除夕生产躺了三天才被允许下地,其后几天夏语澹下地不超过一个时辰,下地也是去守着孩子们,只在初十,憋不住内心的疑惑,召何氏说了一些话,那时赵翊歆已经在去栾台山的路上,而且即使给赵翊歆收拾行李,也是嘴皮子动一动,然后由宫人们来做。

那些接触过行李的人,服侍赵翊歆的,服侍夏语澹的,陆续被宫正司传去了。不过服侍小郡王和小郡主的那批人,他们是在夏语澹生产后才进驻华滋轩,单负责伺候两个奶孩子一件事,别的一点儿不沾手,所以目前都是干净的。

宗人府这般来了一趟,夏语澹还保留了她太孙妃的尊荣,陈掌事被带走了,花姑顶上,扶着夏语澹躺下,手顺便搭在夏语澹脉上。

赵翊歆不在,夏语澹想去守着孩子们,不过脑海里回忆着宗人府的质问,外面出了的事,似乎是把自己也卷进去了,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守着孩子们。夏语澹的脑子很乱,乱到再往后,就想不到什么了。

花姑把着夏语澹的脉,能诊出夏语澹在麻木的外表下心神大乱,忧心忡忡的劝道:“娘娘你现在身子不一般,往后怎么着还不一定呢,若是虚惊一场,你一个保养不好埋下了病根子,殿下回来后,又怎么好交代了。”

花姑也是会劝人,夏语澹不为自个儿,就是为了赵翊歆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要是赵翊歆顾得上,绝不会放任自己陷在无知的噩梦里。夏语澹想到这一点,僵硬的脸色软化了一点,但是随后心中一下剧疼,然后是脑子瞬间空茫茫一片,待到夏语澹脑子重新转起来之后,转头看着花姑,歉意的道:“本来我心里想着,等我平安生产了,就放你出宫;结果我生产之后,又想留着你待我坐完月子再放你出去,现在看来,你可能要永远出不去了。”

夏语澹不知道往后是什么,可是前头是有先例的。二十年前献怀太子一去,慈庆宫的人有多少算多少,被皇上下令拉去陪葬了。那么现在,赵翊歆保不住,自己也是活不了的,全部的人也活不了。

花姑抱住夏语澹冰冷的手指,勉励笑道:“我一个老婆子,就不劳娘娘费心了,娘娘多想想小郡王小郡主。”

夏语澹承花姑在困顿之中的相伴之情,略微颔首。但其实后宫的女人,一身荣辱系于丈夫,有孩子也没有用。太子妃有平都公主,有什么用呢?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没了孙子,孙媳妇算什么!熬到了太后,那也是自称哀家的可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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