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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鼓_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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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徐子清揽袖于身前,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灰败且苍白,倒真像刚刚大病一场,精神似乎更差,眼皮子肿胀着使目光涣散无神,头上白发多了不少,显出超乎寻常的老态来。

  “王爷一到宫里,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您还是让他去往边境小城吧。”

  徐子清轰然一跪,膝盖磕在石板的地面上“咚”了一声,听得苏恒有些担心他的老寒腿。

  “哦?原来老师拖着病体在御书房等候良久,就是为了弹劾皇兄,当真锲而不舍啊。”苏恒淡漠的应着,她挥退了左右,连李如海都没留下,冷冷的目光盯着徐子清的后背,又道,“老师心中积怨已久,是否已经到了动手杀人的地步?”

  闻言,徐子清全身一震,挺直的脊梁仍然趴伏在地上,头也不抬的颤声道,“陛下可是听闻什么闲言碎语……”

  “老师,我今年二十有五,已离年幼无知相差甚远……幼时早慧,少时孤寡,既是正人君子也会不择手段,您当真觉得如此低劣手段可以瞒过我?”苏恒整个人忽然变的可畏而不可亲,脚步停在徐子清的眼前,又道,“我仍尊称您一声老师,是我依然顾念当年之情,这已犯了君王大忌,望您爱惜羽毛,好自为之。”

  “陛下!臣没有……”徐子清张口欲辩,脸上连最后一点血色都褪尽了,带着寒气的呼吸吹在地面上,掀起薄薄灰尘,又全入了他自己的肺腑。

  “闭嘴!”苏恒勃然大怒,“皇兄与国师去锦绣宫的那天,倘若不是老师过来,忽然提及年底由鉴天署主办的各项事宜,我不会让李公公传旨召回国师,皇兄便不会孤身一人陷入枯井之下……”

  “臣……”

  “还有,当日你推说有事,未见到国师一面就提前离开,你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苏恒冷笑一声,“井盖就是老师阖上的吧?”

  徐子清匍匐在地上没了动静,倘若不是双肩犹在上下抖动,苏恒便要怀疑是否言辞过于激烈,竟将脾气大脸皮薄的太傅大人活活气死了。

  “老师,你要清楚记住,我有两块逆鳞碰不得——大楚江山,与我皇兄。”苏恒顿了顿,这才轻轻叹了口气,“但现在皇兄到底没出大事,我也不与老师计较了,倘若您再得寸进尺……”

  苏恒俯身于徐子清耳边,又道,“我说过,我也会不择手段。”

  “好了,起来吧。”苏恒就着这个姿势,直接将徐子清托了起来,年迈的老太傅满身虚汗,却还挺着背,不晃不摇的站住了。

  “咳咳……陛下果然长大了,有治国之才亦有治国之能,臣终于可以安心了。”徐子清苦笑着,说不出是真的老怀欣慰,还是迫于压力认清了眼前的现实,“但陛下,臣斗胆,还是想问一件事……你可知我不惜声誉,出此下策的原因?”

  “为保我大楚皇室的尊严。”苏恒淡淡地接了徐子清的话,“倘若不是如此,我第一次将此事联系到你身上时,你便罪该万死了。”

  “那陛下还是……”

  “难道在太傅看来,我大楚皇室一个个皆是敢做不敢当的草包?亦或我真的是个意气用事,不知轻重的愣小子?”苏恒叹息着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这些所谓的“良苦用心”是建立在怎样的以己度人之上,才造成了如此大的误解。

  “臣不敢……”这时候徐子清倒真的放弃了一直强撑的骄傲,双肩一颓,整个人老态龙钟,“是臣考虑不周全,臣自请告老还乡。”

  苏恒气极反笑,“一出事就想告老还乡?老师啊,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你的才学就算不是无人能及,在大楚之内也定然数一数二,趁现在辞去官职,只在京中留教,无需十年,必然桃李遍布。更何况我信你识人之才,育人之能,而你却只想一走了之?”

  “臣……”徐子清一时无话可说,之能垂手立在一旁,良久方才心悦诚服的叹道,“臣一直将陛下当成个孩子,原来岁月不饶人,只有我停滞不前啊。”

  “老师回去好好想想吧……”苏恒目送着徐子清心事重重的离开御书房,这位老人的脚下终于踉跄起来,跟裴常远似的,微有些佝偻,待人走远了,苏恒方才不抬眼的对着房梁上又道,“听够了?下来吧。”

  一根金红色的凤凰尾羽应声而落,至中途化为人形,卓月门轻浮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看苏恒的眼神有点像“吾家有女初长成”。

  苏恒被他盯的汗毛倒竖,更不想从此多出个“爹”来,不得已只好先问,“国师大人找我有何贵干?”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也没什么要紧的。”卓月门很喜欢将双手端在胸前,怎么看怎么颐指气使,倘若不是苏恒与这老妖精相处甚久,习惯他嚣张跋扈的本性,换做其他任何一人都受不了。

  卓月门又道,“王爷现在已经活蹦乱跳了,莫说进洞穴探龙脉,我看他可上山打虎。”

  “……这才九天,让皇兄再休整休整。”苏恒知道这两人私底下互相编排,恨不得拿俸禄吃白饭,成天钓鱼种树,啥都不管,,她平素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性质不恶劣也就不擅加干涉了。

  “但人面蜘蛛的事总要早点解决,你不会道法,我不是皇族血脉,谢长临更不必说……王爷是最佳人选,总这么拖着,说不准还有变……”

  卓月门天生一张乌鸦嘴,向来好的不灵坏的灵,苏恒忙不迭抄起案上一本书砸了卓月门满脸,阻止他将这话继续说下去。

  “……”向来以美男子自居,骚包到一定程度的卓月门手里抓着这本书,“腾”一声,放火烧成了灰烬。

  “姓卓的!那是孤本!”

  离御书房尚远,苏忏便在紧闭的门外听见这声怒吼,他伤的是肩膀,腿脚健全,但谢长临就是不屈不挠的非要搀着,两个大男人做不到什么“小鸟依人”,苏忏这下真跟瘸了似的一拐一拐,怕再有十天溜达下去,伤养好了,人瘫痪了。

  “咚咚咚”敲门声后又接了句“阿恒……”让里头的人有时间整肃仪容举止,因而苏忏和谢长临并未能见到里头两厢厮杀的场景,苏恒理了理皱褶的黄袍,手心里还抓着一把头发——从卓月门头上薅的。

  “皇兄怎么来了?”苏恒见他姿势半靠不靠的既别扭又难受,赶紧拖了把椅子,让苏忏先坐了下来。

  太医院是个充斥着药味与病患的地方,通常来说意味不祥,所以离帝王居所偏远,不借助步辇马匹通常要走小半个时辰,苏忏精神很好,倘若不是谢长临的碍手碍脚,他甚至都不会累。

  “来跟你商量商量,那蜘蛛穴的事不能再拖了。”

  相似的话又听了一遍,苏恒斜眼瞧了瞧卓月门,略有些怀疑这两是商量好的。

  “困在龙脉里不是长久之计,倘若稍有差池,皇城地基不保,大楚命脉有缺……拖一天就是一天的风险。”苏忏正色道,“更何况这些人面蜘蛛一身怨气,不断蚕食侵吞龙脉,如果真成了气候,必然震铄古今。”

  一口气把大段的道理都说完了,苏忏这才笑了笑,又道,“更何况宫里肃穆还不如清源观自由,我总不能住到过年吧?”

  感情是嫌宫里乏味枯燥,想回自家山头闹腾了。

  “那皇兄的伤?”苏恒问。

  “不要紧,我皮糙肉厚,经得起折腾,这点伤不算什么。”苏忏以肩为轴,将上胳膊转了一圈,伤口结的疤也已经到了最后阶段,里面没有什么未愈合的血肉,但骨头却十分不给面子的“咯”一声,卡住了。

  “……”苏忏怕是好几个月都不敢说自己年纪轻轻,伸手向人讨要红包了。

  苏恒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露出点微笑,“好了,皇兄也别太勉强,我准你所求也就是了,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反正苏恒不会害自己,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全应下再说,苏忏毫不犹豫的连连点头,“阿恒说,皇兄都答应你。”

  “让怀仁大师和你一起去,他是鬼灵,入枯井并无问题,不入祖宗牌位祭祀之地即可,同时国师和魔主在外面搭把手……出于安全考虑,无论他们做何要求你都不得拒绝。”怕是才朝夕相处半个月,苏恒跟谢长临就臭味相投起来,那再有半个月岂不沆瀣一气……这两位倘若相互勾结,自己焉有快活日子过?!

  苏忏忽然有点毛骨悚然,更想快点收拾残局,回自己的清源山上专心偷懒了。

  他那新买的砚台再不磨就落灰了,紫毫也搁置良久,也不知玉衡有没有好好收起来……思及此处,苏忏忽然有点羡慕起沈鱼,他前几日已经回了清源观,这才是一个修道人应有的自在,来来去去皆不受束缚。

  可苏忏第一个百年尚未及一半,“道”之一途仍需上下求索,还不到心绪淡薄,寡亲缘情缘的地步,所以他只得叹一口气,道,“好,都听阿恒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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