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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有幸_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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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远看着说话的人冲自己举着酒杯,依旧半晌没反应,直到苏倾奕在桌子底下拍了拍他的腿,才恍然回过神来也端起了酒杯。不知怎么的,手有点抖,喉咙也跟被堵上了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连着点了几下头,勉强“诶”了一声。

  其实这么多年,他早就把苏思远当成自己的孩子看了,可今天他真的这么一叫,却又突然觉得这个称呼离自己是那么远,远到听着都有些模糊——这一声,仿佛一下就穿过了三个人几近三十年的岁月。

  “行,您应了就行。”苏思远这才真的笑了起来,仰脖先干了手里的那杯酒。

  虽然自打上回胳膊骨折以后,贺远就彻底戒了烟酒,但今天摆在桌上装装样子的这杯酒,他最终还是喝了下去。

  酒席散场之后,大家各回各家。年轻人都去闹洞房了,贺远跟苏倾奕没那个精力,便遛达着往家走。

  “我今儿……”走着走着,贺远突然开了口,可刚吐出俩字又停住了。

  “嗯?”苏倾奕侧头看看他。

  贺远也回看了他一眼,嘴唇又动了两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句:“……我是不是表现得不老好的,孩子喊我那一声……”语气里却有股掩饰不住的高兴劲儿。

  “有什么的?”苏倾奕小孩儿似的哼了一声,斜眼瞟向他道,“他小时候你替他挨过多少回老师的训?还瞒着我,以为我不知道……就冲这个,不该喊声爸?”

  “嗨,那我早都忘了,”贺远笑了一声,“我这不是没想到么,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我也没想到,”苏倾奕也笑了笑,转脸又哼了一声,“算他有良心。”

  说句实在的,倘若贺远是个女的,是他苏倾奕离婚后再娶的妻子,这么多年,他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们父子照顾这个家,苏思远早也该改口喊声妈了。不能因为贺远是个男的,这份心就不一样了。

  亲情这东西,固然离不开血缘关系,但终归还是要靠相处。贺远几乎做了每一个父亲能为孩子做的一切,对苏思远真的做到了他承诺的那样视如己出,苏倾奕甚至觉着这声“爸”其实还是来得有点迟了。

  “那你呢?”贺远碰了碰苏倾奕的手,逗了他一句,“你有良心么?”

  苏倾奕一愣,反问道:“我怎么没有?”

  “那你是不是也该改口了?”

  这话把苏倾奕问糊涂了,心说难道也要我喊你爸?他满脸纳闷地看着贺远。

  贺远倒忍不住笑了,解释说:“就前两天听小远说的,他说广东那头女的都管自个儿家男人喊老公,你是不是也该喊我一声?”

  苏倾奕步子一顿,突然觉得脸有点热,当下白了贺远一眼,嗔了句:“都这么大岁数了……再说我又不是女的,你别净胡说。”

  “哪儿胡说了?我见天喊你媳妇儿,你可应得痛快着呢。”贺远又碰了碰他的手,装委屈哄道,“你这大半辈子都直呼我大名,是不有点儿不公平啊?也换一个呗?”

  “…………”

  “就喊一声?”

  “…………”

  “这儿又没别人,你就叫一声给我听听怎么了?”

  苏倾奕抿着嘴又挣扎了几秒,归齐还是低着头蚊子哼哼一样地挤出了那两个字。但贺远听出来他笑了。

  拐过大马路,街道上突然间清净了下来,贺远见周围没什么行人,干脆一把拉住了苏倾奕的手。苏倾奕也破天荒地半点没挣,由着他当街牵着自己。

  两个五十多岁的人,就这么十指交握地走回了家。

第79章 第79章

  一九八.九年冬天,苏倾奕六十岁了,到了退休的年纪,不过他倒还不想那么早就在家歇着,正好学校也有返聘的意思,便打算继续再干几年。贺远对此也没有意见,他知道苏倾奕一辈子都喜欢待在学校,尽管因为教书受了那么多冤枉罪,但依旧喜欢。

  年纪大了,人便越來越喜欢简单的日子,两个人每天早起一块儿出门上班,下了班再回家一块儿做饭,吃饭,聊聊彼此一天都干了什么。有时候天气好,饭后就一块儿出门遛个弯儿,懒得动了,便窝在沙发里看看电视。

  苏倾奕这几年眼睛渐花,读个书看个报的都要戴眼镜。有时候上班累了一天,回家以后就想歇歇,贺远便自告奋勇给他读报纸,一边读俩人还一边讨论上几句,倒真是年轻时从来没有过的安稳日子。

  进入九十年代以后,商品房逐渐兴起,房地产发展得十分迅速,眨眼间一座座高楼都建了起来。与此同时,贫富差距也在逐年拉大。既有单位干不下去、不得不下岗的工人阶级,也有像唐士秋那样靠搞房地产而坐拥了数不清身家的成功商人。他过年回来的时候,贺远还问他:“你说你也这岁数了,还老折腾个什么劲儿?”

  唐士秋叹了口气,感慨道:“就是这个岁数了才得再折腾几年……我跟你们俩不一样,你也知道我媳妇儿比我小那么多,闺女这才刚上小学,我陪不了她们一辈子,也就趁着现在还有精力,尽量给她们往后的日子铺铺路。”

  贺远跟苏倾奕确实没有这种顾虑,苏思远压根用不着他们操心。要说以前还多少有些不放心,但自打他结了婚,人也渐渐稳重起来了,尤其如今自己也做了父亲,肩上更是多了一份责任。

  这些年他在南边儿混得也不错,自己办了公司,有回还嬉皮笑脸地跟他们俩说,“两位爸,等以后我赚了大钱,给你们俩买大别墅住啊。”贺远还在一边附和,“对,让你爸再享受享受小时候住洋房的感觉。”

  话是这么说,他们可不能真指望孩子。贺远临近退休那两年,俩人就商量好了,先搬到学校分的那处房子过渡一下,把眼下住的跟贺远家的老房子都卖了,再添些钱换处更大的房子,等退休以后也能住得舒服些。

  于是,九四年的夏天,贺远跟苏倾奕第二回 搬家了。

  新家在一个刚落成不久的住宅区。搬家那天,贺远还过意不去地说,苏倾奕跟自己在一块儿这么多年也没能享上什么福,眼瞅都这个岁数了才能有个自己的书房。苏倾奕却只拍拍他的手,肉麻地回了句:“没有你,我一个人守着再大的空房子有什么用?”

  再转过年来,两个人终于正式退了休,彻底过起了看书,养花,散步的悠闲日子。整天二十四小时地待在一起,这是年轻时想要都没有的日子,不过也正因为冷不丁天天在眼前晃了,反倒发现了彼此不少以前没发现过的缺点,拌嘴的次数比以前那么多年加起来都多。

  苏倾奕爱干净,每回看见贺远出门再进家不管不顾地满地乱踩,就忍不住起急,难免唠叨他两句。贺远有时候点头笑笑,有时候也不耐烦,说他:“你怎么越老事儿越多?”

  苏倾奕总会白他一眼,再不甘示弱地回上一句:“那也比越老越招人嫌好。”

  然后贺远便不吭声了,好像真的生气了一样不搭理他。可等晚上吃完了饭,又没事儿人似的拽着苏倾奕去看电影。

  “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跑出去凑这热闹干嘛。”苏倾奕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穿鞋跟他出去。

  “看个电影还分岁数?”贺远不理那一套,“就兴他们年轻人看,不兴咱看?”

  结果往往一场电影看回来,两个人早都忘了白天拌嘴的事儿。

  清闲的日子在这样的磕磕绊绊中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九六年,周松民两口子先后离了世。

  要说周松民这辈子是真有福气,年轻的时候是苦了点,可解放以后一直顺顺当当地活到了八十岁。虽说自己没孩子,可跟贺远处得比亲爷俩儿还好,末了末了还当回了太爷爷。连姜芸都说:“真能闭眼了……这么多年还是得了远子的济,真是没白.带你这个徒弟。”

  周松民走后不到一年,姜芸也走了——相濡以沫了一辈子,谁都离不开谁,连去另一个世界都得就个伴儿。

  周家两口子一走,贺远这头是真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苏倾奕那头也就只余下苏世琛一个哥哥,这两年岁数大了,身体大不如前,有那一天也是早晚的事。

  说来苏世琛早在八零年就被平.反了,文.革时被占的房子后来也还给了他。他退休以后一个人写写字,种种花草,过得倒是挺平静。苏叶在上海定居,离得不算太远,过年过节总能回去看看。苏墨却是自从八六年出国留学后,就没打算再回来。或许正是因为他在最能形成.人生观的年纪,目睹了家人的遭遇和社会的畸形,他对这个国家没有一丝留恋,拿到绿卡后便彻底定居了美国,连妻子都娶了个外国人。他一直希望苏世琛能跟他一起去美国生活,离开这个伤心地。可苏世琛只说:“你妈在这儿,我哪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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