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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里_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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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待所里的标间只有两张床,挤两个瘦小些的女孩子勉强可以,两个汉子是万万睡不下的,小芳就把电视柜上的电视搬到了一边,褚桓看见他在上面铺了一张草席,枕着一个酒坛子睡了一宿,很有世外高人的范儿。

  南山很自然地帮他裹好伤口,又花了几分钟,给他削了一根可以短暂地充当拐杖的木棍,便于他走动,在褚桓收拾停当后,拿出了几个饼子分给他吃。

  那是粗粮的饼,有发面的也有死面的,看得出来是几天前做的,又干又硬,像古代人出门才会随身携带的干粮,口感十分的丧心病狂。

  不知名却极有效的药粉让褚桓对他的来历充满了猜测,因此粗粮杂面饼也吃得格外细致,他想从中尝出一些神秘的成分来。

  结果南山还以为是饼太硬他不好咬,立刻细心地给他倒了一杯酒,在褚桓莫名其妙偶的目光中,示范性地揪下了一块饼皮在里面泡了泡,再拿出来递给他。

  褚桓:“……”

  他感谢了南山的关心,默不作声地接过来吃了,好生体会了一下口感从“丧心病狂”到“惨绝人寰”的全过程。

  简单的早饭中,褚桓开始了和对方磕磕绊绊的交流,他先是比比划划地问:“你们是要在这再等几天吗?等那个老师来。”

  南山摇摇头,表示那个人不会来了。

  他表达得依然很艰难,神色有一点落寞,但是坦然,像是已经不再挂怀的样子。

  褚桓:“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南山表示:等你伤好。

  褚桓一开始怀疑是不畅的沟通让自己误解了人家的意思,他迟疑万分地重复了一回自己的问题,南山伸出手掌,在自己的肩头和腿上拍了拍,而后双手合拢,做了一个仿佛是“愈合”的手势。

  褚桓怔住了。

  他很想多问一句为什么,自己来历不明,身上还带着枪伤,而对方只是与他萍水相逢。认错人也就算了,现在对方明明知道了,还要因为照顾一个陌生人而停留吗?

  不过他终于没有问,总觉得这种问题问出口,就好像在怀疑别人的用心一样。

  那么他怀疑吗?

  褚桓不怀疑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就是干这个的,对他来说,疏忽大意是愚蠢的同义词,他得时刻对周围的环境保持谨慎的审视和一波三折的质疑。

  只不过当他看见南山那双澄澈的眼睛时,就忍不住对自己怀里的这一点质疑产生了自惭形秽的感觉,因此遮掩得很严密。

  于是褚桓沉默了片刻:“那我中午请你们吃饭吧——对了,没事我可以多教你说几句普通话,你能给我多吹两段昨天的曲子吗?”

  南山请人吃东西喝酒的时候很大方,被人邀请也不矫情,中午跟小芳一边一个,欣然地架着褚桓出了招待所。

  小县城是来往旅客歇脚的中转站,放眼望去,一排为旅游团提供猪食团餐的小饭馆,长得都像是一个妈生的,唯独街角一家洋快餐店特立独行,门口挂着的英文店名分外鹤立鸡群。

  当然,走近了一看,发现字母是汉语拼音。

  角落里还注明了拼音的内容“肯当鸡”。

  褚桓在牌子下驻足良久,断定此乃麦当劳、肯德基和重庆鸡公煲玩3P玩出来的娃。

  不过“肯当鸡”这志向……是不是也有点太远大了?

  他滚下山崖的时候,通讯设备就掉的掉、坏的坏,直到此时,褚桓才终于花了五毛钱,借饭店的电话打给了老王,痛痛快快地听了老王一顿臭骂,权当是来自前世丈人的爱的洗礼,而后拒绝了老王派人来接他的建议。

  “住几天我就自己回去,这边环境挺好的,我就当旅游了。”

  老王没有就此和他纠缠,只是沉默了一会,问:“你刚才说你当时是怎么掉下去的?”

  褚桓面不改色:“失足。”

  老王:“……不扯淡能死吗?”

  “真是失足,不过现在已经改造好了。”褚桓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社么,回去别忘了替我这个失足青年问小璐好,说好了,将来孩子生出来可得管我叫舅舅。”

  老王的女儿小名就是小璐,两年前嫁了个摄影师,现在就快生小孩了。

  褚桓回想起来,发现自己整个青春期净顾着为了她掐架了,掐得乌眼鸡一样,却居然没有一次主动约她出来看场电影,吃个冰激凌什么的,连情书这么脍炙人口的东西都没有写过,简直是为了掐而掐,为了打架而打架。

  舍本逐末得有点自作多情,显得可笑得……近乎可爱。

  “走了,再见。”他对老王说。

  “肯当鸡”卖发面饼和炸鸡,在褚桓天真地问“有没有薯条——就是炸土豆”的时候,老板娘转身去厨房给他端了一碗跟大土豆块一起蒸熟的二米饭,伸手抓了一把粗盐粒,往上一洒,豪迈地说:“吃去吧。”

  褚桓:“……”

  不过虽然山寨,食物质量却出乎意料得还可以,发面饼白胖得酥软,炸鸡黄澄澄的,远远就能闻到一股奇异的肉香。

  小芳先开始对褚桓是十足的不耐烦,甚至有些敌意,头天一起喝酒的时候,这种敌意已经消弭了一半,炸鸡端上来的时候,褚桓看得出来,这位凶猛的毛猴是打算要跟自己化敌为友了。

  他本人却没什么胃口,褚桓摸遍了全身,翻出了仅剩地小半包烟,跟老板娘借了个火,临窗抽了一根,坐回去的时候,南山却突然抬手抵住了他的胸口。

  褚桓一愣,只见南山用食指关节轻轻地在他肺部的位置敲了敲,严肃地看着他,颇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接着,南山缩回手,给褚桓递过来一个鸡腿。

  褚桓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他发现南山吃东西的时候,全神贯注得就好像在处理一件非常神圣的大事,一个渣都不浪费。

  吃饭——对于褚桓而言,只是维持生命的基本行为,他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丧失了食欲,好吃与不好吃对他而言没什么区别,咬不动的干瘪杂粮饼和色香味俱全的大餐,在他眼里都一样,三口解决,全部是味同嚼蜡。

  但是此时他看着南山,忽然产生了某种“吃饭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的错觉,他试探地低头咬了一口,感觉也没有什么不同,就是普通的鸡肉而已。

  于是褚桓忍不住又看了南山一眼,再一次被那种无与伦比的幸福感闪了一下。

  “有那么好吃?”褚桓心想,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把飘散得四处都是的精神集中回了手里这个被咬了一口的鸡腿上。

  这样,褚桓看一眼南山,吃一口东西,慢慢的,他麻木而不灵活的味蕾逐渐苏醒,居然真的尝出了滋味。

  三个人很快把两大盘摞起来冒尖的炸鸡一扫而空,褚桓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吃撑了。

  他结完账,回头看了一眼南山那平静中透着心满意足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居然也产生了一点被同化的愉快。

  不过……等等,音乐能愉悦身心也就算了,看着人家下饭又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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