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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记事_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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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将来是人做天下之主,没想到也这么眼界窄小,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幽州城。”燕王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兄弟之间渐行渐远,却又无能为力。

夏景行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只能拿别的事情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殿下不妨想想马廷伟被押解进京之后,圣人会派谁来做幽州知府。”只盼新来的知府别再是心思不正之辈。

关外劫匪案主犯落网,从犯自然也不能幸免。

知府衙门被封的第一日,幽州城就开始戒严,不时就有青壮汉子被绑了押送到燕王府大牢里。到得第二日,大牛家院门便被敲响了。

邢寡妇支使小丫头子去开门,小丫头子还未到门前,院子门就被人用蛮力从外面撞开了,幽州驻军黑衣黑甲,手提长刀直闯了进来,吓的小丫头连滚带爬进去报信,“老太太,不好了……”

邢寡妇与莲姐儿听得动静大异于往常,才出房门就被眼前的刀光给吓的止住了脚步,母女俩惶恐的握住了对方的手,领头的武官已经上前来喝问:“你们是张大牛的家眷?”

莲姐儿心头剧跳,手脚俱软,扶着邢寡妇连连追问:“我家夫君怎么了?”

“张大牛受人指使,跟人前往关外抢劫辽国客商财物,已经被燕王府收拿,尔等既是他的家人,也算匪犯同类,奉燕王殿下之命,前来抓拿犯妇!”

莲姐儿只觉眼前一阵眩晕,想起家无恒产的大牛在数月之间就能拿出四百两聘礼,且成亲之后过的日子也很是阔绰,日日喝酒吃肉,不愁生计,只觉天都塌了。

武官身后跟着的士卒们来捉人,邢寡妇过了几个月好日子,原本还觉得余生有靠,莲姐儿尚未出声,只泪如疾雨落了下来,她却已经扯开了嗓子长号:“杀千万的骗子,骗了老娘不说,还害了我的莲姐儿怀上了孩子……”不管不顾坐到了地方,大放悲声。

奉命捉拿犯妇的官兵要上前去绑她,邢寡妇倒地撒泼打滚,嘴里还哭号自己命苦。

另有人往房里去闯,要搜赃银,邢寡妇见势不妙,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直往房里闯,倒还真给她闯进去了,瞧见一名兵士抱着她的钱匣子,琢磨如何打开,邢寡妇要扑上去,呛啷一声长刀出鞘,有人拿刀横在她面前,“刁妇,还不退下?!”

邢寡妇心如刀绞,眼睁睁看着那士兵打不开锁,直接拿刀砍坏开了锁,将里面的银票连同银子一起粗略的点了下,“禹头儿,这匣子里有五百多两赃银。”

“那是我的钱,我的钱!跟张大牛没关系!”

邢寡妇就跟发了疯一般,双眼赤红,恨不得上前去与人拼命。那匣子里的银子十两左右是她跟莲姐儿娘俩这几年做绣活攒的,四百两是大牛当初送的聘礼,其余的俱是莲姐儿在互市揽客的皮肉钱,好容易攒下了这些,算是她半辈子的积蓄,每晚临睡前打开来数一数,一夜好梦到天亮。

“这婆子疯了,将她绑起来!”

立刻有人领命,扭住了邢寡妇,也不管她如何咒骂挣扎,拿绳子绑了个结实,她哭的狠了,被那兵士劈面扇了两巴掌,这才消停了一会。好歹嘴里不再胡吣,只哀哀的求:“官爷,官爷老妇再不敢了!求官爷放了老妇,那银子真跟张大牛没关系,那是老妇的养老钱!”押着她的兵士不为所动,她忽又道:“官爷,我是张大牛的岳母,不是他亲娘,只是跟着闺女过来住几日,原本说好了过两日就要回去的,求官爷放了老妇吧?!”

莲姐儿呆呆门在原地,由得官兵往小跨院去搜贼赃,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邢寡妇的哭声好似利刃一般戳在她心上。她下意识捂着小腹,茫然的看着眼前乱象。

禹兴国被邢寡妇的哭闹烦的无法,皱着眉头对手下道:“这婆子甚是聒噪,打晕了她,拖回去押到牢里饿上几顿就老实了。”

邢寡妇心里眼里都记挂着她的银子,事到如今才知道撒泼打滚也没用了,这才老实了下来:“官爷别打晕我,我不喊了再也不敢喊了!”

禹兴国带人将大牛家小院从里到外翻了一遍,搜了财物装车,莲姐儿与邢寡妇被五花大绑拖在车后面,小院门上贴了盖着燕王大印的封条,准备折返。

一行人才出了巷子,恰与孙家小院里的几个寡妇撞上了,她们是听得莲姐儿有孕,做了些衣裳鞋袜点心吃食送过来,不成想倒撞见了这事。

自莲姐儿出嫁,邢寡妇闲来无事,时不时便要拎些点心往孙家小院去拜访,一则炫耀,二则闲极无聊,出门走动走动。往日几个羡慕她老来有靠,今日见得她披头散发,狼狈之极,皆面面相窥。

“邢嫂子,这是怎么了?”

邢寡妇抬头,瞧见故人,顿觉脸上火辣辣的,倒好似被揭了面皮一般,忙垂了头被麻绳牵着往前走,反是一直不曾出声的莲姐儿这会才反应过来,朝着徐寡妇喊:“徐婶子,大牛哥……他们说大牛哥做了强盗……”满面惊惶,极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否定这一切。

众人这下傻了眼,谁也料不到莲姐儿花团锦簇的好日子是以这种方式结尾的。

徐寡妇追着安慰两句:“你可要保重身子……”已经被官兵押着走远了。

几人是前来探望莲姐儿的,算是往日邢寡妇走动的回礼,如今莲姐儿家门上贴着封条,房主闻讯赶来直叹晦气,东西送不出去,她们也只能一路返回,还感叹莲姐儿命苦,“真没想到邢嫂子嘴里的好女婿竟然去做劫匪了……”

回到孙家小院的时候,正逢韩东庭过来,他对邢氏母女并无好感,单听到这个消息大为高兴:“这下子可好,再往幽州来的时候就不怕遇到劫匪了。”为着路上不太平,他还特意多花了银子雇了人手押货。

孙氏倒可怜莲姐儿:“她这是生生被亲娘给带累了。”如果不是邢寡妇非要四百两银子的聘礼,说不定这事儿就不会发生。

院里其余这些妇人不知道当初大牛求亲之事,她却是从夏芍药那里听说过饭庄求亲一节的。

关外劫匪案告破,夏景行负责主理此案,燕王便派他押送马廷伟以及一干人犯上京,又修书辽帝耶律贤,将案情讲明,另有被劫商队的善后问题。

此次被劫的货款倒押了回来,不赔反赚,燕王作主将这次的几家客商货物折算了银子发放下去,他们重新在幽州城内置办了货物启程,之前被劫的商旅款银暂时还未发放,只能等案子审完之后,从马廷伟以及魏明,庞师爷,还有一干从犯家里抄出来的赃银里来理赔了。

夏景行忙完了这阵子,才回家却是要收拾东西前往长安。

夏芍药只能替他收拾东西,还有几分担心,“夫君去长安可要小心。”

夏景行不由失笑:“你是担心晋王吗?他如今可奈何不了我。”反倒是他上次带着宁景世回来,被这外孙子气的够惨。

“我哪里是担心晋王?他与咱们有旧怨,谁都知道。我担心的是东宫,马廷伟怎么也算是东宫的人,而且是太子的财路,你断了太子的财路不说,就连东宫少詹事都牵涉其中,太子能善罢干休?他若是在长安城里使绊子,燕王殿下又不在你身边,夫君可千万要小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夏景行万没料到她想的这般深远,他摸摸妻子的脸蛋,倒好似在摸绮姐儿的神色一般,眸光温柔:“我从小在长安城长大,宫里的事情也知道不少,太子至多是心里不痛快,可是明面上他还不敢拿我怎么样,好歹我如今可是三品武将,也不是他想辖制就辖制得了的。”

他这般笃定,夏芍药还是不放心,倒往他行李里装了不少铺子里的异国货物,又塞了一沓银票给他,“京中之事你比我明白,只是该打点的地方还是打点一二,省得他们为难你。咱们家也不缺这点银子。”

“嗯,我听娘子的!”夏景行将她搂在怀里,深深嗅着她发间香味,都有些舍不得出发了。

燕王府大牢里,天色将晚,负责送饭的婆子推着大桶,挨个牢房放饭。

这是邢寡女母女俩被押进大牢的一个月之后,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以及难吃的牢饭,很快就将邢寡妇好容易养起来的一身肥膘给饿下来了。

母女俩初进牢房的时候,邢寡妇还嫌弃牢饭是猪食,倒是莲姐儿为着腹中孩子,倒忍着呕意强往下咽。饿了不到两天,邢寡妇就忍受不住,捏着鼻子开始往下咽了。

大桶里装着糙米饭,揭开桶盖就能闻到陈米的味道,粗瓷碗里舀一勺子饭,再舀半勺子黄黄的菜叶子,算是一顿饭了,哪怕吃不饱,好歹还能入口果腹。

邢寡妇几口扒完了自己碗里的饭,目光往莲姐儿碗里瞟。

莲姐儿倒是吃的斯文,细嚼慢咽,只盼着多嚼几下能将饥饿的感觉压下去。她如今饿的两颊消瘦,一双眼睛倒是愈发的大了。她知道邢寡妇的心思,多半想着她是个孝顺女儿,能将自己碗里的饭分一半给亲娘,可惜莲姐儿如今也要做娘,她垂下眼皮,假装瞧不见邢寡妇的目光,加快了咀嚼的动作。

邢寡妇只觉得那半碗饭还没填满胃里的一个小小角落,心里饥火怎么也压不下去,想要张口跟女儿要到底忍住了,等她吃完了,还同闺女商量:“娘觉得这孩子不能留,大牛以后能不能活着两说,可你再不能被这个孩子带累了。”

莲姐儿木呆呆瞧她一眼:“就算这个孩子不能留,这牢房里可也没药啊。”她心里明白,若是大牛犯了事儿,此刻她们母女俩在外面,邢寡妇必是要想方设法逼她喝药打了这孩子,重操旧业的。

邢寡妇还当闺女也不想要这个孩子,立刻道:“娘想了这些日子,咱们手里也没钱,只是你忘了这办案的是谁了吗?咱们借了夏将军的名头,烦夏夫人给孙掌柜捎句话儿,求她给你抓幅药来,缓缓将胎落了,此时再不落胎,再大些孩子在肚里长住了,可就不好落胎了。到时候出去了,咱们也能寻别的活路不是?”

莲姐儿心里寒意缓缓升起,虽然心里已经想到了会有这种可能,可那不过是最糟糕的一种假设,等到这话真从邢寡妇嘴里说出来,她顿觉寒心彻骨,手悄悄抚上腹部,嘴里到底反问了一句:“娘也舍得?”

邢寡妇哪里知道莲姐儿心中所想,“怎么舍不得?你拖着个孩子,出去了怎么赚钱?难道咱们娘俩要饿死不成?!““娘当初生下了我,怎么没将我掐死?”

幽暗的牢房里,莲姐儿反问一句,倒引开了邢寡妇的话头,“当初你生下来,虽然是个闺女,但你好死鬼爹可是疼的不得了,小时候常把你抱在怀里,倒比人家的儿子还要稀罕些。可惜他是个短命鬼,早早去了,丢下咱们母女,还被族里霸占了房产田地,赶了出来……都是你那个死鬼爹,坑了我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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