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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破狼_第2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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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渐的,西洋海怪中每一条明令后面都会加上“稳住”两个字。

  然而现场并不是那么好稳的。

  顾昀很快摸清了西洋海蛟团最薄弱的地方,大梁水军顿时聚成一把尖刀刺了过去,尾大不掉的西洋海怪来不及反应,教皇立刻发了狠:“主舰贝叶打开,填重炮,挡路的闪开——”

  此时,顾昀对姚镇笑道:“西洋人这个海怪的想法其实非常值得借鉴,但是之所以一直没和灵枢院定,是因为他们思路虽然正确,但技术不过关——或许等个一二十年,咱们能造个更好的……”

  他话没说完,便见正前方原本紧紧黏在海怪周围的西洋海蛟突然乱七八糟地散开了。

  顾昀:“破口出来了,‘乌贼’别愣着!”

  姚镇:“大帅别管什么破口了!小心!”

  只见那西洋海怪悍然掀起乌黑的后盖,露出下面一排厚重的炮口。

  顾昀“西南方向全速前进,炸,这些小船拦不住!”

  两声巨响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响起,大梁舰队先开的短炮炸翻了方才四散奔逃的一帮西洋短蛟,旁若无人地闯进了敌军阵地,而后西洋主舰上长炮随即而至,几乎与他们擦了个边,主舰巨震,姚镇四脚并用地攀住了一根柱子,顾昀一个没站稳狠狠地撞在一侧的船体上。

  姚镇被那动静吓得一哆嗦:“大帅!”

  顾昀一甩脑袋,满不在乎地爬起来,眼睛亮得瘆人:“点心来了。”

  被大小炮火轰击过的水面剧烈起伏,谁也没看见水下藏着的几艘形容古怪的“蛟”,那就是灵枢院最近送来的一批“海乌贼”,乃是海蛟中的敢死队,能从水下潜行,驾驶者将方向锁定后可以直接弃船跳水,推送海乌贼的战舰上会有绳索将他们捞回来,而那无人的海乌贼还能保持原速度继续往前,直到在海底撞到东西,撞击的力道能将海贼引爆。

  这是专门为那吃水极深的大乌贼量身定做的。

  西洋人固若金汤的战线被顾昀一冲一炸撞散了一侧,随即海上突然平白无故地炸起了一朵数十丈高的水花,水面上竟有明火闪烁了一下,才重新被汹涌地海水扑灭,西洋人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是什么东西,便见那海怪似的主舰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猝不及防地结结实实吃了一记海乌贼。

  铜墙铁壁似的外壳原来也并非刀枪不入,整个海怪主舰狠狠地往一侧倾斜下去,原本打灯传令的西洋兵声都没吭一声,径直从海怪上摔了下来,又一波爆炸起来,不知是死是活。

  敌军整肃的队列顿时乱套了,顾昀绝不给他留喘息时间,原本上了船的鹰立刻对落跑的长短蛟进行了速度上绝对压制的追击。

  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海战从天黑打到东方鱼肚白,而西洋人丰厚的补给尚且没有用尽,阵型却已经破得七零八落,教皇结结实实地领教了一会顾昀临阵时的狡猾和千变万化,憋着一口老血,只好暂时性撤退,伺机再来。

  顾昀骤然松了口气,哑声道:“佯追,不要恋战。”

  西洋人倘若还不撤,很快就会有一大批短蛟失去动力来不及回岸边补给,到时候即便是顾昀,场面也会十分被动,雅先生的思路是正确的,大梁水军此时却是还缺少远海作战的能力。

  “敌军主帅年纪大了,为人谨小慎微,很不好糊弄,但是也谨慎,今天跟我对阵的倘若是咱们玄铁营的何荣辉那牲口,哪怕主舰完全炸了他也会抢一条小船来跟我拼命,那还真就不好办了。”顾昀低声道,下意识地揉了揉眼——他的视线模糊了,方才神经太紧绷没注意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该喝药了,他冲惊魂甫定的姚镇笑了一下,吩咐道,“回航!”

  回到帅帐中,顾昀不敢休息,他要向朝廷补一份紧急战报,还要调配战备,以免再发生这种捉襟见肘的情况,因此只好叫人先给他熬了一碗药,一边等着药效一边研着磨琢磨未来一段时间怎么拿捏西洋军,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从他方才在船上被撞青了一块的后背与后脑上蹿了上来,顾昀手一哆嗦,磨石竟脱手掉了下去。

  他咬住牙,一伸手撑住桌子,等待这一波疼痛过去。

  可是这一回的疼来得格外剧烈,足足折腾了他小半个时辰,顾昀后背上一片冷汗,才渐渐麻木减轻。

  这时,顾昀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本该重新清晰的视线与听力,并没有恢复。

  

  ☆、第119章 相思

  

  顾昀心里忽悠一沉,片刻后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带着几分茫然低头看了一眼眼前模糊不清的药碗。

  他没有惊慌失措,因为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一时间也难以全然接受——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死,真到了闭眼的时候,大多数人也还是不会那么心甘情愿的。

  乱哄哄的两江驻地前,来势汹汹的敌人已经撤退,而敌袭的警报仍未解除,尖锐的哨声依然在四下回响,可是听在顾昀耳朵里,那声音却像遥远的一线唏嘘。

  他的世界模糊又安静,桌上的黑墨白纸落到他眼里,就只是两团边界模糊的色块。

  顾昀在桌边一动不动地坐了足足有一刻的光景,然后下意识地握住先帝留给他的那串珠子——说来也是奇怪,顾昀久在边疆,又时常四处奔波,日常免不了磕磕碰碰,穿珠子的线断过好几次,但每次又都无一例外地能失而复得,到现在,线已经换过三次,珠子却一颗都没丢,依然凉凉地凝着一层水气附在他有点突兀的腕骨上。

  ……像是那个疼他又害他的人真的一直在看着他。

  顾昀被那木头珠子一硌,总算回过神来。

  他没有声张,从怀中摸出应急的琉璃镜戴上,随后屈指在药碗上轻轻一磕,将那碗磕了个四分五裂,顾昀将碎片收拢到一起扫进墙角,转身坐下,面不改色地将一份折子和一份调令写完,而后叫人去送信。

  姚镇正好跟着传令官走进来,一抬眼正看见顾昀脸上的镜片,疑惑道:“怎么,大帅那药还没顾上喝吗?”

  顾昀如今的唇语已经读得十分利索了,若无其事地回道:“没留神把碗摔了——算了,不用再重新熬了,不打紧,就算全瞎了也收拾得了这帮洋毛子。”

  姚镇偏头看了一眼墙角的碎瓷片,心里总觉得可能要出点什么事,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只好对顾昀道:“我们这边出事,恐怕京城又要变天了。”

  顾昀“唔”了一声:“劳烦重泽兄往北疆发一封急召,叫沈季平过来一趟,我要调整四境部署,还有陈……”

  他说了个“陈”字后突然戛然而止,姚镇疑惑道:“谁?”

  “没谁。”顾昀摇摇头,“去吧。”

  长庚的乌尔骨还系在陈轻絮身上,他不太想烦她分心。

  当天傍晚,紧急战报就送抵了京城,李丰连夜派人到护国寺把长庚揪了回来,整个西暖阁再一次站满了朝中重臣。

  长庚的眼皮一直在狂跳,回宫路上就总觉得出了什么事,心里七上八下的,别人将前线战报递到他手里的时候,长庚屏息凝神,足足将那一封短短的战报翻来覆去地看了七八遍——确准这是顾昀亲笔手书,简洁明了,字字端正有力,至少写这封折子的时候,那人还是好好的。

  长庚这才把卡在嗓子里的这口气松了出来,他定了定神,微微合眼,心道:“我快被自己吓死了。”

  他缓过神来,心里跟着活份起来——两江之地这场由敌人主导的战争对他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战事一吃紧,方钦他们倘若再敢叫嚣要裁撤军机处,不单李丰、就是大梁四境驻军也不会答应,到时候他们会有更大的余地。

  到头来居然是敌人成全了他。

  方钦却是无比糟心,这半年来他夙夜难安,心血流了满地才将在全然是一盘散沙的世家公卿联络起来,可谓是机关算尽,总算取得了一点阶段性的胜利,裁撤军机处的呼声越来越高,眼看雁王开始自顾不暇,左膀右臂都事务缠身,只差那么一点痛打落水狗的功夫——西洋人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尥了蹶子!

  如果是大梁主动出击,他们还能参安定侯一笔“穷兵黩武”,可这回夜袭却是敌人先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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