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重生之苓娘传_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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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苓点点头,搅了搅手指,又问谢丞公道:“爹爹,大哥那边顺利吗?”

“有我亲赐的家主印信在手,若是他连分毫功勋也建立不起,就是白养他了。”谢丞公眼神很严厉。

谢华鼎眸光微闪,笑道:“有堂伯父亲自教导十数年,大郎又是英才横溢的少年郎,定不会叫堂伯父失望的。”

谢氏家主印信,就是代表了江陵谢氏最高权力的唯一一样信物。将它握在手中,即使握着它的是大郎这样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郎,也可以代家主行五成的权力,可以调用一半的资源,若是情况紧急,还可以调用族中所有的兵力。

如果不是大郎的年纪确实还太轻,华鼎、华昆两人又已经到了谢丞公身边接受调-教,也许大半的谢氏族人,就要以为谢丞公准备培养自己的儿子当下任继承人了。

谢华鼎、谢华昆并不会一直呆在澜园中,他们手上都有谢丞公交予的任务,或是审查一条自大丹南部至北部的物料调运线的运作,或是考察一州农事的经营状况,时常会有几日离府在外。

华苓目送着两位堂兄匆匆禀告了差事之后,又被谢丞公布置了新任务派出去,微微出神。

“苓娘可是在戒备华鼎。”

华苓猛然回过神,看向她的爹爹。

  ☆、第113章 谢族的问题

113

“爹爹看出来了。”既然被看出来了,华苓就坦然地看着谢丞公道:“爹爹,我觉得鼎堂哥似是颇为厌恶于我。”

谢丞公动了动眉毛,凝视着华苓。“厌恶于你?”

两父女对视片刻,华苓吁了口气,两手放在膝上,蹙起了眉毛,坦然地说出心里更多的想法,反正,如果不能信任爹爹,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她也不可能有其他倚靠了。“爹爹,鼎堂哥面上对我是不错,但是我感觉到了,他心里对我是极不喜欢的。我一直不与你说,是因为,鼎堂哥毕竟是你最亲的侄儿,也是与我血缘最亲的族兄,我知道,我们本应该是亲近的兄妹。我对他也并无恶感。这些日子,我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厌恶于我。他何必厌恶与我?”

谢丞公看着小女儿微微有些忐忑、有些烦恼的面色,他站起了身,走到窗下的小几处。洁净的檀木小几上摆放着一整套的仿竹节紫砂茶具,一角的红泥小炉一直留着火种,只要轻轻拨一拨就能燃起,精巧的铜壶里盛着泉水,随时可以烧开了泡茶。

“来为爹爹煮茶。”谢丞公在矮几一边坐下,淡淡招呼道。

华苓眨眨眼,走过去在矮几另一边坐下,挽起纱袖开始烧水濯杯泡茶等一系列工作。谢丞公的风格就是这样的,如果在交谈的时候,发现她的心境不够稳定,谢丞公就会派她煮茶,一套流程下来,倒是很能静心。

一刻钟之后,沸开的泉水轻盈地注入壶中,青黄色的寿山黄芽在水中旋转,慢慢膨胀开来,茶香袅袅而出。

茶道是芍园的‘礼’课中重要的一项内容,几年习练下来,华苓现在的煮茶手艺很不错,动作也是很赏心悦目的。素手轻推,将一杯色泽清亮的茶送到谢丞公面前,华苓微笑道:“爹爹请用。”

“苓娘辛苦。”谢丞公右手举起茶杯,先是在鼻下轻轻一嗅,而后缓缓啜上一口。他点了点头:“火候尚可。”

好歹也是练习了几年,还只是‘尚可’而已……丞公爹的要求一向很高,华苓也习惯了,听了弯弯眼睛。捧着茶,她自己也喝了一小口作陪。茶很香,这是最上品的寿山黄芽,很对她的味蕾,不过身体现在是高速发育阶段,多喝茶不好,她是很节制的。

华苓的表情显示出她的情绪沉淀了下来,谢丞公这才注视着她道:“爹爹还记得苓娘曾经问,我族中为何有了异心之人。”

华苓抿紧嘴唇。族里这个问题,至今还没有解决,一直这么内耗,谢族的实力是一直在下降的。

等等,爹爹为什么提起这一点?

华苓睁大眼看着谢丞公,难道他的意思是,族里这些事和谢华鼎有关吗?

谢丞公说:“我与你说过,本家已经太大了。本家五房,分掌族中产业、奴仆兵力诸项事务,大得如同一列载了无数货物的马车,一艘载了无数兵丁的楼船,再放入一斤两斤物事,都怕要沉坠。本家族人亦多,一样米养百样人,人人想法都并不相同,也是常理。如今我族族人间表象和睦,实乃分歧巨大,已是沉疴难治,积重难返。”

“一切争端都为利益而生。我族以团睦立足,族人间以血脉伦理维系关系,但时日一久,血脉发散,原本同族人间当有的血脉情分就淡了,利益越发重要,谁也不愿落于人后,谁也不愿得利比他人少。”

华苓安静地听着。这是谢丞公第一次向她剖析族里的情势。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认为她还太小,不予她接触这些的谢丞公忽然就改了主意,但这主意无疑是很合她意的。

“我族自四百年前起始,每代择选家主皆依照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分毫无改。每代嫡系五房当中的优秀子弟参与竞争,以官职实务为考察要件,经重重考察择选出最优胜者为家主,不求嫡长。”

“不过僧多粥少。”华苓轻轻地说。

“正是如此。”谢丞公淡淡道:“上代丞公出自五房,本代丞公出自大房。旁侧系族人更无登顶之日,如何能不心有怨艾。家族巨大,我虽为家主,也总有不察之时,此等有异样想法者,暗中联合起来,聚成一股子不弱势力,为一己之利,将族人卖与外人者便是此等人。”

华苓捏紧了拳头:“爹爹,既然爹爹知道这件事,为甚不早早处置?”为什么要让曾经五郎、十三郎两小家的惨剧发生?

话语出口,她望见了谢丞公遍布细纹、难掩衰老的面孔,两鬓霜发。

华苓猛地意识到,谢丞公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他就算再厉害,也不能像神一样知晓大地上所有的一切。

她怎么能这样苛刻父亲呢。

只是愣怔了片刻,华苓立刻认错:“不,爹爹,是我想差了。只有千日做贼,无有千日防贼的。原本是最亲近的族人,我们原本就不会防备那许多,才叫那些宵小钻了空子。爹爹已经是女儿见过最厉害的家主。”

谢丞公笑了起来,被小女儿这样诚恳地称赞,竟也让他颇生出了几分成就感。他思虑了片刻,指节在檀木几案上轻轻一敲,道:“沉疴积重,不是轻易揪些喽罗出来,处置一番就可以解决之事。人身上之脓肿,若不待其发育完全,无法藏身,爆发开来时才处置,只会错手伤及好皮肉。我族中事也同此理。”

“——原来爹爹已经有了准备么?”华苓一直都知道谢丞公的厉害,这个爹爹就是那种走一步算上百步的人,对族里的事,他到底已经作了多少准备?他是不是打算等族里那些坏人都跳出来之后,一网打尽?

未雨绸缪如此,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谢丞公示意华苓重新给他斟上茶。

茶香袅袅之中,华苓琢磨不出丞公爹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似是带着隐隐的怒意,又似讽意,但最终是沉淀成了山中清客般的一份平淡,他道:“苓娘此话竟是不错的,作再多的预备,有时亦无作用。只因我等并不存心害人者,如何能得知彼等人之心思。”他重新提起了华鼎:“华鼎此人包藏异心时日已久,我容他在此,乃为观他所作所为。”

看见华苓表情难掩惊讶,谢丞公肃容道:“苓娘心思细腻,即使发觉彼人之异心,也勿要表露在外。”

“嗯,我知道了爹爹。”华苓郑重地点头。谢丞公是让她不要打草惊蛇——这已经是将她纳入可以知道内情的圈子里面,这是一份多大的信任哪。

虽然年纪依然很小,但这个女孩儿应承的姿态却一直是很稳重,很叫谢丞公放心的。他的表情稍稍缓和,道:“平日在家中行走,须将金瓯金瓶带在身边。三日后便是,但不可教此二女稍离。”

华苓认真地点点头,然后说:“爹爹,来自内部的敌人,往往比来自外部的敌人更难处理。其实,爹爹有没有想过,我们家族传承了这么久的规矩,也许并不是那么合适如今的情况,也许应该变上一变了?”

对于江陵谢氏子弟来说,江陵谢氏的祖宗家法是最高尚、最不能亵渎冒犯的东西。

谢丞公眼神一厉,呵斥道:“荒谬,荒谬,汝怎能说出此等话!又要仗着爹的宠爱胡说八道了?”

谢丞公很少在华苓面前展示出这样威严的一面,除了大郎外,换了兄弟姐妹中其他人在这里,怕是早就吓得说不出话了,但是华苓并没有。她有足够稳定而成熟的心智,懂得衡量优劣好坏,她很清楚谢丞公容忍的界限。

她知道这些话对谢丞公的观念来说,会是多么大的挑战,但既然开了头,她今天是打算要将心里的想法全都倒出来的了。

于是华苓在谢丞公严厉的眼神里越发是挺直了腰,平静地说道:“爹爹,依女儿所看,如今我们家族就是一个极大的小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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