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重生之苓娘传_第254章

煌灼Ctrl+D 收藏本站

诸清延原本是一脸和悦笑容,听了朱谦潮这一番话,面上笑意不显眼地淡了淡。

卫羿的看法却与朱谦潮有些不同。他道:“那山火我不知其源,且不评论。如今我朝疆域广阔,声威极盛,但若是打新罗,需耗费的粮草、军备就比驻防军每载消耗多上两倍至五倍。朝廷定会有不少人指我等穷兵黩武,虚耗国力。此事不可轻动。”

朱谦潮也知道卫羿说的是事实。他狠狠地拍了拍甲板栏杆,大声道:“长居富庶鱼米之乡,人确是极易连心性都长得软了。一心只想着避战、避祸,也不考虑考虑一心避战的结果是甚?国势是不进则退,新罗这三四十年修养生息,如今元气渐复,你当他年年向我朝朝贡,年年献些珍奇物件儿,就是一心臣服了?有人是痴心妄想。”

“新罗如今的这一支朴姓王族,是一百五十年前硬生生从前面的金氏手上夺来的权位。夺位以后短短二十年,就从当时的靺鞨手上抢走了南边大半个东北。新罗军作风悍勇,若不是我们大丹里外拧成一股绳,军队装备精良、指挥得当,五十年前,能将他们压制回鸭绿水南边?怕是我等早被打得节节败退,直逼金陵了!”朱谦潮说得口沫四溅,十分激动。

其实朝廷之中早就有这样的争论。包括当朝兵部尚书在内,有一小撮儿的官员非常支持攻打新罗,但大部分的官员都并不同意,出了东北山火之事,白白折损了大量资源,朝廷是吵得熙熙攘攘。

老丞公的态度是支持出兵征战新罗的,老丞公手上掌握着大丹一半以上的资源,只要他发了话,朱卫两家军队从水、陆两路夹攻新罗,要将这么个弹丸之地打下来,又有何难?

只是老丞公在这节骨眼儿上仙逝了,在押运船队启程之前,新丞公都还未定下,许多原本可行的决议就只得暂时停了下来。

卫羿颔首道:“若有机会,自是要克新罗于马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不防。”

诸清延的眼神微微一闪,他笑道:“叔羿、子乐两人心胸恢弘,与你们相比,我实是目光短隘了些。不过,我也听闻,那新罗子民还不到二百万,今岁又是蝗灾减产,他新罗王的王位如何坐得稳。我看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是好几年都无法向外征战。倒是我出行前才看的信报,道那外兴安岭以北贫瘠严寒,出产根本养不了那么多的靺鞨人。他靺鞨要求发展,定然是要往南来的。”

他看了看朱卫两人面色,摆了摆手续道:“唉,你们且勿就要责备于我。我这说的不是叫我朝不必警惕新罗之意。但我们也不能否认,如今我们大丹开垦东北三河平原一带,年年物产大增,渐渐丰饶起来,这对靺鞨人是极大吸引。若论悍勇嗜血,怎么都还是靺鞨人要叫人心惊,史上几回交战,靺鞨人攻破我朝防线之后,都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它于我朝依然如鲠在喉。”

朱谦潮大笑道:“这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只是,若不晓得子清是纯纯正正的大丹人,单听你这话,我竟以为你是新罗人,不然为何这般为新罗说话。”

诸清延面色坦然地笑道:“我也是就事论事罢了。”

卫羿将诸清延多看了几眼,点了点头。“不无道理。是以如今鸭绿水之北布防军一万八千,北部要多些。”

朱谦潮摇了摇头:“若当真打起来,就这些兵力还是少了。至少也需有四万人,才能将整个新罗拿下。按我说的,就现在发兵对了。打下新罗,像东南海域的小国那般,打下一块,就遣上一团官儿去。先将他地头圈住了,教化子民,叫一法度衡石丈尺、书同文、车同轨,如此,只要一二十年,那里还有什么新罗?”

卫羿沉默了一阵,摇头,道:“若是我岳父大人还在世,此都有可行性。”老丞公掌丞公之位二十年,对大丹的发展的贡献是一日一夜也说不完。虽然自小醉心习武,又任武职,但卫羿并不是不理朝事的粗莽武人。对老丞公,他自小便十分敬重。大丹的辅弼相丞四公,从来就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朱谦潮也叹了口气,目露惋惜。“老丞公是那等英才绝世,去得太早了。”

诸清延说:“人各有天命四时,此也是无法。”

朱谦潮拍了拍诸清延,笑道:“说到此,我倒是想起来了,贤内助是才有了身子罢?待我们开春返回,你家长子怕是也能自己坐起来了。”

诸清延笑了笑说:“公事为重,这也无法。”

卫羿破天荒地缓容朝诸清延说:“你已娶妻,这便十分叫人羡慕。莫要再多求了。”

“哈哈,谁不晓得卫家老五的新妇还未长成?”朱谦潮搭着卫羿的肩膀哈哈笑:“叫你当初就要择谢家最小的女郎,现在晓得坏了罢?老丞公有那许多女郎,你选前面哪个不好?定是眼瞎了……”

卫羿提着朱谦潮的后领,将他整个提离了地面,狠狠抖了几下。

朱谦潮面色发苦,他原就是水师中人,在船上如履平地的,被卫羿这一倒腾,立刻感觉到了晕船一样腹中翻江倒海的滋味。

诸清延、一众亲兵、随从们哈哈大笑。

卫羿拍拍船队长的肩,淡淡道:“对长官还是该尊敬些。已近午时,船队长注意前后船旗语,打起精神,莫叫掉队了。”已经在甲板上吃了不少风,卫羿不再多话,径直带着黄斗卫旺两人回了舱。

“邪了门了……我也看见他手伸过来,怎地就是躲不开去……”朱谦潮摸着后脑勺说。

……

九月初七日,丞公府中的长辈族人、同辈族人、药叟等客人都陆续告辞离开了,谢家兄妹启程送爹爹返江陵。

吉时是初七日清晨。清晨,哀乐队伍吹奏了起来,总管高声道:“启殡!”

大郎将一尊盛满了美酒的壶用力砸在棺椁上,酒壶碎裂,浓烈的酒香逸散开来。抬棺的伙夫将爹爹的棺椁稳稳抬起。众人齐哭。

由丞公子女、府中仆妇还有外请的哀乐队伍等组成的送葬队伍,在呜呜咽咽的哀乐声中慢慢启程了。

丞公的子女都身穿麻布粗裁的孝服,大郎在棺前,二郎、四郎在棺后,娘子们分散两侧,每人臂弯都挽着装纸钱的竹篮,慢慢洒下黄色纸钱,行出丞公府门,伴着爹爹一路往江边去。那里已经停泊了一艘大船。

棺椁是漆成了大红色,华苓就行走在棺椁旁边,跟随在七娘后面。她洒下一把纸钱,想要回头,往家门口看一看。

但她又想起了哥哥姐姐们都说不能回头。不然,爹爹的魂魄会对这里留恋不去,就不能好好地跟着他们一路返乡了。

于是华苓忍住了。

他们还说,还要多多撒些买路钱,这样爹爹才不会被路上的牛鬼蛇神挡了路。从金陵到江陵是那样漫长的一段路,于是华苓一刻也不敢懈怠了往外撒纸钱,不论她曾经是多么不信牛鬼蛇神都好,在这个时候,终究也只能与兄弟姐妹们一样,将仪程一步不落地走了,祈求爹爹的阴魂能顺利回到家乡。

队伍从金陵的街面上行过,时不时能看到有百姓自发地在路面伏身而拜,送老丞公归去。

……

谢氏祖村的西面是一大片的祭田,是一处环山绕水、极好的魂灵安歇之所,只有最优秀的谢族子弟才能葬入这里。谢熙和自然是被送到了这里入葬。江陵谢氏第四十六代嫡长子谢熙和的这一辈子,风光无限。

……

等谢家兄妹打理完父亲的后事,时间已经是到了九月中旬,又正好凤娘出月子,要给初生儿闹闹办满月酒,一家人又在江陵族里耽搁了几日,直到九月下旬,大小事都处置完了,一家人就准备下金陵去了。

大郎的长子取了个乳名叫闹闹,因为有些早产,这孩子一开始特别瘦小,也特别爱哭,养到满了月,才勉强追上了同龄孩子的分量来。

兄妹一行人是暂且住在族村属于长房的大宅里,这是一座已经有二百来年历史的宅子,只有三进,并不很大,但造得非常精美。宅子是完全的木结构,隔年修缮,至今依然完好。梁柱漆成朱色,房檐下的斗拱处处有彩色绘画,线条生动,用色鲜明,绘的都是中原历史上种种神话故事里的人物、情节。

华苓对这些很有兴趣,没事了就仰着脖子一幅一幅地把画看过去,看得很愉快。兄弟姐妹里对这个有些兴趣的就只有七娘,但在跟着华苓仰脖子仰了一个下午,回头脖颈酸得受不了之后,七娘也不睬她了,没事就在屋子里写字画画。

“娘子,我们带回来的物事都收拾好了。大郎君命人来说,明日清晨就启程下金陵,所以今晚上娘子要跟着郎君、娘子们去拜辞长辈呢。”着一身素衣的金瓶从回廊那头小快步走过来,微笑着告诉华苓。

“娘子前几日不是说想要沐浴?婢子看今日天气不错,已经叫厨下烧水了。正好今日沐浴了,明日清清爽爽登船。”

“好,知道了,多谢金瓶姐姐。”华苓从栏杆上跳下来,背着手,跟着金瓶往屋子走,嘀咕道:“我们家现下的情况,是谁家都不好去的。谁家都有小孩子,据说让我们戴孝的人身上阴气冲撞了可不行,这般剔除五六七八,大概也就只需要去三十二叔公那里辞别罢?”

“三十二叔公这人呢,从前就不喜欢大哥和我,现下也不喜欢,回来那日见了就没有好脸色看。他往前又赠给我许多医书,叫我一年内背了。当时我一年没背完,他是还记得呢,又没有回来听他教训,这下是肯定要将我批评一番。这般一想,我就不想去了。”

金瓶忍不住笑,娘子的本性确实是很开朗的,再有许多伤心事,也不会叫娘子忘了这一点。她温柔地说道:“娘子不要这样想。他老人家定是关爱你,才责备于你。要好好敬着些才好。”

“哦,打是亲,骂是爱嘛。”华苓说。

“九娘这又说的是甚?什么打是亲骂是爱的,是说书人说的故事里面的词儿?”八娘叫侍婢搬了椅子,在自己居住的东厢门口晒太阳、晾头发,正好听见华苓的尾音。

金瓶回了西厢去吩咐人给华苓准备沐浴的东西,华苓溜达过去,摸了摸八娘又黑又密的长发,笑嘻嘻地说道:“八姐的长发真好。我胡谄的,我最近那里有去听过说书啊。不过,江陵城里也很繁华,我们前几日只是坐在马车上闲逛了一回,也没买什么。明日就下金陵了,有些可惜。”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