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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亲_第2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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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天骄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微微叹了口气,对两只妖怪道:“麻烦你们帮我把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几个菜装起来,我带去给他。”

“哦哦!”两只小妖怪如蒙大赦,立刻快手快脚地收拾起来,不久,廖天骄手里就多了一只五层的红漆食盒。廖天骄看了一下里头的菜,麻辣鸭脖、烤兔腿、红烧肉、五彩牛柳、翡翠菜心、蟹粉小笼、佛跳墙,还是有不少佘七幺喜欢吃的,再加上他今早托人下山买的光明巧克力威化和两包肉脯,觉得准备充足了,廖天骄才往佘七幺住的院子走去。

第三章 九君山的月(一)

月光洒落,把佘家大宅的巷道照得格外分明,廖天骄沿着那条熟悉的路慢慢地走着。

这是他记忆中的小路,曾经他在童年时期来到这里,沿着女娲抟土造人的石雕地砖一路看一路走,最后来到了佘七幺的住处。他还记得那个穿着繁复华丽的衣服背着书的少年,叫嚷着要用各种料理方法吃掉他的少年,被他用烤串就收买了的少年,一晃已经是二十多年。

廖天骄停在佘七幺住的小院门口,院子里静悄悄的,曾经记忆中的石桌石椅葡萄藤芭蕉都还在,雕花窗微微打开一条缝,然而里头却没有一点声息,甚至连灯火都没有。廖天骄心头沉了沉,走过去敲了敲门:“佘七幺,你醒着吗,我给你送饭来了,佘七幺?”里头没有任何回音传来,廖天骄心头忽而涌起不祥的预感,他用力敲了两下门道,“我进来了!”说着便去推门。

门本来是拴着的,但是对于现在的廖天骄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他手上稍一用力,门扇便发出“吱嘎”一声,猛然往后打开,撞到墙后还反弹了两下。一阵风吹过,荡起屋子正中央的纱帐,佘七幺的床上如今只剩下一团抖落开的被子,人却不见了踪影。

“佘七幺!”廖天骄急了,把食盒重重一放,跑到床边,伸手探去。被褥底下尚有些温度,想必人还没走远,廖天骄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那么,佘七幺到哪里去了?

凉风一阵阵地吹来,廖天骄抬头看去才发现佘七幺卧室的后门开着。他穿过那道门,眼前出现的是一条蜿蜒向上的木头阶梯。佘家住在九君山山顶,而佘七幺的住所又位于最高峰下,因此这条木头阶梯连着整座山最高点的天台,从那可以俯瞰全山。

一想到佘七幺可能在那上头,廖天骄心中便越发焦急,他急匆匆地往上跑,木头阶梯被他踩得发出“噔噔噔”的声音,不住震颤。一气跑到山顶,廖天骄也顾不上去看什么云海山景,放眼望去,正看到佘七幺一身白衣,安安静静地坐在天台栏杆上。山风荡起他的衣袂,如同一只翩飞的蝴蝶,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无踪。

廖天骄整颗心都悬到了喉口,心中激烈斗争,犹豫了片刻方才试探着喊了一声:“佘、佘七幺……”声音低弱,被风一卷就逸散开去,没入林海松涛之中。佘七幺仿佛没有听到廖天骄的声音,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圈细细的栏杆上,如果不是时不时地喝两口酒,真让人怀疑他其实是睡着了。

廖天骄咽了口口水,再次试探道:“佘七幺,我……我过来了哦。”见佘七幺并没有拒绝,他才敢慢慢走到佘七幺身边,却并不敢靠得太近,隔了一段距离才去看佘七幺。

与半个月前相比,眼前的佘七幺几乎是个完全陌生的人!或许是因为打小长得丑的缘故,以前的佘七幺对自己的外表十分在意,不仅穿着、发型十分讲究,还经常做做面膜什么,那时候廖天骄不知道吐槽过多少次这件事,但是现在他却情愿回到过去,不论佘七幺要做什么面膜,哪怕要他陪着一起做,他都会愿意。

佘七幺太憔悴了!重伤未愈当然是一个原因,但是他伤得更严重的显然是心。往常乌黑柔顺的长发现在如同杂草一般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形状,两眼窝深深凹陷,下巴冒出了胡茬,身上每一道未愈的伤痕都在提醒着不能酗酒,但是他却丝毫不介意地喝着酒,麻醉着自己,任凭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被扯开,渗出暗红色的血。廖天骄光是看着那些伤都觉得疼,可是佘七幺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完全不觉得。他不觉得痛,也不觉得伤,他对于一切外物都仿佛失去了感触,只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小小的世界里,紧紧关上大门,拒绝任何人的进入,甚至是廖天骄!

廖天骄看得心里发疼,却毫无办法。他努力试着跟佘七幺对话说:“佘七幺,天晚了,我们进去吃饭好不好?今天厨子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麻辣鸭脖子、烤兔腿,还有佛跳墙!那味道,别提多鲜啦!还有还有,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来?光明巧克力威化!它们家最近新出了一个凤梨口味、一个酸奶口味的,我都给你一起买了,你要不要尝尝看?”

佘七幺立起身,廖天骄还以为他被打动了,结果他只是像个走平衡木的醉汉一样,张开双臂,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廖天骄紧张地抬头看佘七幺,深恐下一刻他就会从这里跳下去,虽然对于一个妖神来说,飞并不是问题,但是以佘七幺现在的状况实在很难说是不是还能做到,因为他失去力量了。

不知道是因为佘七幺在钟表镇一战受了重伤,还是因为佘玄麟动用了他的命鳞,又或者是在与佘玄麟对阵的时候,佘七幺启用了远超于他平时能力的神力,短暂觉醒为天蛇,总之,当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别说是天蛇之力,就连他之前那些靠二十多年的努力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神力也消失了大半。如今的佘七幺,或许比一只道行不够的小妖怪还不如,这也成为了佘元初取代他的原因之一。

所以,如果现在的佘七幺跳下去……廖天骄不敢设想,尤其是他也不会飞,根本救不了佘七幺。好在佘七幺大概是喝高了,只站了一小会便一脚踩空往后摔了下去,廖天骄赶紧伸手接着他,顺势将他拉到了平地上。

“佘七幺,饭菜放冷了就不好吃了,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边吃边喝嘛,这样才比较有意思,再说今天是……”廖天骄顿了顿。今天正是小年夜,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曾经有过美好的打算,先是二月头去参加小方继任家主的仪式,然后等过年回家探望他的父母,再去九君山拜访佘七幺的父母,一起过年。现在,他们的确是回到了九君山,然而小方却伤得不轻,如今时常昏迷,由戚古看守着,而佘七幺也变成了现在这样。

廖天骄把那几个字咽回了嘴里,伸手到佘七幺腋下,将他的胳膊抬起来绕到自己的肩膀上:“走,我们先下去。”原本好似与外物完全无关的佘七幺此时却挣扎起来,他拼命推开廖天骄,廖天骄不敢使力,怕让他伤口开裂,拉扯了几下,只好松手由得他去。佘七幺却也在这挣扎中失去了重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佘……”

佘七幺就这么颓废潦倒地坐在地上,像个街边随处可见的流浪汉那样,捧着酒坛子一口一口地喝。酒液浸湿了他的白衣服,弄得到处都是污渍,他打着酒嗝,像是一个真正的老酒鬼。

廖天骄在旁边看着他,从忧伤到慢慢地有股无名火起,继而又化为了完全的惆怅。他转过身,往下面走去。廖天骄没看到,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佘七幺的身体微微动了一动,似是想要立起身来,而他始终混沌的眼神也在那个刹那有了片刻的清明,然而他终究是没有站起来。

山风一阵一阵“哗啦啦”地吹着,九君山的林海发出阵阵波涛之声,萤火四处飞舞,与那些照明的宫灯混在一处,宛如一片光的旷野。廖天骄重新又返了回来,一手拎着食盒,另一手也抱着一坛酒,佘七幺显然十分惊讶他再次出现,眼神出卖了他——他并非真的无知无觉。

廖天骄往佘七幺身边一坐,“啪”地一声拍开坛口的封泥,一股酒香顿时混合着山野的气息渗入鼻中。那是九君山的名酒“山藏”,据说是佘家祖上的某一任山主发明的,采用了九君山独有的流泉、浆果酿制而成,酿好后还需在山中灵气最充足的地方接受四季月华照射,才有十分之一的可能得到一坛上好“山藏”。

廖天骄本来并不喜欢喝酒,只是因为工作需求,多少能喝点,可是闻到“山藏”的酒香却只觉得心头一松。那清冽有如冷泉的香味仿佛联系着什么特别美好的梦境,让他忍不住感到精神放松起来。因此原本只是想要陪佘七幺,现在就连他都大口喝起酒来。

“艾玛,这酒超好喝!”廖天骄说,“叫什么名字来着……”他看向佘七幺,佘七幺初始还看着他,这会又别扭地移开了脸。

“叫什么啊?”

“……山藏。”佘七幺终于肯开口,“天心有月,地蕴流泉,藏山四季,方为山藏。”说着,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又喝了半坛子酒下去,一回头就看到廖天骄也有样学样在那里“咕嘟咕嘟”。

“喂你……”佘七幺想说,这酒后劲很大已经迟了,廖天骄贪这酒口感甜,好入口,一气就干掉了半坛,简直比佘七幺本人还给力。

“好喝好喝!”廖天骄嚷着放下酒坛,脸上已然微微红了。他把酒坛放到一边,拿过食盒打开,开始一样一样布小菜,“佛跳墙,一人一盅,来,这是你的份。这是你喜欢的烤兔腿,少辣多孜然,麻辣鸭脖,我跟厨子说了要照我们家楼下那家店的口味做,我刚刚尝了一个,虽然不至于完全一模一样,至少也有七、八分像了。还有这个,这道五彩牛柳做得可嫩了,可惜现在有点凉了,刚刚真是入口即化。”

佘七幺说:“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廖天骄的手顿了顿,然后不当一回事地给佘七幺碗里夹了一堆菜,推到他面前:“不饿也吃点,就当陪我嘛,我今天可是累了一天。”

佘七幺喝着酒,又不发一言地玩颓废。廖天骄心里忍不住失落,面上却还要装出谈兴甚浓的样子道:“你不知道,妖协和修盟又吵起来了,外头这么乱,局势那么紧张,他们居然还有心情每天吵吵吵,真是好笑。”他说,“其实有什么可吵呢,你算计了我,我算计了你什么的,再过一阵子,搞不好谁都完了。”

佘七幺的眉头微微一动,却没有发表意见。廖天骄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谁不知道他们现在要的是什么,我身体里的石魄呗。自己没本事,就想靠外物来战胜敌人,偏偏吧,还谁也不服气谁。对了,他们今天讨论的结果是,过几天要带我去接受全面的检测,然后想办法把我身体里的石魄力量开发出来,好拿来对付……”廖天骄看了佘七幺一眼,“对付那个人!”

佘七幺道:“不行!”

廖天骄心头一喜,问:“怎么不行了,我看现在也只剩这一个办法了。”

佘七幺又说:“你答应了?”

廖天骄刻意卖了个关子,含糊道:“事已至此,你说呢?”

佘七幺顿时显得焦虑起来:“他们的实验……你见过冯衢的下场,照我祖……照那个人的说法,石魄的力量远大于三生石碎片,他们谁也不知道怎样提炼出里面的力量,却还要拿你冒险,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不知道拒绝?”

“我能拒绝吗?”廖天骄说,“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当然不想冒风险,可是现在不冒风险,将来我们统统都得完蛋。”

“那也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冒风险!”佘七幺愤怒地一拍酒坛,陶土的坛子发出“哐”的一声。就算换做廖天骄,这一下也足够让这个酒坛四分五裂,而现在佘七幺却虚弱到连这点也做不到。他看向自己的手,默默地握了握拳头,又松开。

廖天骄说:“那么,你能来帮我吗?”他看向佘七幺,眼神烁烁,不许他逃避,“看着我。”他将想要掉开目光的佘七幺按住,沉声道:“你说不让我一个人去冒风险,那你会回来帮我吗?”

佘七幺一开始似乎想逃避,最后还是吸了口气道:“我怎么帮你?你说,我现在这样,神力没了,什么都没了,我还能帮你什么?!你倒是说啊,现在哪一个人不比我强,不比我有能耐,你还需要我帮忙?”

“我需要!”廖天骄坚定地说,“我们俩一路经历了多少事,最危险的时候哪一次不是你站在我身边,哪一次你没有和我在一起?你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吗,你在灰夜公馆里,哪怕是面对玄武,还是以九君山少主的名义起誓,说要保我到底!”

佘七幺沉默了片刻说:“我已经不是那时的我了,九君山的山主如今也不是我。”

廖天骄吸了口气说:“你大哥佘元初在向我示好……”

佘七幺猛然一震。

廖天骄逼近他,看着阴影里佘七幺的脸孔和他闪烁不定的眼神:“他想泡我,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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