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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_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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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摊手说没法儿,“你瞧瞧我这儿,弄得一团糟。再说事情没解决,就算在外也心神不宁。”她抱歉地笑了笑,“怪不好意思的,让你白费心了。”

他倒不怎么介怀,“席面延期,过两天去也是一样的。我知道你眼下没兴致,遇着事儿了也玩不好……我先前见了皇上,只怕他要问你们的罪,好歹求个请,请他开恩。”

她有点担心,怕他把那套“蓄意坑害”论和皇帝说了。因为到现在都不敢肯定幕后主使是谁,万一戳到皇帝痛处,难免弄巧成拙。

“万岁爷怎么说?”她紧张地盯着他,“不会说咱们结党吧?”

“陆润先前也替你说过话,皇上夸你人缘好呢!”他分明不太高兴,“你和陆润是怎么回事儿啊?他这人平常半死不活的,就算天塌了他也不管。为什么他会给你说情?你们什么交情呀?”

颂银觉得他有点傻,“没什么交情,君子之交。你神神叨叨的干什么?”

他坐在那里,半天没说话,脸上有点委屈,隔了好久才道:“我心里不大痛快了,你瞧不出来吗?我觉得替你出头的应该是我,不应该是他。”

真是个直接又爽快的人,在两个人依稀有好感的时候,偶尔的一点醋劲简直是最好的调剂。虽然角色弄反了,不过也不要紧,颂银喜欢他这种别扭的语气,因为他在乎你,才会有那么强的嫉妒心。设想一下,如果横空出来个女孩儿和他腻歪得不行,她嘴里可能不会说,心里一定不高兴。这就是区别,她可以欢蹦乱跳地替豫亲王张罗亲事,却不能忍受容实和别人有点儿什么,这是对于爱和不爱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他耍起脾气来她一点儿不反感,反倒暗暗欢喜,也耐着性子和他解释,“是我去求的他,请他为我出出面,皇上那里压下来,我才好有时间深挖这个案子。”

他更难过了,“你居然去求他,也不来托付我?难道我那么靠不住,还是你觉得他比我有能耐?”

颂银皱眉笑着,“你傻呀?你和他能比吗?皇上跟前的份量不一样,你要是能比得了,往后可别来找我了。”

他才明白过来,一时悻悻住了口。但是发现自己喜欢的人遇着难题,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自己,这点还是令他难以接受,“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跟我商量一下,我可以替你出出主意。”

“你陪着插科打诨就好了,公务上遇到的事儿我不想麻烦你。”她背靠着立柜轻声说,“官员之间过从甚密了,到别人嘴里就变味儿。我在内务府,你掌着宫里的门禁关防,我就是怕,怕别人说咱们监守自盗。这种说法照我们看来可笑,一千二百两银子毁了名声,砸了饭碗,明白人都不会这么干。可在有心人看来,就是个借题发挥的好机会。”她转过身叹了口气,“所以我觉得咱们不合适,不是因为你的人,是因为咱们身上的官衔儿,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自然懂,容家和佟家联手,能撬起半个紫禁城来。可他们不会这么干,一来没胆儿,而来做人也讲道义。但她分析这么多是什么用意?到最后要避瓜田李下的嫌,不得不无疾而终吗?可他是用了心的,昨晚牵个手,他的心扑腾了两个时辰。然后盘库,半宿他偷看了她一百多回,这种情窦初开的汹涌她不能体会吗?

他沉默下来,咬了咬唇说:“我可以请命外调,去江南,管织造、管盐务都行,不一定非得当侍卫统领。”

颂银很意外,她没想过他愿意作这样的让步,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禁军统领,手上多大的实权啊,为了和她好,连官都不当了吗?她知道这事儿不可能按照他的想法来,皇帝首先不会同意,但是有他这份心,颂银觉得很满足,也很感动。

“去了江南,那一年只能见两回面,你愿意?”

他一想,果然不对,没法把媳妇儿带走,到了江南还不是光棍一条?再说她这么好,放在京里不能放心。万一豫亲王之流没脸没皮地纠缠她怎么办?如果她不肯屈从,遭到迫害怎么办?他立刻退而求其次,“那我上健锐营、火器营,都行。离京得近点儿,方便时时回来看你。”

颂银被他这种不加掩饰的热情弄得尴尬不已,局促道:“你别这样,这也不是咱们俩说了算的。眼下出了事,你来我这儿,时候长点儿我都担惊受怕。”

他说别怕,“我和皇上说了,咱们正处着呢,他心里自然有数。这回要是惩治你,不是明着把咱们往豫亲王那头推吗,他是聪明人,会掂量的。”

人人知道趋吉避凶,他这会儿跑到皇帝跟前表明立场,不惧怕皇帝的迁怒和怪罪,这份情义是实打实的,比甜言蜜语强过百倍。

颂银低头揉着衣角咕哝:“你可真会给自己找事儿,没想过皇上会借题发挥架空佟家吗?你搅合进来,连累了你们家怎么办?”

他笑了笑,“万一他正在犹豫该不该给佟家下套,我这时候给你撑把腰,也许就让他打消念头了。”

她说不出话来,感激到了极点,反而不知怎么表达了,想了半天说:“二哥,你来家里吃饭吧!”

他以为这下子肯定打动她了,没想到只是这么朴实的相邀。她是个很内敛的脾气,不会一高兴就花好稻好地说漂亮话。办实事的人,进退有度、拿捏着分寸。难怪家里太太那么挑剔的人,提起她也带着夸赞,说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不过让他到家里吃饭,这里面的寓意好像不大一样。他一琢磨,有缓,顿时大喜过望,“我回家告诉老太太、太太,让她们备聘礼,这就下帖子。”

颂银慌了神,“我不是那个意思,就让你来家吃顿饭,你想到哪儿去了?”

他傻了眼,“妹妹,你不愿意嫁给我吗?”

不是奔着成家的目的,瞎处就是耍流氓,该乱棍打死。容实是老实人,他觉得自己一辈子就动一回心,找到这个人,千方百计娶回家,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可能他的长相看着不像正经人,但他的心是纯净的,没有半点杂质。这世上有两类人,一类是越丑越爱出幺蛾子,另一类是越漂亮越忠心,他觉得自己属于后者。反正没有比自己长得更齐全的了,找来找去也就那样。颂银已经很美了,让他倾心,也佩服她的能力。所以她就算爷们儿一点儿,因为职务的关系顾家少点儿,他都可以包涵。感慨的时候时不时蹦出一句“这媳妇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呀”,这种感觉,别提多棒了。

颂银被他的一头火热弄得不上不下,“也不是不愿意……”她扭扭捏捏说,“咱们处的时间太短了,不能这么着急。你看咱们还不熟呢,该多相处相处。”

“怎么还不熟啊?”他听到了今年最大的噩耗,“咱们认识四年多快五年了,再熟就该糊啦。”

颂银还没准备好嫁人,虽然感情升温的阶段是最疯魔的,真有那种说嫁就嫁的冲动,可毕竟处得少,匆匆忙忙成了家,要是不合适,事情就很难办了。再说现实的一些问题还没得到解决,等一切风平浪静了,她觉得是时候了,用不着他催,她自己会和家里说的。

可他似乎很着急,她眯着眼儿问他,“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容实说:“二十二,怎么了?”

“二十二也不算老啊,要是着急,那就先纳一房吧。”

她是有意这么说的,想看看他的反应,他歪着脖子叹气,“我要是能将就,也等不到今天了。家里丫头多了,哪个不愿意当主子奶奶?我先弄个偏房在家供着,往后上哪儿找主意大的姑娘,比方你这样的。”

这么说来倒像很久以前就瞧上她了似的,颂银很难为情,转过身去没有应他。

她今天穿着旗装,长而直的袍身是宁绸做成的,非常轻薄。正因为薄,行动的时候虚虚实实,哪怕一阵风,也能把她吹得曲线毕露。她背对着他,细长的身量,绾着头。因为天热,衣领只有寸来高,那脖颈在葱白镶边的衬托下,更显得白净玲珑。容实傻傻笑了,他觉得心满意足,长得可人又能干,将来他的媳妇儿比那些狐朋狗友的都要强,真有面子透了。

她不拿正脸面对他,没关系,他可以绕过去。和她面对面站着,惊觉她相对于他来说太弱小了,如果靠着,脑袋刚够着他的肩。这么着实在让他怜爱,心疼她肩上担子重,这小小的个头怎么挑起来呢!

“你要是没想好,那我就再等等。我不着急,反正有着落了,早晚的事儿。”他这头已经敲定了,想必她也不会有变。

颂银点了点头,两个年轻人,三言两语的,似乎已经把终身定下了。

容实很高兴,悄悄伸手拉拉她,她把手放在他掌心里,让他紧紧攥着。心一悸一悸的,像犯了病,隐隐作痛。他们之间没有经历什么风雨,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但愿能一直这样下去,人心不变,时候到了成家,一起侍奉父母,一起养育子女。就像她阿玛和额涅一样,一辈子不红脸,临老了还互相依存,阿玛连着值两天夜就念叨额涅,这份感情,是她一直向往的。

她抬眼看他,干干净净的男人,很通透,眼睛像沉在水里的曜石。她慢慢松了口气,又想起先前太后召见她,关于豫亲王娶亲的事儿,还是让她感觉棘手,“太后打发人来叫我了,说六爷打算娶亲。”

容实嗯了声,“好事儿啊,你那天的话他听进去。”

她说:“你不愁吗?他这会儿娶亲,是奔着生儿子去的。”

他说没法子,“万岁爷就这么回事了,他那头连个正经女人也没有。如今打算成家,生儿子在所难免。”

她犹豫着说:“他愿意娶亲,反正我是挺高兴的,内务府少不得奉旨张罗,我也很乐意。可是听太后的意思,他这回只迎侧福晋,我说的那两家,他打算不分大小。”

他错牙一哂,“福晋的位置悬空,看来真是给你留着啊。”这就有点危险了,本儿下得够大的,敢情做了媒,半道上又后悔了,打算把人扒回去。好在他和她已经起了头,感情这种东西讲究先来后到,既然他已经在了,就没有他插足的地方。他知道颂银不是贪慕虚荣的人,所以他那个豫王福晋的名头收买不了她。他问:“太后是今儿和你说的?”

颂银道是,“就晌午时分。”

“此后见过六爷吗?”

她说没有,这就说明豫亲王还没正式给她下饵。就算当面许诺了,玩弄权术的人,话不可信,不能当真。

他仔细审视她的脸,用力握住她的手,“我问你最后一回,你会不会眼热他给你的地位?如果他说将来娶你当嫡福晋,你上不上他的钩?你想好了回答,你要说会,我自此不来找你了;你要说不会,我绝不怀疑你,一心一意等你点头,上你家下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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