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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清景是微凉_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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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恺撇撇嘴,不再言语。

  熟悉的防盗门映入眼帘,边边角角还有我当年淘气用石头砸掉漆的痕迹。不同的是门上被贴了无数的小广告,开锁的,修理马桶的,办证的,治病的,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布满了整个大面儿,让这扇门看起来就像是纸糊的。

  “你真好,”小疯子忽然感叹,“还能落这么大份儿遗产。”

  我黑线,要不是知道他的说话不经大脑,我能把他从四楼踹下去!

  深吸口气,我掏出钥匙开门。

  小疯子双臂环抱,耐心等待。

  钥匙捅进去了,但拧不动。

  我皱眉,再用力,左,右,甚至上下都尝试了,就是拧不动。

  我不想骂,但,老头儿你到底找哪个不靠谱的配的钥匙啊!

  “咋了?”小疯子也发现了不对劲儿。

  我叹口气,把钥匙抽出来:“拧不动,可能钥匙没配好。”

  “你再使点劲儿呢?”小疯子那表情像是恨不得帮我用力。

  我没好气地笑:“再拧就断里面儿了。”

  小疯子撇嘴,刚想再说个什么,防盗门里侧忽然传来一声模糊的:“谁啊——”

 

  第42章

  “什么情况?你爸把房子租出去了?”小疯子看看防盗门,又看看我,“还是你记错门牌号了?”

  怎么可能记错门牌号,我他妈在这里住了三十年!

  “谁啊?”或许是迟迟没等来回应,门里的人又喊了一句,这次声音很近,听起来人已经走到了门口。

  我很惊讶漫长的五个年头之后我仍能清楚分辨出姑父的声音。深吸口气,回答:“我。”

  低沉的音节在幽暗楼道里回荡,像个恶灵。

  门里的人仿佛怔住了,迟疑许久,才慢慢打开门锁。

  久违的脸孔比当年苍老许多,眼窝深深塌下来,头发里夹杂着花白,与记忆中的差别过大以至于我半天都不敢认。

  “听着就像,”男人很努力地露出个微笑,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抽烟抽坏了嗓子,“真是一路啊……”

  单手扶住门框,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谢谢你还能认我,姑父。”

  谈话至此为止。

  年久失修的楼道早没了灯,我和小疯子就像两个黑暗中的不速之客,站在人家温暖客厅的门口,等着主人说,请进。

  但是主人没有开口。

  淡黄色的灯光从打开的防盗门里倾泻出来,照亮了我和容恺,却照不暖楼道的温度。

  “谁啊,怎么开个门还开这么半天……”女人不满的念叨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眯起眼睛,耐心等待那个女人出现,然后一点点在我的视网膜上清晰。

  我有些惊讶,她居然还是当年的样子。

  “嗨,”我朝她挥挥手,微笑,“看来你过得挺滋润。”

  女人腰间系着围裙,围裙上沾着面粉,我想她刚刚可能在厨房里包饺子或者揉面,但这构不成我放过她的理由。尤其是在她一见是我便露出豪猪般全副武装的姿态之后。

  “你怎么出来了?!”

  这话问的很奇怪,但我还不至于怒,因为她居然一反常态的没有尖叫,甚至可以说她是相当克制的,可以看出,在努力压抑着情绪,这还真是难得的光景。

  “减刑,”我说,“所以提前一年出来了。”

  女人的眉头深深皱起,又露出了那种我熟悉的嫌恶,可这却反倒让我的心定了。

  “说说这房子吧。”我很累,也很困,我不想绕弯子。

  “说什么!”女人的音调明显变高,但还不算刺耳。

  我觉得这问题挺逗:“是啊,该说什么呢?那我问你答吧。”

  “一路……”姑父在一旁颤巍巍开口,看起来像是要缓和这种紧绷气氛,可他却没发现他自己比这气氛还要紧绷。

  “你来答也一样,”我特大度地微笑,然后在心里告诉自己等会儿不管听见什么答案,都要克制,千万别溅出一屋血,“我记得你们北面儿那房子小是小点儿,可还能住人吧,怎么,现在租出去搞创收了?”

  姑父一脸为难,欲言又止,这样子不光我看不下去,连老娘们儿都看不下去了,于是一把将他拉到旁边,然后抬着下巴看我,像只预备战斗的母鸡:“没租,卖了。”

  “哟,挺能啊,”我点点头,啧啧称赞,“那钱呢,准备给我?”

  “你想得美!”女人死死瞪着我,像会随时偶扑上来跟我同归于尽,“我哥这几年生病光吃药就吃进去多少钱,你以为我们家没贴补?我哥死的时候你在哪儿呢?你还在苦窑里蹲着呢!出殡的钱买墓地买骨灰盒的钱都是我出的!”

  我彻底被激怒了,因为他提到了我爸,我控制不住,于是我向她吼:“你少他妈拿我爸说事儿!他根本没治疗!这是你跟我说的!”

  “没治疗?没治疗你以为他能拖那么久!他是没化疗,但药总得吃吧,你以为药便宜?还有你知道现在墓地多少钱一平吗?比房价都贵!有能耐你出啊!你出得起吗!等你拿出来你爸早不知道死几百年了!”

  我把拳头握得紧紧,我几乎要忍不住挥出去了,可最终还是没有。因为这个女人戳中了我的死穴,我入狱五年,不管她说的照顾是真是假,可出殡,下葬,所有该儿女做的事情她都帮我做了,我没那个脸出手。

  深吸口气,我想让自己的暴躁停下来,一次,再来一次……似乎有点用,因为我能用正常语调说话了:“我现在就想知道,这房子怎么弄。这是我爸留给我的,你们一直这么住着,不是个事儿。钱我以后会还你,你要不相信,我可以给你写个欠条。”

  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底线。我再混,再没良心,再不是人,我也不想跟眼前这个人弄成狗咬狗的局面,我再不待见她,再烦她,毕竟这是我姑,毕竟我们都姓冯。但房子我不能不要,因为现在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我还带着容恺,小孩儿巴巴在监狱门口挨了半个月就为跟着我能有个暖和的地方睡觉,这事儿我让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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