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清景是微凉_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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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年关,周铖姐过来找这个唯一的弟弟回家过年。当时我和花花在饭店,就小疯子一个人目睹了全过程。给我们说是周铖坚持不回,理由是姐姐要去姐夫家,他一个小舅子跟着去没道理,也尴尬,最后女人没说过弟弟,拿着弟弟给大外甥的压岁钱,不太痛快地走了。我告诉小疯子这事儿过去就算,最好当没发生过,免得周铖尴尬。小疯子嗤之以鼻,说他有那根儿纤细神经么,你也太小瞧那家伙了。我自觉退下,以免被战火波及。

  小年儿过后,商业街的店铺陆陆续续关门歇业——即便老板是本地的,打工的也要回家嘛——但商业区采买年货儿的人潮却越来越汹涌,以至于饭馆儿供不应求,生意火爆。阿秀邹姐王勇也在几天前回老家了,但我有点儿舍不得这几天的生意,所以召唤来周铖,稳定住小疯子,花花则在后厨重操旧业成了掌勺,凭借打下手时的耳濡目染,做的菜虽不及王勇,也算能凑合。

  这天是农历十二月二十六,天上从一早就开始洋洋洒洒地飘雪花。好在雪不大,落到地上没等积攒呢就让行人踩化了。

  许是天气原因,又或者还没到饭点儿,店里几乎没客人。花花猫在后厨不知道鼓捣什么,我则和小疯子窝在收银台算这几天的流水,周铖无堂可跑,便随意扯过张椅子坐下,变戏法似的弄出一本硬皮书,低头读起来。

  吱吱咔呀——

  冬天的北方室内外温差巨大,所以即便开张迎客的也不敢我家大门常打开,通常是关得严实,客人进门自己推就好。饭店二次装修的时候怕破费,大门就没换还是从前的,转轴百叶那里因为年头有些久了,开合时总会发出极具特色的摩擦音,所以一听这声音,就是有客推门。

  “客人几位?”

  我这刚抬头,周铖已经起身迎过去了。要不是害怕大材小用,我真有心雇他永久跑堂。

  来客是两个男人,年纪和我们差不多,一个穿着皮夹克,一个穿着商务风衣,看起来挺有派头,其中一个手里还晃荡着宝马车钥匙。

  不过就算他开保时捷,来到我这种店能做的贡献也有限——他要是想吃个万儿八千的,得组个加强团过来。所以一看周铖招呼了,我也就没上前。

  “你找这什么破地儿啊!”刚一进来,穿皮夹克的就不太乐意了。

  商务风衣没好气道:“有吃的就不错了,谁让你非得这破天气出来得瑟。”

  “操,这不是等不及想试试新车么,明儿就得进贡给老丈人了。”

  “他牙都掉光了还开跑车呢?”

  “作死呗。”

  俩人根本没搭理周铖的问话,自顾自找个地方坐下,暴发户的气息扑面而来。

  若在以往,周铖肯定淡定自若,继续用我的真心换取你的笑容。可是今天,他有些反常,眼见着俩人坐下,他愣是站在原地没上前,更别说问对方想要吃点儿什么了。

  这可不像周铖,我微微皱眉,刚想开口,皮夹克也急了:“嘿,服务员儿你木头啊,点菜!”

  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闪过周铖眼底,没等我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他已经从容地走过去:“两位客人,这是菜单,看你们想吃点儿什么?”

  皮夹克接过菜单就开始粗鲁地翻,商务风衣和周铖对视的一刹那,愣住了。

  “周……铖?”不确定的语气中,更多的是惊诧和不可置信。

  皮夹克闻言刷地抬头,表情先是和商务风衣如出一辙,但很快就变成了浓浓的敌意。只见他把菜单一扔,怪异地笑了下,语带嘲讽:“哟,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哥儿几个好去接你啊。”

  周铖微微颔首:“多谢,有这份儿心就够了。”

  皮夹克笑得更开心了,只是笑意没传达到眼睛里,细细瞧,发冷:“听说里头可乱得很,你那后面现在还能用吗?”

  周铖叹口气,不紧不慢道:“徐可还好吧,我听说他后来得艾滋了?唉,你看你,玩儿也要玩儿个安全的嘛。”

  皮夹克变了脸色,腾就站了起来,力道之大直接撞翻了凳子:“妈的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把你店给砸了!”

  周铖乐了:“嗯,我信。”

  “笑你妈逼笑!”

  “啧,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周铖惋惜地摇摇头,忽然凑过去特亲切地问,“你孩子该上初中了吧?”

  皮夹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警惕:“你想干嘛?”

  周铖耸耸肩:“不干嘛,就是觉得你那市法院退下来的岳父可能不会太喜欢你的风流史。”

  皮夹克的脸色瞬间难看,恨恨盯了周铖半天才咬牙切齿道:“你就阴吧,监狱也没给你板过来!”

  周铖微笑:“彼此彼此。”

  商务风衣审时度势,这时候也跟着站起来,话是对着皮夹克说的:“咱们走吧,估计你也没胃口了。”

  皮夹克哪还用人说,一脚踹开门,头也不回。

  商务风衣叹口气,重新看向周铖,神情复杂:“有时间去拜拜大鹏,你俩好歹好过。”

  周铖敛了玩世不恭,静静地问:“你确定他愿意见我?”

  商务风衣的声音很低,却坚定:“他这辈子最爱你。”

  周铖轻轻扬起嘴角,像是听到了一个不爆笑却也让人心情愉悦的笑话:“所以我现在每逢阴天下雨就骨头疼。”

  商务风衣愣住:“还疼?”

  “大夫说落下病根儿了,没治。”

  不速之客走后,周铖的情绪有些微妙,谈不上低落,但肯定也谈不上开心,应该说忽然有些像花花,安静地坐在角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思考着只有自己知晓的秘密。

  认识周铖多年,我却几乎要忘记他最初入狱的缘由了。

  现在想来,商务风衣口中的大鹏,就是周铖失手杀了的那个人吧。那么皮夹克和商务风衣应该是这个所谓大鹏的朋友,或者说,周铖曾经的朋友。我忽然发现,其实我对周铖或者说我们对周铖,近乎一无所知,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将他逼到失控甚至杀人,我更是无法想象。

  但即便我的脑袋快让十万个为什么弄炸了,嘴巴还是问不出,因为我没立场,更不知从何问起。

  “那俩人谁啊?你以前的朋友?”

  有我这种思前想后顾虑的,自然就有小疯子那种不管不顾百无禁忌的,管你什么情绪立场统统都是浮云,我忽然有点儿佩服他。

  过了几秒,周铖才嗯了一声。

  他没什么表情,但我就是觉得他心情不好。

  “你都认识的什么破人啊!还有那个什么大鹏,当年怎么虐待你的,性虐待?你怎么找了个变态啊!”

  我扑倒在收银台上,有吐血的冲动,要不是小疯子终于打住,我都恨不得去捂他的嘴。这货大脑皮层管理人情世故的那个区肯定是荒地,压根儿没半点开发!

  周铖静静看过来,我屏住呼吸,祈祷他的从容淡定可以突破我的想象峰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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