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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再醮记_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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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气力不足,才碾过一两遍,她的额头上便沁出了一层细汗。崔渊见了,将这差使揽了过来:“须得碾成什么样?”

“脂粉状。”王玫道,“越细越好。”

研漂颜料时也需碾得更碎才好漂出几等颜色,崔渊自是娴熟得很,很快就碾出了均匀且细密的茶粉。青绿色的茶粉盛在茶碾之中,衬托着雪白的瓷杵,显得格外雅致漂亮。坐在另一侧的王珂看得微微眯起眼,忽然道:“而后便可煮茶了?”

王玫颔首,笑道:“多谢阿兄愿将酿酒的山泉水分给我。”说罢,她便又换了个茶釜,将一小坛山泉水倒进去。水初沸的时候,加些许冷水压一压;待二沸之时,便一边顺时针搅动沸水,一边撒下茶粉,再加些许冷水;三沸时,茶汤上的浮沫随着鼓动的水起伏,此时便算是煎成了,应立即将茶釜端下来。

“阿兄、四郎尝一尝罢。”王玫将茶分别倒进备好的青瓷茶碗里,低声道。其实,这煎茶之法,与她先前所见崔渊煮茶的过程并无太大的差别。只是,她事先将茶饼烤出了香气,彻底碾碎成茶粉,又不加任何佐料罢了。

因而,崔渊、王珂也并不觉得十分意外。两人端起茶碗,闻着气味,缓缓地啜了一口。

“味道如何?”王玫问道。这样的煎茶,她在后世时曾屡次听闻,却不曾品尝过。虽然比那滋味一言难尽的茗粥味道好些,但毕竟苦涩浑浊,仍然不合她的口味。不过,这也许是她煎茶的技巧太差的缘故。换了旁人,说不定煎出的茶汤就十分可口了。

“什么都不加,反倒别有风味。”崔渊放下茶碗,看着上头的浮沫,“不过,九娘这煎茶之法,还须勤加练习。”

“不仅茶沫浑浊不均匀,举手投足也欠缺风雅。”王珂则更直接了些,“不加任何佐料,让我想起了子竟你的水墨山水。正因只有黑白二色,才更显得出尘不凡。这茶或许也是如此,单饮反而清淡许多。”

“茶亦能入药。作单方,比胡乱加佐料,更有解腻清肠胃之效。”王玫接道,又将装了山泉水的铜壶放在红泥小炉上烧开。她特意剩下一半炙烤过的茶饼没有碾碎,就是想泡茶。不过,她本来便是对茶艺一窍不通的俗人,也只听闻过一道水、二道水之类的说法,实际却从未尝试过。比起煎茶,泡茶的技艺也同样生疏,更没什么讲究。得了几碗茶后,她便又让王珂、崔渊尝了尝。

“啧,没想到,冲泡出来,反倒是苦涩之后隐有回甘之味。”崔渊叹道,忍不住接过了王玫手中的铜壶,长袖微拂,风度潇洒地沿着茶杯倾倒着开水。他分明从未泡过茶,但姿势动作却如行云流水,仿佛早便做过千遍万遍一般,令人看得转不开眼去。“若将茶作药,不加佐料之煎茶或许更合适些。不过,若将茶作浆水日常饮用,倒是泡茶之法味道更好。”

“是呢。阿实和二郎都喜欢泡茶,觉得煎茶太苦了。”王玫心里感叹着他的无师自通,“改日我再去问问观主,茶饮究竟有何养生功效。咱们日日饮酪浆、果浆,有些人家又习惯加糖饴,所食所饮,口味都未免太重了些,正需要换一换。”

“若这茶饮确实有益养生,咱们家便换成饮茶罢。”王珂道,“以茶待客,或煎茶或泡茶,便如同温酒、烧酒一般,也别有一番意趣。”

崔渊忽地笑了起来,亲昵地对王玫耳语道:“若是饮茶有益养生,又堪称风雅之事,想必很快便会人人效仿罢。如此,九娘可是做了一件大功德。”他桃花眼尾一勾,意味深长地道:“说不得,寺庙里那些比丘们可保不住他们的茶饼了。”

王玫笑吟吟地端起他泡的茶,有些享受地饮了一口:“既然饮茶有益养生又风雅,那么种茶、制茶、卖茶,想必也不是什么俗事了。就算旁人不喜饮茶,咱们家自己每日要饮,还天天去寺庙里找大和尚们要茶饼不成。我早就想过了,与阿娘、阿家、叔母、阿嫂们商量之后,买几个小山庄,开茶园,专门种茶、制茶。”目前,她也只是想能喝些更合口味的茶饮,推广饮茶之风与养生之道而已。当然,随之而来的利益,探手可得,她也不会就此放过。要知道,再过数百年、上千年,那些上好的茶所带来的可不仅仅是享受,更有暴利。

“……好端端的风雅之事,说到这些,不俗也俗了。”王珂摇了摇首,道,“你也别着急,兴许旁人不喜茶饮呢?”

王玫瞥了崔渊一眼,狡黠之色一闪而过,甚是理所当然地道:“名动四方的崔渊崔子竟喜欢的茶饮,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他们家书画诗赋三绝的崔子竟,如今算起来也是文人士子中当仍不让的巨星了。他做广告的效用,自然不必怀疑。因此,她坚信,煎茶、泡茶必定能成为人人崇尚的风雅之事,逐渐由高门世族传向寻常百姓人家。

崔渊、王珂微微一怔,互相看了看,不禁齐声大笑起来。

“什么事能惹得你们二人大笑不已?莫非早知道我要过来?”这时候,书房外响起崔滔的声音,懒散中带着些许疑惑。他肩头微湿,一身浓浓的水汽,抱着一个木盒子走了进来:“这是什么香味?闻着浅淡,倒是不错。”

“你怎么来了?寻访药王之事有眉目了?”崔渊问。

“药王的行踪若是那么容易访得,他老人家也不必隐居了,谁都能寻他问诊看病。”崔滔回道,见他身前摆着几个盛满茶水的茶碗,端起来饮了一口,“这是什么浆水?味道不错,清冽中有苦有甘。”

王玫立刻又将方才分出的煎茶推给他:“试试这种?”

“……这种也能喝?”崔滔尝了尝煎茶就放下了,一脸嫌弃地将泡出的茶水饮尽。而后,他将怀里的木盒抛给崔渊,示意他打开看看:“方才,魏王底下的人辗转让管事送来的。你瞧瞧?”

崔渊弯起嘴角,移到书案边之后,才打开木盒,捧出里头的画轴与书帖:“啧。果然是阎公所作。”时任刑部侍郎的阎立本,最擅长人物一科,所绘人物神态生动、色泽古雅、细致非常。若说顾恺之重在飘逸潇洒,他便更偏重于细腻如生。虽是同时代的大家,但寻常人若想得他的一幅画也十分不容易。

王珂立即起身,细看那幅人物画,道:“原来是老君青牛图。阎公喜绘道释人物,笔触确实与众不同。”

崔渊想起自己游历之时,曾在无数道观中所见的老君画像,轻轻勾了勾嘴角:“毕竟是阎公。不过,各有所长罢。阎公或许并不适合绘仙风道骨之人物。”有飘然之形,却无出尘之神。或许只有顾恺之才能描绘出那般飘飘若飞的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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