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虽然是生活在后院的妇道人家，出嫁前也没有见过权贵们的明争暗斗，但多少知道，父亲凌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树大招风，知道除了嫡子嫡女外，其他的儿女都只能和三流的世家子女联姻。她出嫁时，夫婿还是个翰林院的小主薄，她成为四品夫人全是她夫婿后来的努力和机缘。四弟宇轩，如果主动找一个娘家势弱的官宦世家之女，她相信首先皇上会允许，四弟坚持的话，父亲也会允许，只要父亲允许，嫡母哪怕有再多意见也没有用。
“文卿，将来你回到京城和宇轩成亲，就把我刘府当作出嫁的地方吧。”刘夫人道，“我知道你在京城有干娘，可是从我府中出嫁，更有利于你在京城贵妇中站住脚。”肖文卿将来远嫁到京城，拜堂成亲前总要有个地方落脚。赵家是平民，根本招待不下，也招待不起客人。
“好。不过文卿不敢忘恩忘本，如果文卿真能如愿嫁给凌大人，请夫人允许我把干娘和大哥请来参加文卿的婚宴。”肖文卿脸上泛起一抹娇羞的红晕，微微低下了螓首。
“嗯。”刘夫人笑着颔首。四弟宇轩为了让她配合他的计划，把他和肖文卿结缘的事情和盘托出。她这才知道肖文卿嫁过人，嫁得还是四弟。四弟自幼得不到母亲的关怀，顶着赵家儿子的脸获得赵母的关爱，心中一直对那赵家母子羡慕着，她请赵家母子，不太在意世人眼光的四弟会高兴。
喝了一口热茶，刘夫人谆谆教导道：“文卿。媳妇侍奉公婆是孝道，是天职，你若嫁丞相府，就要伺候我母亲了。她那人其实不好相处，你要为了四弟多忍受一些。不过，如果她太过分了，你也别一味忍受，可以告诉四弟。”
肖文卿惊讶地眨眨眼，这样不好吧？
刘夫人看看左右，低声道：“我四弟从小聪明，很多事情别人不说，他也能察觉得出来，更何况他现在是龙鳞侍指挥同知，有自己的属下和亲信。所以，如果母亲和妻子发生冲突，只要确实是母亲的不是，他不会愚孝。”母亲讨厌，不，应该说憎恨这个儿子，所以身为儿子的四弟应该会有所防备才是。
肖文卿顿时听得糊涂了。
“文卿，你也是聪明的人，也许你在丞相府生活几个月，就会有所发现了。”刘夫人微笑道，“我这出嫁女，就不掺合丞相府的事情了。”她转脸对自己贴身丫鬟道：“胭脂，去把棋盘拿来，我要和文卿姑娘下一盘棋。”
肖文卿心中一动，便道：“夫人，文卿擅长作画，观察事物。凌大人和我大哥第一次同时出现在文卿面前，文卿就发现其中端倪了。”
“哦？”刘夫人有些惊愕地望向肖文卿。肖文卿虽然无疑是聪明绝顶的，但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现丞相府的某个秘密。
肖文卿犹豫了一下，道：“昨日，凌丞相一家人相聚在兵部尚书府上，文卿斗胆观察你们。凌大人和夫人一样长着丹凤眼，丞相夫人却是杏眼，丞相大人的眼型我看不出来，凌寺正大人的眼型是柳叶眼。”（凌寺正，即丞相庶出三子，大理寺寺正，六品官员）
由于肖文卿看到的是凌宇轩和刘夫人走得很近、感情深厚，所以她现在怀疑，凌宇轩和刘夫人是同父同母的姐弟，丞相可能因为嫡长子体弱多病，抑或是感觉只有一个嫡子对家业和嫡系宗祧的传承都不太安全，所以把幼子凌宇轩放到丞相夫人名下充当嫡子抚养。
现在看来，丞相大人当初的决定是很睿智的，他的嫡长子病故，嫡幼子文武双全才华出众完全能继承嫡系门楣。至于刘夫人现在的暗示，肖文卿更加确定，凌宇轩可能已经知道他的身世了，加上嫡母气量不大，对他不好，他对嫡母的感情就不怎么样了，顶多保持门面上的孝顺。
刘夫人震惊地右掌按住自己的胸口。她没有想到肖文卿观察入微，从细小之处发现了端倪。如此冰雪聪明的人，配自己四弟、皇上亲封的四俊之一，真的不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夫人，肖姑娘，棋盘奴婢拿来了。”出去隔壁那棋盘的丫鬟拿来了棋盘和装着妻子的棋罐。另一名丫鬟小心地坐上的茶盅糕点挪到一边，让那丫鬟把棋盘棋子放在罗汉椅中央的矮脚茶几上。
刘夫人打开两个棋罐望望，从其中一个里抓了一把棋子问道：“单，双？”
肖文卿道：“我猜双。”说着，她从另一个棋罐里从中取出两枚黑子。
刘夫人把手掌开，一数白棋子，道：“七子，单，我执黑。”说着，她白棋子有全部放回棋罐中，伸手把装黑棋子的棋罐拿到自己面前。
肖文卿笑道：“夫人请。”她把装着白棋子的棋罐拿到自己面前。
“啪啪啪。”两人下了几个回合。刘夫人这才道：“上一辈人的事情和你无关，你猜到了也别说。你只要知道，丞相夫人要是过分刁难你，而你又无法自保，你要可以直接向我四弟求助，别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最后还要被别有用心的人说不好。”
“嗯，谢谢夫人指点。”肖文卿道，对自己将来的生活又多了一份信心。
☆、第47章 五十美好未来
“肖姑娘，崔家大小姐派人送赏梅诗会的请柬来。”
“肖姑娘，蔡家大小姐派人送来一对五彩云鹤纹花瓶，说让你插花用。”
“肖姑娘，蔡家四小姐派人送来请柬，请你去她那边做客。”
“文卿，展夫人的嫡孙女晚霞姑娘很佩服你的刺绣手艺，送来帖子，说打算十二月二日过来拜访求教。”
……
“文卿，雪怡郡主居然也派人送信，请你过去做客。”刘夫人笑眯眯地说道，将一张米分红色泥金请柬递给从蔡家四小姐那边回来就过来给自己请安的肖文卿。肖文卿在兵部尚书夫人的六十大寿那天，给众家夫人和小姐们留了个好印象，所以那次之后，陆续有世家千金和肖文卿交往了。礼尚往来，她四弟凌宇轩立刻送来一笔钱和一些精美礼物，供肖文卿和别人礼尚往来用。只是肖文卿一下子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力，他本人倒是不方便三天两头过来了，只能派便衣属下送信给肖文卿，聊表相思意。
肖文卿一愣，道：“刘夫人，我和雪怡郡主只见过一次面，说过三句话。”雪怡郡主慕容如玉的母亲是当今皇上的长女景康公主，父亲是安南将军。如此尊贵的郡主娘娘怎么可能邀请她做客？
刘夫人笑道：“文卿呀，其实，圈子外的人想要被圈子里的人接受非常不容易，你目前还没有吸引世家小姐们兴趣的家世。不过呢，由于你是我带进来的，紫苑紫绫又强烈表示喜欢你，所以蔡家两位姑娘多少会帮衬你，和她们交好的一些姑娘们看得出来她们想把你接纳进她们的圈子，而且你也确实有才情很容貌，也会帮你一把。”
她低头看看肖文卿手中那份散发香气的米分红色泥金请柬，猜测道：“雪怡郡主手帕交很少，也不是很喜欢和世家女们走动，她突然邀请你我怀疑是四弟托齐公子帮忙了。”她四弟为了能顺利娶文卿为妻，为了文卿将来能适应丞相府的生活，大费周章，文卿也在努力，她希望他们最后能如愿以偿。
肖文卿秀美的脸上顿时漾起甜蜜的微笑，如水般的双眸流转万千柔情。“齐公子是雪怡郡主的未婚夫，凌大人和齐大人同为京城四俊之一，私下里可能有交情。”她说道。宇轩一直在帮她进入京城贵族世家的夫人小姐圈子，让她能适应将来贵妇人的生活。宇轩，总是未雨绸缪，她只要按照他的安排一步一步往下走就行了。
“不错，你惊人的记忆力让你很容易就猜到其中的关节了。”刘夫人颔首道，“等到半数以上的世家小姐们接纳你，你嫁给我四弟之后才能很快融入到官夫人的圈子中来。”
顿了顿，她继续道：“丞相府虽然不需要媳妇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但需要有个能被其他夫人小姐接纳，关键时刻能通过夫人们之间的关系帮助自己儿子的媳妇。”永远不要小瞧了裙带关系和枕头风，后院夫人们在自己丈夫面前关键时候提起，会让其他夫人的夫婿获得升迁、被重用的机会。
“文卿明白。”肖文卿道。她知道男女之间的一见钟情会被现实消磨掉，她既然想嫁给凌宇轩，就要努力适应他那个阶层的生活，做好他的贤内助。
“你回房歇息吧，午后过来。我让人叫了霓裳衣坊的罗师傅，让她给你量尺寸，给你一套新衣裳。”刘夫人吩咐道。
由于肖文卿逐渐开始和世家千金小姐交往，需要更多得体的衣裳和配套的首饰，她四弟送过来五张一百两的银票，请她照顾肖文卿。银两不够的话通知他一声，他派人再送些过来。五千两白银，对四弟这个当了几年黑衫军小兵，然后才加入龙鳞卫，一步一步升迁到从三品龙鳞卫指挥同知的人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
“夫人，文卿觉得文卿冬季穿的衣裳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做。年后开春，文卿就要返乡寻亲，那些衣裳也用不上。”肖文卿很委婉地说道。她在赵家做女红的时候，干娘就说过，霓裳衣坊是京城最大的制衣工坊，专门为达官贵人命妇小姐们裁制衣裳，普通一件男式袍子手工钱就相当于赵大哥半年的薪金。那时赵大哥半年的薪金是三十两，做一套繁琐的女装，那得需要多少工钱？太浪费了。有些衣裳的式样，她仔细看过一遍就能做出来，相信手艺未必比霓裳衣坊的绣娘裁缝差。
“文卿，这次做的是过年的新衣裳。我府中人的衣裳，针线房的娘子们已经在做了，只是你的，还需要另外做一套全京城最新款的。在京城，只有霓裳衣坊的裁缝师傅才能根据主顾的身形气质设计全新的衣裳。”
刘夫人劝说道，“我知道你女红好，看着别人的衣裳款式就能做出来，只是距离新年不到二十天了，你一个人赶不出那种华贵的衣裳。你现在还需要参加其他世家千金举办的棋会、诗会、赏花、小宴等等，也没有时间做。”衣裳缝合很简单，可是衣裳上的各种繁琐刺绣绝非十天半月之功。文卿现在是世家小姐们很感兴趣的人，各种社交活动很频繁，她还是个新人，找理由推托不去不好，也违背她和她家四弟的初衷。
肖文卿想想也对，便只好答应。她做了十年丫鬟，省吃俭用也就攒了不到二十银子，最是知道钱财积攒的不容易，做不到像京城贵妇贵女那样为了面子大把花钱。更何况她目前所用钱财都是宇轩送过来的，她使用的时候总是有些惭愧。
下午时分，估计着刘夫人已经午睡醒来，肖文卿将正在阅读的书收起来，让水晶把自己的妆容重新弄一遍，然后过去刘夫人那边。
霓裳衣坊最好的裁缝师傅罗师傅带着一名裁缝娘子过来。裁缝娘子替肖文卿量尺寸，罗师傅观察肖文卿的举止言谈和气质，最后和刘夫人商议衣裳所用布料，大致款式，衣裳刺绣，各种细枝末节，良久才离开。
○○○
十二月下旬，肖文卿终于收到了一份她翘首以盼很久的书信。这份书信是她母亲肖宁氏亲手写的，厚厚的一大叠，数数有二十几张，里面除了写满对女儿的思念，还有家中的近况。
肖宁氏带儿女扶棺回乡，不慎把女儿弄丢了，日夜痛苦悲伤。她一妇道人家，也没有办法出远门找女儿，只好把找回女儿的希望寄托在唯一的儿子身上。儿子和女儿一样天资聪慧，她很努力地培养教导儿子，希望他能子承父业，科考入仕，将来做大官，有能力寻找失散的姐姐。
肖家嫡系有不少房产田地，在肖文卿父亲带着妻女去昌兴赴任的时候委托家中一名老管家和肖姓家族两位长辈代为管理。肖宁氏扶棺回乡，还带着一个刚满一岁的幼子，于是有人起了贪恋，制造阴谋试图抢占嫡系房产田地。肖宁氏虽然夫婿病故，但她依然是朝廷敕封的从六品安人，不是普通寡妇可以任由夫家欺负。她请来镇长族长，还有西陵县知县，堂堂正正地揭露某些人的阴谋，把自家的房契地契全部索要回来。
肖氏远支有一对父死母亡的孤儿兄弟，肖宁氏看着可怜，而那对孤儿也有几分聪明，便收为螟蛉义子，一并培养，为找回女儿增加人手，也为自己肖家嫡系增加复兴的几率。
她收养的长子肖文桦，今年十六，九月出生，次子肖文枫十四岁，所以今年十六岁，七月份出生的女儿肖文卿是弟弟们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