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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样锦_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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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看得真真的,就如没有这层玻璃似的,云娘又一次地感慨这玩意儿实在是好,无怪比那金自鸣钟还要贵呢。

听玉瀚说,玻璃原本在西洋就很少见,又因为它特别容易碎,从西洋用大船运过来时一百块大玻璃也未必能有一块完好地运到天朝,而且就是运到了,从南边的港口再运到京城,其间又要碎掉一大批,是以京城里的玻璃就格外贵了,而且越大越贵。

所以云娘爱惜极了,在玻璃窗外面装了木板,里面放了厚厚的幔帐,只怕不小心碰坏了,只有她坐在织房里织锦时才将里外都都打开。

甚至刚刚下雨的时候,云娘还怕打坏了玻璃,要将木板放上呢,还是李嬷嬷拦住她说玻璃是不怕雨的。

这时节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很快外面就放睛了。太阳重新露了出来,一道彩虹斜挂在天边,院子里的地就似洗过一般的干净,花圃里的芍药花叶子绿得发亮,花苞里的红色微微挣出来一点,十分地醒目。

这一切如此真而切真地就在眼前,让云娘总觉得自己就在院子里织锦一般,周围却又有各种装饰,便觉得自己的织房是人间最美的织房,不,就是天上的河汉女,她的织房也未必有自己的漂亮吧!

在这样美丽的织房里织锦,云娘每次来前都要先打扮了,再从容地坐在织机前,因为她看得到外面,外面的人也能看得到她。而现在常有女眷们专门来芍药苑看自己织锦,先是府里的,然后就是外面的。

自皇上赞扬了她的屏风后,她已经在京城里颇有些名气了,大家都想看看妆花纱是怎么织的,不过云娘现在不怕别人来看她织妆花纱了,因为这些女人们连织机都是第一次见到,就是想学也学不会,她们看了自己织锦,个个只会惊叹不已,再没有偷艺的。

当然也有说酸话的,却只敢在背后悄悄说,什么“末流”之技之类,传到了云娘耳中,她只是一笑。她自织锦,又没有让她们来看,既然来了也看了,又何苦说这些呢?而且在她心里却觉得很多人都是羡慕她的,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值得她们羡慕,美丽而且雅致地坐在玻璃窗前,拿着精巧的梭子,将一根根丝,一缕缕线织成美丽的妆花纱,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并不逊于在窗前绣花、看书、弹琴任何一件事!

而且,就连皇上也赞她织得好呢!

其实,就是在当年拼命织锦时,云娘也一直觉得织锦是一种十分地享受,现在她更加地肯定了这一点。她不再为了挣银子而织,也不是为了攒一台织机而织,而是因为喜欢才织。而越是这样,她织出的锦就越好,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欢愉。

这一天,云娘正在织锦,丰姨娘走了过来笑道:“四皇子妃来了,正在大奶奶的房里,请六奶奶过去呢。”

原来,这些日子府里每有女眷前来,又或者去别府里作客,大奶奶便都要叫她陪同,正似李嬷嬷先前说的,她身上有了诰封,谁又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呢?

渐渐地,云娘早将与武定侯府关系亲密的十几家勋贵都认得了,又慢慢弄清了各家的姻亲交情,也与几位夫人熟识了。

只是她却从来没有与皇子妃们打过交道。

因为先前听玉瀚提到过皇子们的争斗,云娘对于这些皇子们并没有什么好感,从心里也是不愿意与他们往来的。

但是如今皇子妃到了自家,她却无论如何也要出去行礼见面的。

及到了大奶奶处,见了四皇子妃,原来只是个相貌寻常的中年妇人,但举手投足间却温文有礼。云娘上前行了礼,又坐下说了一会儿话,发现原来四皇子妃不只看着文雅,果真也是个极温和知礼的人,与自己倒说得来。

又想起玉瀚曾对自己说过,四皇子生性淡泊,喜欢读书,从不参与争夺皇位,看来夫唱妇随,四皇子妃也是这样的淡泊明志的人物,心里便不再反感。

四皇子说了一会儿闲话,就笑道:“前两日入宫给父皇请这,听父皇说汤家的六夫人织得一手好锦,十分羡慕,便特来拜访。”

原来也是来看自己织锦的。

云娘自然应了下来,一行女眷便起身向六房走了过来,路过正院的时候,四皇子妃以为到了就要驻足,云娘便笑道:“我现在住前面的芍药苑内。”说着指了指前面,带了大家过去走进织房。

明亮的阳光撒了进来,正照在那锦上。虽然只织了一小段,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织机上的妆花纱美轮美奂,青翠的山、碧绿的水、远处的郭、近处的村,还有河上的人,都在半透明的轻纱之上,仿佛就要从上面飘下来一般。

四皇子妃发出一声惊叹,“原来世上真有如此巧的手!”

第120章 皇庄

云娘得了四皇子妃如此的赞美,心中得意,面上却谦道:“织锦又与绣花不全一样,并不全是靠手工,而是要借着好织机的。”

四皇子妃却是懂得些的,便笑道:“虽然要织机好,但若不是能工巧匠也是不成的。”又道:“我也算见过不少的世面了,六奶奶的锦还是令人耳目一新。”

云娘听她果真发自肺腑十分赞美,倒有些不好意思的,便请大家进房吃茶,拿出些江南风味的点心,又说了些闲话,四皇子妃方才告辞。

大家送了四皇子妃上轿,大奶奶便拉了云娘的手一同向回走,又告诉她,“四皇子妃的娘家却不是我们勋贵人家,而是文官,她父亲曾任过礼部侍郎,现在已经过世了,全家都回了原籍,倒没有什么势力。”

云娘也笑道:“我进了京也听人说四皇子一向不大喜欢出门,只在家中读书,不愧与四皇子妃是一家人。”

“这话说的很是,如今这些皇子们,只四皇子是最省事的,对太子也恭敬。”大奶奶消息要比云娘灵通,又道:“过了年,四皇子与四皇子妃搬到了皇上赏他们的庄子上,说那里有一片沼泽,要按书上写的方法变成良田呢。”

云娘听了也觉得稀奇,“若是那样,江南有许多的沼泽,岂不是都可以变成了良田?”

“我倒不是很信,四皇子也无非是一时好奇而已。”

到了正房前面,云娘便欲与大奶奶分手,回家织锦,却又被她拉住了,“这些日子事情多,我们妯娌倒没有机会多在一起说话。”

云娘也只好随着,见她神态却比过去亲切许多,说了半晌闲话,又拿出两个玻璃高瓶子,上面木头塞子,又包着金箔,里面装着深红色的水,道:“别人送我四瓶,说是西洋顶尖的好酒,用葡萄做的,喝了对身子再好不过,分给六奶奶一半。”

现在云娘见识也多了,亦能瞧出果真是好东西,便推让道:“我又喝不惯洋酒,大嫂自己留着慢慢喝吧。”

大奶奶便笑,“先前你初进府,并不知秉性,也不敢多来往。眼下方知你果真是最赤诚的好人,正与我脾气相投,我们妯娌岂不是要亲热起来!”又感慨道:“如今我管着家,虽然天天不错眼珠地盯着,也难免有疏漏,也只有六奶奶真心帮我。”

云娘便知自己向丰姨娘透的消息传到了大嫂耳中,却也不肯明说,只笑道:“我们这样大的一个府,又有这么多的人,每天又有这么多事,大嫂已是极能干极精明的人了,若是换了我便肯定不成的,只是偶尔出门听了点什么,自然也不敢瞒着。且我不喜管家事,只愿意织锦。”她亦要表明自己并不是想与大嫂争权。

大奶奶听了果真开心,若是六奶奶将府里的那些弊端嚷出去一件两件的,自己面子上便下不来,在侯爷和大爷眼前都要丢人,亏了六奶奶也只悄悄点了丰姨娘,再告诉自己,正给自己留了时间慢慢查处。

原以为定然要分出几项事务交给六奶奶才好,但六奶奶自己便先拒了,更是一喜,此时便笑道:“我还有一事要说,因六房正屋的地龙一直不大好用,你回来时又在冬日,便一时没法修缮,现在天气渐暖,我便派了人彻底翻修一回,再过一两个月你便搬过去住吧。”

当初也正是大奶奶将自己安顿在芍药苑的,眼下又让自己搬回,云娘知她是向自己示好,可她是不愿意搬到正屋的,便微微一笑,“我和玉瀚只两个人,住在芍药苑里却是正好,冬日里十分地暖和,才进了春天,芍药花又要开了,更舍不得搬出来,大嫂便不要麻烦了。”

大奶奶便略皱了皱眉,“可是来了人看,终究觉得不像……”

原来刚刚四皇子妃过来,在六房正屋前停了一下,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大奶奶也一定多想了。

云娘早知大奶奶的为人,她表面上十分地和蔼,总做出格外宽容的模样,其实心里想的只是她自己——不,更确切的是她的名声。

虽然不知这一次汤家复起前她是什么样的,但是眼前云娘看到的她,就是一心想要所有的人都以为她贤良、能干、体恤、温和,堪做武定侯的大奶奶,将来的武定侯夫人的。

切实论起来,她对自己并不好,但也不很坏,前前后后的变化无非是因为自己变了,她便跟着也变了而已,这都是人之常情。

其实云娘从旁去看,大奶奶一心以为自己如今身份高贵、地位稳固,将来前程似锦,十分地志得意满,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且不说武定侯大爷恐怕并不能跟随太子立下从龙之功,就算果真成功,其实于大奶奶又有什么好处呢?

就连丰姨娘都会悄悄在自己面前抱怨,说到大爷实在是太不顾家了,整日住在外头,又有许多的姬妾,可是大奶奶看起来却全不在意,她依旧兴致高昂地应酬亲友,打点着家事,唯恐有一处有一点的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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