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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样锦_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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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她之见,侯府里最应该节省的支出就是这块了,所以不惜冒了大不韪定了这个规矩。而且,她又没有说不许纳妾,只是让大家自己负担这份银子而已。

且云娘在思谋此项时已经细想过,如今府里的男子,祖父已年过古稀,房里有两个姨娘打理杂事,不可能再纳妾了;大哥跟着东海王走了,平日不用府里的用度,每年送一次银两东西就可以,而大嫂房里的姨娘丫头们已经放出去一些,现在剩下的也是先前收的,只按过去的份例就成;玉瀚早说没有纳妾的打算,当然自己也不许;因此长房嫡支便不会有人反对。

现在能出面反对此事的,只能是庶支的人了,若是这些人因为没有银子纳妾来找自己,自己也有许多话驳回去,府里帮着娶了亲,难道还要管买小妾吗?毕竟理在自己一方,谁又能说出什么!

其实,云娘有时倒替那些庶房的人发愁。侯府不同民间,只要是儿子便都一样养着,而是重嫡轻庶。毕竟在爵位传承上,如果不是嫡子,很难得到允许袭爵,所以嫡庶之分一向十分明晰。也因着出身的不同,庶支注定不能得到太多的家产,那些自己肯上进谋份差使的还好些,而到了三五十岁还只在家里白吃饭的人,他们到底是怎样想的呢?

云娘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就这样点了出去,一时间府里表面风平浪静,竟一丝波浪都没有起。大家也不似以往有一点风吹草动的小事便都凑到了一起,嘀嘀咕咕个不休。

到了这个时候,嘀咕有什么用,且又没有时间,所有人都在想自己的事,主人想着自己房里设不设厨房?如果设了又要几个人做饭?四季衣裳还用不用针线上的做?哪样东西还交给采买?哪样东西只关了银子回来?家里留几个丫头,几个婆子?

下人们也差不多,如果主子不再要自己了,那就只能出府,每个月的月钱没有了,四季衣裳没有了,娶亲荣养亦都没有人管了。

而手中有差使的管事和管家娘子们最为紧张,原来以为只要保住差使就行了,可是现在即使保住差使,可大家直接关银子,却没有人用他们还不是一样?

是以四月里最后的十来日,本是京城里春光最明媚的日子,平时花园里到处是人,大家赏景看花,垂钓喂鱼,采花弄粉,好不舒心畅意,如今只稀落落的几个,都各自忙着去了。

厨房里的饭菜明显上了一个档次,送饭的婆子们跑得也快多了,送到桌上时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呢;采买们突然间便挑到了更好的东西,小到绣花的针,大到五月节时分给各房的首饰都比先前高上一个档,当然用的钱还与过去一样的;家中有够当差年纪的下人,皆寻了空儿回去传信,若是能这一次借机挑进府里当差,并不同以往要使钱买路子,只看个人的本事。

第156章 可悲

到了二十五,云娘一早在花厅里坐了,先请祖父派来的白嬷嬷等人坐,见她们百般不肯,只得算了,让请来的两个女帐房进来,命她们在一旁放了桌椅,摆了笔墨帐本,只等事情定了便一桩桩地记录在册。

邓嬷嬷几个早在下首一张桌上将这个月的银子都摆了上来,一旁放着戥子,帐房合好了帐,便直接发银子。

第一处自然是祖父房里,他是府里的老祖宗,与别处不同的,自己有小厨房,有采买,有浆洗,由府里管着的事并不多,现在请了两个管事的姨娘上来,只说一切依旧,唯有一年四季的衣裳不要了,因为先前也不穿,做了也白放着,但又不肯要折算出来的银子,只说留给府里补贴日常花用。至于下人,也全都不动,若是要人,将来再挑。

云娘有这个主意本就是与祖父商量过的,她又有心计,一早也与两个姨娘说好了,又请她们做出一个态势来,正能压住府里所有的小辈。

两个姨娘现在年纪都不大,知道日后还要靠着六夫人,因此哪有不听的,且她们虽然红颜伴老翁,但侯爷可是做了几十年的权臣,家私无数,凭什么珊瑚玛瑙、金银玉器,都不放在眼里,手底下也大方,她们果真也得过不少,所以眼界也高,根本看不上做衣裳的那几百两银子,如今说过,便起身走了。

云娘亲送到了门前,再回来,便是请了继母身边的管事嬷嬷过来。

继母这些年在大嫂的手下,日子过得也只一般,现在一个女儿嫁了,还有一个待嫁,也不敢十分地拿出款来,但却将一样样的事情都重新弄得合了心意方罢,最后又挑两个最机灵的小丫头回去,因先前大女儿陪嫁了四个丫头之后一直没有补上来。

再下来,便是各房的婶娘们了,有遣了婆子们来的,也有与云娘好便亲自过来的,大家按着次序,一样样地将事情办了。

之后还有一个因夫家遭了祸的姑奶奶,两房投奔过来的亲戚,俱是叔婶一辈的,已经在侯府里住了几年,现在云娘便也与家人一般对待。

及至大嫂的时候,一直无人过来,遣去请人很快自己回来了,“大奶奶身子不舒服,丰姨娘在一旁侍候,家里别人也说不清,只等过些日子吧。”

云娘起身听了,复又坐下,笑道:“我且不知大嫂身子不好,竟没有过去看。”说着便向邓嬷嬷道:“只是这里的事情原是祖父吩咐的,总不能耽搁,你先替我过去看看,只说我这边事情完了就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云娘的新政已经到了这时,又岂会因为大嫂一房不来人而停下?她不是没虑到此节,其实也是极容易的,不管哪一房,只要不来人说明,那便完全按过去的法子做,谁又能说出什么?

且先前她又有话在,因此这时她说了两句场面话便继续向下,正是玉瀚的几个庶出兄弟了。因公公早去,他们兄弟便分了房,各自在府内单独有院子,因此也各自算帐。

云娘将六房排在最后,毕竟她管着家事,没必要与大家争,且她也知道大家都看着自己呢,因此也不客气,将用不上的几项都折了银子领了。至于丫头婆子,六房里自添了岚儿便少了人,可因为一向由她自己带着岚儿,倒也不需要再挑。屋子里也有几个闲人,正都是长辈们赐下来的,按说应该都退了出去,只是云娘行事一向温和,宁愿养着,只等她们年纪再长些发嫁出去,长辈们的脸面也好看。

事情虽多,但是先前说得清楚,云娘又让帐房事分列明白,现在一一记录在册,银子也一笔笔地发下去,不到一天就全办完了。

云娘便留下帐房和江花她们将帐理清,与余下的银子对上,又吩咐明日巳时招家里所有的管事娘子们到花厅说话,起身去了大嫂房里。

眼下武定侯府任一个人都知道大奶奶并没有不舒服,可是她若是说不舒服,谁又能驳呢,就是云娘,也只好过来探视一回。

昔日热闹忙碌的正房现在静悄悄的,云娘一直走到房门前,方有一个小丫头出来打开帘子请她进去了。

大嫂正坐在桌旁,衣饰也整齐,见了云娘既不起身,也不让座,只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好个六奶奶!”

祖父吩咐交割管家的事,自然只得交割,可是对于管了二十年家的大奶奶来说,她想给六奶奶设几个小障碍小陷阱,那简直是轻而易举的,而且她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但是,没想到,她做的一切,完全没有了任何的意思,六奶奶根本没有按她的套路来,竟然将武定侯府传承上百年的规矩也全都放到了一旁,另辟蹊径,绕过了她所有的布置。

而她的新方法,又是那样光明正大,毫无私心,直接摆在全府人的面前。这样的阳谋,是没有法子对付的。

现在,就是她舍了脸面,直接撒泼闹过去,恐怕平日里最亲近的几个也不会帮她,毕竟都涉及到各房各家各人的利益,谁也不能舍了自己的利益来帮旁人。

只是她纵然想通了这点,心里还是酸楚难耐,免不了要说些难听的话。

云娘听大嫂的语气,并不放在心中。当初自己入京时什么也没有,尚且不在意大嫂呢,现在自己已经有诰命身份,与皇后娘娘交情甚笃,又有祖父的支持,还会织锦,更重要的是她有玉瀚,有岚儿,完全要比眼前的人好得多,所以更用不到生气。只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客套地问:“倒是大嫂可好些了?”

大嫂听了她没有一星火气的话,竟有些不知如何接话,停了一下,又拨高了声音道:“我还有什么好不好的?遇到了你大哥那样的,倒霉也只有自己受着。如今丈夫靠不上,大儿子贬去了边塞,一屋子小儿女都要我操心,府里的人见了更要踩着我,只得这样厮混着了。”

云娘瞧着眼前这个完全变了样子的女人,只想再应酬两句便起身走开,可她在转头间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伤感,不免可怜,忍不住道:“大嫂现在只会怪大哥,但其实要我说,大哥固然错了,但大嫂到了如今竟没想过自己做的就都对吗?”

大嫂便立即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炸了毛,“我有什么不对的?我自嫁到武定侯府里,侍候公婆,照料丈夫,生养子女,又善待所有的姬妾庶子庶女,谁不说我贤良?就这样,六奶奶还来挑我,难道是来逼我死的吗!”

云娘待她叫喊半晌停下来后方才轻声道:“我为什么要来挑大嫂?那于我又有什么好处?我只是觉得我们毕竟是妯娌,又见大嫂眼下一时迷住了,便想为你开解几句而已。”

大嫂哪里还讲什么道理,只一味地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如此贤良,竟得这样的下场,有什么公理?也不只武定侯府欠着我,就是老天也是欠着我的了!”

“人生而不同,是以老天未必就是公平的,大嫂生在侯门世家,又嫁到了侯府嫡长孙,子女双全,再向老天抱怨似也不公吧。至于侯府,三媒六聘地将大嫂娶进来,又主持着府里的中馈,现在大哥随东海王出京,大嫂留在府内亦没有人说什么,是以侯府也没有什么对不起大嫂的。”

云娘平静地道:“就说先前的六奶奶,嫁给玉瀚也是不快活的吧,可是我嫁了玉瀚,却满心欢喜,为的是什么?他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他。”

“大嫂扪心自问一回,这许多年了,可曾真把大哥放在心上?”

先前高贵、坚强、精明、能干的世子夫人,最看重的就是把住府里的大权,让所有的人都觉得她是一个完美的贵妇,曾经她做到了,而且让人以为她会一直那样下去。

但是,终于她也有做不下去的时候,就在大哥走的那一天,她暴发了,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向了大哥,也将心底深深的怨恨显露了出来。

似乎,她将大哥痛骂了一回,似乎,她让武定侯府的人都以为对不起她,但其实,她真正折磨的还是她自己。

她毕竟不是个蠢人,想起了过去的一幕又一幕,是的,她曾经有很多的机会……那时的她忙的总是别的事情,与继母斗,抢管家权,养儿子、应酬贵女们,果真从没有用多少心思去对他,所以他也越来越远了。

但是她喃喃地道:“可是,即使我真心对他,他也未必能领情。”

“是的,”云娘也点头赞同,大哥的心一直在别人身上的,确实不见得能够转回来。不过她依然有自己的道理,“可是,大嫂为什么还将一颗心完全放在大哥身上呢?”大嫂甚至不顾脸面地在众人面前发作,虽然有不甘心的原因,可是最根本的还是她心里在意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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