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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得容易_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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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潼就住在纪氏院子的东暖阁里头,纪氏的屋子香又富贵,这里却干干净净,月白帐子宝蓝缠枝花的绣幛,也不挂水晶帘子,屋里连香都不点,开了两面窗,供着一对黄蜡玉石的佛手,博古架子上边摆了牙雕座屏,还挂着一幅山水卷,一屋子能看见的地方都摆了书,连妆镜边上还放着几册。

看样子也不是抱了她来玩的,却把她放到东暖阁的床上,开了小匣子给她玩玉雕的猫儿狗儿,见她玩上了,叫了喜姑姑过来:“那边院子里可有甚事?”

喜姑姑看看明沅,照直说了:“太太吩咐咱们去把六姑娘的箱子拿了来,睐姨娘没叫咱们进屋子。”

明潼却不似纪氏,她先是抬眼看看喜姑,眼梢微微挑起,跟着又垂下眼睑,声音淡淡的:“知道了。”

身边几个丫头侍候着她换了衣裳,穿了家常半旧衫儿,拿了卷书挨在小几边的大迎枕上边,一屋子人都不敢再说话,明沅看了眼书封,繁体字一个也不识,到底还是小孩子身体,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撑不住想睡。

那边书翻过一页,一手托了腮,眼睛都不曾扫过来:“小篆,抱了薄被子来,六姑娘累了。”明沅被脱了外头的袄子,散了头发,就隔了一张小几睡在明潼屋子里。

一睡就睡到傍晚,等醒过来,只看见屋里已经上了灯,琉璃荷叶枝子的座灯,叶心当中插着白蜡,照得一室光明,明潼却不在屋里,明沅坐起来,采苓见她醒了逗她两句,拿小被子裹着抱了回去。

喜姑姑正在归置东西,看见明沅进来,连声叹了好几口气,摸摸她睡得粉扑扑的小脸:“作孽,怎么就有那么一个娘。”’

明沅全不明白,却有婆子抬了东西进来,采薇指点她放下箱子出去,脸上还带着喜色:“姑姑,睐姨娘这回倒不拿乔了,姑娘屋里的东西都收罗了来。”说是都收罗了来,不过也就一只箱子。

打开看了只有穿的鞋子衣裳,器物却是一件都无,喜姑姑皱皱眉毛,采薇看着也有些尴尬,声儿低低的:“姑娘屋里实没什么用得上的。”

喜姑姑一挥手:“不急,太太那里定然预备下了,先把这些衣裳翻捡出来,我看着,可用的也少。”进了正院就是养在太太膝下了,明面上衣裳首饰都是一样的,可料子花纹却有讲究。

喜姑姑不上夜,明沅中午睡足了,夜里睡不着觉,便宜爹来了上房,院子里点得火灯,半夜里又有人抬水进来。

采薇采苓两个披衣起来吃一回茶,又抱了明沅起来喝水,问她要不要尿,披了衣裳躺下去时说了几句闲话:“程姨娘还是头生子,那么个宠法,还不是把自个儿作到了痷堂里,睐姨娘也是老人了,怎么还敢起这份心思。”

“左不过是生了个哥儿便骨头轻起来,打量着太太好性,三姑娘又怎么会饶她。”采苓打了个哈欠,明沅听的分明,可她再想听,采薇却道:“再不能论道这些个,叫姑娘听去了可怎么好。”两个不开口,不一会子睡得熟了。

明沅心里一百个问号,却没半点头绪,这一句半句拼不出事实来,只知道亲娘吃了大亏,还是八岁的小姑娘出的手,她想想那个小院,又想想自己难得被抱出去的那几次,回回都拿她当借口,把男人留在屋子里。

明沅翻个身,冲着墙壁皱眉毛,她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也晓得自己身份尴尬,探春那么精明要强,因为那样的兄弟亲娘,还不是让人背地里笑话。

可已经摊上了,又能怎么办。那边刚生了儿子难免翘尾巴,纪氏自己没有亲生子,看着也不是个软弱人,她那个张狂模样再不吃亏受教训,更不知道什么下场。

☆、第3章 香酥鹌鹑

明沅在正房的生活是从第二天正式开始的,自今天起她便算是正式养在太太身边了,她想了半夜也不明白纪氏干嘛要走这步棋,她是个女孩,既然是想抱就能抱来,又为什么不把儿子抱了来。

才出生的奶娃娃,知道什么叫亲妈,看看澄哥儿,他也知道自己是姨娘生的,却浑没把这当一回事。

想到澄哥儿,明沅隐隐明白过来,许是因为有了一个,不必再要另一个?可不论是哪一样,她都不明白纪氏的意图,借了女儿的口抱个庶女过来,想拿个在亲妈那里都不受宠的女儿当质子?

她脑子里转了一个又一个念头,却没有答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醒过来天已经大亮,只有一个采苓守了她,侍候她穿衣擦脸,拿马毛细刷子给她刷牙,明沅只要张了口,再含了花露吐出来就行。

她擦了脸,采苓从小瓷盒里拿银勺子挑出一团油脂,在手上推开了给她抹脸,这东西也不知是拿什么做的,香得舒服,抬眼就看见屋子里堆满了东西,采苓抱了她指给她看:“姑娘快瞧,这些俱是原先三姑娘用的,好不好看。”

西暖阁里大变模样,泥金描花草蝴蝶的围屏摆在门口当作隔断,两边挂起了珠帘,一边垂一道绣幛,也是蝴蝶花样儿的,采苓也不管她懂不懂,指了那些蝶儿告诉她:“太太说了,姑娘屋子里很该活泼些,等会子连毡垫引枕靠手都是要换的。”

地上还有一箱子小孩衣裳,明沅昨天玩的玉雕猫狗也都摆在小几子上,狮子狗滚绣球的绣屏,彩纸扎的小风筝,还有几付花牌,嵌宝石的小牙盒摆满了小几。

明沅心里咋舌,脸上却懵懂,采苓还当她不懂,摇一摇她:“姑娘进上房请安,可得谢谢太太跟三姑娘。”

这跟明沅想的全不一样,她以为自己是来当质子的,可现在一看,纪氏养她的办法恐怕跟养澄哥儿的办法差不多,澄哥儿连亲娘都不认了,是想把她也养活得只认嫡母不认亲妈?

她心里揣摩这些,面上却点头,喜姑姑快步进来,一见明沅就笑,说句姑娘醒了,又吩咐起采苓来:“你也去帮手,把东西都归置起来,衣裳原便是按着身量收拾的,捡点些姑娘能穿的,用不着的还封起来抬回去。”

采苓应了声是,喜姑抱了她拍拍也跟采苓说的一样,叫她到了正房里好好请安,摸了她一头细软的头发,抱到门边才放她下来,一路牵了手带她到正房去。

纪氏今儿气色比昨日更好些,脸上带了红晕,头发松松挽在脑后,头上簪了支珠钗儿,耳朵眼里扎了翠玉小葫芦,清爽爽一身挨在大迎枕上边看帐,明沅规规矩矩立住了,两只手抱在胸前,细声细气道:“请太太安。”

纪氏抬了头冲她招招手:“屋子可归置好了?”喜姑应上一声,又低头去问明沅:“新屋子安置的可好?”也不等着明沅回她,跟着吩咐起来:“琼玉你带了采薇去库里挑四幅瓷屏,嵌到六姑娘屋子里去。”

颜明潼跟颜明澄两个都到馆中读书,两个庶出的姐姐也在学中,只有明沅还未开蒙,因着身子才好,也不叫她早起请安,只待她睡足了才抱到纪氏这里来。

等小桌子抬上来,明沅就知道这是单给她留的,甜白瓷的小碗拿玻璃盖儿罩着,梅花攒心小盒子盛了了五味小菜,红白黄绿各色齐全。

纪氏晓得她会自己吃饭,点头赞赏,拿过小银勺儿放到她手里,自己卸了手环戒指,拿了牙箸挟小菜搁到粥上。

睐姨娘那里吃的还是大米粥,到纪氏桌上却是黄米,里头还搁了赤豆薏仁,炖的起了一层油衣,黄的是笋脯,白的是虾茸,红的鸭蛋黄儿,绿的是酸汁儿瓜齑,中间的原当是肉松,还是纪氏问了,明沅才知道是鸽肉松。

梅花攒心盒子边上还摆了一盅儿热牛乳,跟切成对半儿的鸽子蛋。纪氏是真心想教养她了,看着她用了一碗燕窝粥一个鸽子蛋,再配些炒鸽松,漱过口抱到身边来,拿了字牌儿教她识字,不是什么一二三四,却是天地玄黄,纪氏念一句,她跟着学舌念一句,八个字念完,就教她认。

明沅心里拿不定主意,装着不懂,半日才认出一个天来,纪氏脸上笑,伸手摸了她的头:“原是早就该学起来了,倒耽误了她,大囡三岁那会子,都会背一本千字文了。”

琼珠给纪氏续上茶,笑道:“姐儿这样聪明,早晚学得会。乐姑姑带了小丫头来给太太挑捡。”四采原来是纪氏这里的二等丫头,调过去照顾了明沅,自己这里便得补人上去,她身边四个大丫头,这些日子还是由着撒扫的小丫环子打水铺床。

纪氏把字牌一放,几个十二三岁的丫头一字排开立在下首,她挨个儿瞧过去,点了里头四个:“便是这四个吧,起了名儿没有?”

乐姑姑叫个乐字,人却严肃,绷直了背回纪氏话也是一板一眼的:“回太太的话,已是起了名的,留下的这四个挨个儿叫六角七蕊八宝九红。”

纪氏点点头,嘴角一弯笑了,很是满意的样子,转头看了琼珠:“这几个就在我屋里吧,你先调理起来,采薇几个俱是当过差的,总归牢靠些,六姑娘那头若没个得力的,也不周全。”

琼珠应了声是,带了小丫头下去训话,走到门边明沅还听见一句:“乐姑姑调理的人儿,再没什么不放心的。”

纪氏指了那个天字,明沅念出来,又念了一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纪氏抿嘴一笑,摸摸她的脑袋:“沅姐儿真乖,琼玉,拿了酥糖她吃。”

一上午不过就学这一句,等摆午膳的时候,明潼带头,领了一串弟妹来给纪氏请安,明湘明洛两个手拉了手儿,明潼牵着澄哥儿,进来了先一字排开:“请太太安。”

纪氏倒没把澄哥儿揽到怀里,挨个儿问了功课,两个庶女已是在读《女诫》,便随口问了两句:“女行有四,何也?”

明洛答的快些:“妇容,妇言,女功,女德。”

纪氏却不点头,只笑眯眯看了她:“女行有四,德字为先。”明洛皮子雪白,叫这一句说的面上通红,明湘却是一味老实,叫妹妹抢了先也不恼,见她叫纪氏挑了错,还转头看看她,两个庶女也能看得出出身来,明湘的姨娘是纪氏给抬的丫头,明洛的亲娘却是别个送进来。

澄哥儿急着等纪氏问她,这时候已经耐不住了:“娘!我说!”纪氏睨了他一眼,这才又垂了头,盯着鞋尖儿,偷偷抬起来打量她,冲她露个讨好的笑。

明湘明洛是不在纪氏这里用饭的,纪氏问完了功课便挥了手:“陪你们姨娘用饭去罢,歇了晌午再去绣房练针。”

两个女孩又手牵了手出门去,这时候澄哥儿才不讲规矩了,扑上来就抱住纪氏:“我新背了诗,娘怎么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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