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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得容易_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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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瞧得见呢,设着大屏隔开的。”在厅里用饭,当中设着八扇山水透屏,只听得见声儿再看不见人的,便是纪舜华想要折腾,也得看看今儿这场合允不允,纪老太太还在呢,他再怎么也不能当着曾祖母的面闹。

下人报着说纪舜英回来的时候,他正从码头过来,派去接船的几个小厮挑了书箱子回来,半船人半船书,一路行一路歇,这会儿天热,叫太阳打头一晒,背上全湿了,纪舜英施施然回到纪家,先是洗过脸擦过手,再换了竹青色的长袍。

先去前厅给祖父父亲行礼,家里出得这样一个儿郎,在同侪当中怎不面上有光,别个都说他教子有方,纪怀信见着儿子便先点一点头:“大郎这回府试可有把握。”

纪舜英满面老成,垂手立着:“勉力一试。”

纪怀信实指望着儿子说些好听话的,不说他几个兄弟,连带着澄哥儿沣哥儿也在,纪氏带了他们回来,就是教他们亲近亲近这位表兄,听听童子试如何考得,两个小的打他进来便眼巴巴瞧着,这会儿纪怀信听他说得这一句,脸上的笑倒不好挂下来,倒是几个叔叔又问他两句学业功课的话,又叫他往后头去给曾祖母请安。

花厅里早已经摆好了八仙水宴,看菜拿冰衬着,两边设了高屏,小姑娘们俱都在里头等着,下人报了三四回,黄氏已是不耐,不过才中个两试,就叫家里人好等,若是中了状元,心里才想着,赶紧啐了一口,便是此时,纪舜英来了,进门就是一撩袍角,先给纪老太太跪下行了个大礼。

他年岁时便不曾回来,到这会儿纪老太太已是快要两年不曾见过他了,见他人高了许多,走的时候还带着孩气,如今眉开眼深,人抽了条,骨头长开来,原来柔和的全成了方正,换作一付少年模样。

倒不是寻常书生的文弱,看着虽瘦,肩膀却宽,只因着了一身素面青绸衫儿,看着便显得清瘦。

纪老太太一看眼圈儿就红了,张了手就要拉他起来:“在外头可苦了你,快来,叫曾祖母看看,怎瘦了这许多。”

黄氏也跟着拿帕子按住眼睛:“你这个孩子也太实心眼了,送你去读书是叫你明白道理的,又不是非得博出个功名来,倒忍心过年都不回来,叫我好挂心。”

她说的情真意切,看着便似慈母一般,几个妯娌俱是长辈,全有话说,到了纪氏这儿先是问了几句居住吃食的事又招手把澄哥儿沣哥儿叫到身边:“澄哥儿这回童子式并不曾中,过得会儿跟你哥哥对一对文章,看看是哪儿作得不好。”

别个妯娌他只应声并不说话,到了纪氏这里,竟作揖行了个礼,还特特点了头:“等表弟去我房中,这些年书单文章都还留着,若有要的,只管拿去。”

明沅听见他说这话,知道是有纪氏那些冰炭的效用在,可他人竟越来越直了,黄氏还在那儿瞧着,底下的弟弟也不曾过试,先把书册文章许了姑母家,便是夏氏也拧了眉头。

纪舜英一一行过礼,纪老太太便把姐妹几个召出来:“你也许久不曾见过妹妹们,一处见一见,往后也不生份了。”

除开纯宁纯馨,明沅明湘几个俱半侧了身子,同纪舜英隔得几步,一一见过礼,到了明沅这里,他竟抬头冲她笑笑,明洛就立在明沅身边,撞了个正着,等再退到屏那边去,她拿手肘一捣明沅:“表哥作甚对着你笑?”

☆、第145章 荸荠水

明沅自家也摸不着头脑,她是姐妹里头最小的一个,依次见过了礼,最末才轮着她来,哪里知道在别个姐妹跟前不过点头全礼的纪舜英,竟对她颔首一笑。

这一笑再没能瞒过人眼去,明洛不过离得近了才问一声,自明潼到明湘就没有不曾瞧见的,他笑过之后竟还问了几句沣哥儿的诗书。

沣哥儿不似纪舜英这样小小年纪就下得人苦功读书,明沅也不硬逼着他读书科举,只该作的还是得作,先生布置的功课,写的大字,还有背的书,她没一刻放松过他。

沣哥儿写字背书成了习惯的,明沅给他划分好了,甚个时候读书,甚个时候写字,甚个时候吃点心,吃完了点心再往小园子里头逛一圈儿。

沣哥儿养成了习惯,到了点儿不必人说自家就学起来,看着澄哥儿这样用功,便也跟着多看些多背些,倒不必明沅操心他了。

纪舜英听得两句,竟冲他点点头,沣哥儿知道这位哥哥是极厉害的,他觉得澄哥儿已经很厉害了,可澄哥儿县试也未曾中,这位表哥却是两试第一,得着他的首肯,小脸都仰起来,明沅对赞许他一笑,他把背挺得更直了,小脸绷得紧紧的,连澄哥儿见了都捏捏他的手。

明潼早已经不记得上辈子的纪舜英到底娶亲了没有,他性子越来越独越来越孤,纪家出得这样一位,便是黄氏再从中作梗,也挡不得他的好亲事,年轻轻就是两榜进士,虽如今没有榜下捉婿的事,也是媒人婆那儿头一等抢手的亲事。

可他却似不曾成婚,上辈子她进宫之前,这位表哥便一意科举,他也确是中了,明潼进宫那年春天,他中了进士,那时候才将将十七岁,还不曾说亲。

明潼在东宫中听见太子说过一回,说她母家这位兄长确是少年英才,后头又说一句,那些个作媒的人家他都瞧不上眼,不肯答允,还问明潼在家时可曾听说这位表兄是有心上人的。

明潼哪里知道这些,男女,七岁不同席,不说小时候不曾有过多少交际,纪舜英稍长就往外头去求学,连年节也不曾得见,等他考举人就更不曾有过了。

明潼眼儿一溜,瞧了眼明沅,又把目光收了回来,她还只一付小姑娘的打扮,穿着嫩绿衣裙,腰上配了如意结子的宫绦环,梳得双丫髻,人一瘦更显得姣小,站在她身旁的明洛比她明艳照人的多。

纪舜英进门不过一刻,对着老太太行过礼,到见这些姐妹们,除了纯宁纯馨他还记得,余下的都是按着年纪同他问好,他得按着高矮来分姐妹,到明湘明洛两个,因着明洛生的高,他略顿一顿这才认出来,若说瞧中了,难不成是天定的姻缘?

明潼收了目光不作它想,余下几个各有思量,黄氏有这么一个庶子,一年比一年大,一年比一年长进,压在她心口的巨石就一年比一年更重,不过一个庶子,又不是三元及第,这会儿便有人来探她口风,她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此时见着纪舜英行礼,忽的心念一动。

总归要说亲事的,不如尽早给他寻访起来,若这回中了,她这里也有说辞,若是不中,下回哪里还有这样的高运,到时便说些少时了了的话,那些个想结亲的人家自然熄了心思。

纪老太太这里拉着曾孙子说得几句话,底下儿媳妇孙媳妇一个个各有心思,夏氏小胡氏两个把娘家姑娘都盘了一回,小胡氏虽同黄氏一向不和睦,到这会儿却想起家里还有个侄女儿,若能配亲,长房也自家人了。

说得会子话,后头宴也设好了,丫头一来报,纪老太太搭了曾孙子的手,由着他扶着往女眷里头上座。

明洛看看纪舜英再看看明沅,想不出所以然来,拉了明沅入座,只冲她眨眨眼儿,坐下来立时规矩了,两只手交叠着摆在膝盖上,澄哥儿跟着沣哥儿两个跟了纪舜英往男席里头入座。

沣哥儿还算是孩子,还是纪氏挥了手:“既进了学就是成人了,跟了你二哥哥到外头去。”沣哥儿看一眼明沅,见她面上带笑,乖乖跟在澄哥儿后头,澄哥儿顾着他,不给他吃酒,叫人倒了一杯子荸荠水来。

座上自然说些个三元及第的喜庆话,瞧着很是和乐,便是女桌这里,也是奉称居多,夏氏少开口,小胡氏却不叫冷了场,一时说纪老太太有福气,一时又说黄氏会教子,还未开席,祝酒词都说了一箩筐。

这头都已经举起杯子来了,纪舜华竟还不曾来,黄氏早就让丫头去寻,却只遍寻不着,好容易看见儿子进来,她这才松一口气。

他一来先是往女眷桌这头来,衣裳倒是换过了,额上却全是汗,黄氏怕声张了叫丈夫听见回去训他,干脆给他擦过手脸道一声:“华哥儿赶紧去,学里先生真是,都支会过早些放课,偏到这时候才放。”

纪怀信分明听见,只作不知,他越是严厉,妻子越是护子,把这个嫡子惯的越发没了样子,既是大宴,便睁一眼闭一睁儿,哪里知道纪舜华非得挤在母亲这里,不肯往男桌上去。

他比澄哥儿还大,连沣哥儿都去了男桌,他再凑在女桌里头怎么像样,明湘已经侧过身子去,明洛也垂了头,明沅只低头看玉绦环,场面一时冷了下来。

竟叫纯馨说中了,他果真出来闹,连黄氏都下不来台:“又混说,赶紧过去,你哥哥也在呢。”她越是提纪舜英,纪舜华心里越不得劲儿,他原是黄氏的眼睛珠子,长房嫡子,自打他记事起,听见的都是他如何聪明,进了学里也是一样,师傅待他很是客气,对哥哥却不是罚书就是留堂。

哪里知道这个哥哥出去两年,竟中了县试院试回来,阖府无人不在说,原来落在他身上的夸奖,全都换到了哥哥身上,还是他自来就不瞧在眼里的哥哥,他闹着脾气也要去考,可连他亲爹都知再无可能,也只黄氏纵了他,说纪舜英都能得个头名,亲生子自然也能。

黄氏温言软语的劝着儿子,那头纪怀信却忍不得了:“把他拉出来,成什么样子了。”明洛已经低头剥起指甲来,纪舜华板着一张脸,也不再腻到黄氏身上,站起来绕了个圈儿,走过明沅身边,拿脚使力去勾凳子腿儿。

明沅一个不防,差点儿摔到地上,她原来就执着杯子在喝水,这一下全洒到裙摆上,纪氏一见心头火起,立马去看黄氏,黄氏却只作不见:“催三催四,你急得什么样儿了。”

这下子明沅这宴也吃不成了,她再不成想,纪舜华竟能在这许多人面前作下这事儿,还不及拿帕子出来擦,纪舜华已经作出满面惊诧的样子来:“六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泼得一身水。”

明洛气的头顶冒火星,却全无办法,这是在宴上,便是纪氏也不好开口,黄氏还在催促儿子:“你六妹妹失了手,干你什么事,赶紧往你爹那儿去。”打发了儿子,又去看明沅:“沅丫头也太不小心了,赶紧下去清一清。”

明沅眼见着纪氏似要开口,却去看了纪老太太,不欲在祖母面前同黄氏起争执,只沉了脸,她便笑一笑,却不开口说话,明洛脸上还是藏不住事儿,干脆背过身来替她擦试,索性是一杯子荸荠水,明沅身上这件轻纱最经不得酒水,若是沾了菜汁酒渍才作的也洗不出来,不能再要了。

纪氏平了气:“六丫头大病才愈,这会儿手上无力也是有的,到后头换了再来。”明沅依言站起来,明洛刚想立起来陪她同去,叫她按下,自家带了采菽往后头罩房里去了。

出来宴饮都多带一套衣裳,明沅差了采菽去取,自家坐在罩房里头,纪老太太特意调了身边的嬷嬷陪出来,进了罩房先赔个礼:“姑娘吃了委屈。”明沅也不搭她的话头,只微微一笑。

夏日里穿得薄,一杯子荸荠水全翻在前胸,淋淋漓漓浸得腰封上裙角上全是,那嬷嬷使了丫头去打热水,拉了帘子叫她擦擦身,等采菽回来,把衣裳一抖,是那件杏子红两袖挑金线牡丹团花的。

连鞋子上都沾着些,只拿布擦掉些,要换却没有多的了,采菽咬了唇儿:“来的时候倒疏忽了,不曾想着带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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