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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云飞渡_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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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再无可说,北堂戎渡脸若死灰,眼中再无半分神采,只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北堂尊越,北堂尊越见他这副失神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但一时间到底还是硬起心肠,捉住了少年的手,缓缓道:“……怎么,不记得了。”

那人的大掌握着自己的手,掌心似乎烫得如同烙铁一般,北堂戎渡失了焦距的眼睛划过男人胸膛上激烈的暧昧咬痕,喃喃道:“我不知道……”北堂尊越看着北堂戎渡六神无主的模样,凤目中不由得闪过几分淡淡的温情,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北堂戎渡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突然推开了他,连女儿也不要了,逃也似地冲出了暖阁。

一百三十二.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北堂戎渡逃也似地离开遮云居,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到哪里去,犹自有些失魂落魄,走了一时,只觉心中乱糟糟地,索性去了马厩,命人牵出一匹平时心爱的青海骢来,翻身上马,鞭子猛地一扬,便飞也似地驰出了无遮堡。

北堂戎渡一路奔出数十里地,这才渐渐放慢了座下的马匹,让马信步而行,这一路疾驰,寒风迎面,令他也多少清醒了些,略略平复了情绪,可一时间却又哪里能完全平静得下来?此刻他不想回堡,更不想面对北堂尊越,甚至连疼爱的女儿也不想见,只想就自己这么一个人待着,独自静一静才好。

他信马由缰地这么走着,一路上树木凋枯,冷风瑟瑟,北堂戎渡行了一时,忽遥遥见到远处有一队人马正朝着这边走来,北堂戎渡略一凝目,以他的目力,倒是看得颇为清楚,只见那马上的骑士皆是清一色的厚裘大帽,执刀配刃,行动有素,自有凛凛之态,拱卫着一名貂帽华裘之人,再走近些,就能发现这群人高鼻深目,与中原人有异,原来却是一队胡人。

由于北堂家祖上曾为借助外来之力,统建势力,故陆续有婚娶外族女子之举,使得后人并不完全是中原血统,北堂戎渡的太曾祖一辈甚至就有过一位哲哲的王室公主,因此对这些外族倒也并没有什么排斥,况且如今中原早已再无皇权,外族人在此通商买卖,已是十分常见,何况如今北堂戎渡已不必再吸人真元,神功有成,天下之大,大可去得,因此北堂戎渡见了这么一群刀马执仗的胡人,也只是恍若未见,自管走自己的路。

双方渐渐临得近了,那一队人见了这等天气,且是中原新年节日,却有人孤零零地独身一人在郊外骑马而来,皆是心觉怪异,其间又生一丝警然,然而再近些时,却不由得尽皆目色凝定,神情滞滞。

那队伍中的貂帽华裘男子座下跨着一匹神骏马儿,御寒的貂帽中露出些许灿烂的金发,蓝眸薄唇,相貌英挺,约有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目光看向马上神色寂寂的北堂戎渡,见其一头黑缎般的长发,唇若含丹,清华绝伦,只是一眼,便仿佛整个天地之间就都顿时亮了起来,不觉侧首对身旁一名亲卫心腹模样的人道:“从前我只听说中原史上曾有慕容冲、周小史这等绝色倾国的人物,却不知与这少年相比,又如何?”那人眼中亦有止不住的赞叹惊艳之色,道:“……只怕是不如的。”

如今天下混杂,外族人逐渐已受中原影响,行事言谈,大多与中原已经差得不大,汉语也是精通,这两人交谈之际,用的就是颇纯正的汉话,北堂戎渡何等耳力,只要他愿意,方圆一段距离之中的飞花落叶之声,也逃不了他的耳朵,此时离那队人马虽不算很近,却也依旧清楚听见了这番话语。眼下北堂戎渡心情正乱,又忽然听到有人将他比做历史上著名的娈童之流,哪里还能有好脸色,他平生上位者做得久了,杀人取命,不过都是常事,遂一挑眉尾,停下马来,冷冷道:“……口出胡言!自己掌十个耳光,便饶了你们性命。”

此言一出,一群人乍怔之后,随即尽皆神色骤厉,那华裘青年也不料北堂戎渡会有此言,脸上的肌肉微微一跳,随即又恢复了英毅的线条,北堂戎渡所乘之马乃是上上等的神驹,周身打扮穿戴亦是华贵非凡,方才他心神混乱无措,加之年纪尚小,容貌太美,就不免有些秀弱动人之态,而眼下神情一正,哪里还有半分秀美情态,言语举动之间,尽是锋芒隐隐,分明是久居上位之人所特有的模样,那华裘青年也是眼光犀利之人,见状,已知北堂戎渡必是大家子弟,加之北堂戎渡容貌极美,也罕有人能与他生起气来,因此倒也不想节外生枝,便点头道:“倒是在下失言了。”

北堂戎渡冷眼看那青年,他毕竟不是无端杀人生事的乖戾之人,见其也算有礼,因此也没有再发作,只双腿一夹马腹,便自顾自地骑马离开了。

那青年男子眼见他径直走远,不觉哂笑一下,道:“这等绝色少年,比起鹘祗第一美女,还要美貌太多,可脾气却不怎么好。”他身边那中年人却不知怎地,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摇头苦笑道:“他脾气已是好的了,若是换做他父亲当年,听见那么一番话,只怕咱们这一行人,都不必回去了。”青年手执马缰,微讶道:“哦?你知道这少年是什么人?”中年人叹道:“容貌绝丽,眸色有异,性情霸纵……向来除了北堂氏之外,又有何人?这少年,应该就是那屠容公子了,说起来,曾经我们鹘祗的一位贵女,还是他的祖辈。”

青年目中隐隐生出异色,道:“无遮堡……原来如此。”他一挽缰绳,笑道:“此次中原一趟,见了这等人物,倒也不虚此行了。”说罢,回首遥遥看向北堂戎渡远去的身影,道:“始知倾国色,不与世间同……我们走罢。”

……

北堂戎渡在外游荡了半日,心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想到自己竟与亲生父亲有了肌肤之亲,心中止不住地一阵冷,一阵热,实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其实也不是什么看重礼法之人,之所以抗拒北堂尊越的情意,其实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两人是亲父子,若是他从来没有与北堂尊越见过面,其后两人假使有情,两相同好,之后才忽然知道那是他父亲,想来北堂戎渡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波动,亦接受得了,不会拘泥于血缘,可偏偏两人是多年来相依相知,父子情分根深蒂固,不但血肉相连,甚至连心理上,北堂戎渡也实实在在地把北堂尊越视为最亲之人,因此确实很难接受彼此之间突然转换成情人,所以对于北堂尊越先前的示情,他只一味不肯理会。

但如今酒后误事,犯下大错,若是旁人,北堂戎渡不过是一笑置之,反正不过是一夜荒唐,于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可他抱谁都可以,却偏偏碰了这世间他最不能碰的那个人,眼下北堂戎渡只要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实在没有什么脸面去见他父亲。

可事到如今,做也做了,总不能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初时的慌乱过后,身为男子,况且又不是孩子了,总没有胆小避事的道理,是死是活,再怎么缩着脑袋,左右也仍然避不过那么一刀,总不能一辈子对北堂尊越避而不见罢……思及至此,北堂戎渡也唯有苦笑一声,拨转马头,朝着无遮堡方向,策马返回。

北堂戎渡一路回到无遮堡,此时已近中午,他踌躇一下,到底还是走向了遮云居。

寒冷的风把鬓角的散碎发丝吹得驳乱,北堂戎渡心里微微发慌发虚,如同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他默默地往前走,只觉手心里有些出汗,低头看见衣摆下露出小羊羔皮的靴子,踩在平整的地上,不过是走了那么一段路,却像是走了许久许久一般,双腿竟隐隐地有些酸软发沉,北堂戎渡一步步拾阶而上,步子很慢,一步一步地踩在台阶上,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他进到里面,一路有侍女见他来了,皆福身见礼,沿途一重又一重的落地海棠红鲛帷用金钩挽起,漫漫深深,北堂戎渡只听见女子头上钗环轻轻摇动碰撞的细响,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爆竹声声。

进到里间右廊的尽头,是一道朱红的门槛,门槛后,则是平整坚硬的涂金地砖,北堂戎渡伸脚跨进去,再往里面走,转过月花拱门,掀了绣帘,进到里头,立时就是一股饭菜的香气兜头兜脑地钻进鼻子里,抬头看去,只见北堂尊越身后倚着一个大大的堆花蟒枕,面前摆着饭桌,坐在暖炕上,正在吃饭,地下一群侍女伺候着捧巾添汤,一声不闻,北堂戎渡进到里面,只道:“……你们都下去。”

众女见他神色不对,兼之北堂尊越也没有发话,因此不敢违拗,皆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一时间,室中就只剩了父子二人。

北堂戎渡垂着眼,默默走上前,忽双膝一矮,挺身直直跪了下去,北堂尊越见状,先是有些微微动容,既而瞧他面色沉寂,神情不舒,心中不免有些不忍之意,把个好端端的儿子骗得这般地步,但一想到若非如此,只怕不知何时才能等到两人拨云见日的那一天,还要继续苦苦压抑着自己这满腔的情思,一时间便不觉又冷起心肠来,目光扫向少年,让面孔上慢慢浮起了一层倦色出来,淡淡道:“……怎么,倒摆起这个架势来。”

北堂戎渡又怎知自己被父亲阴了一记,他抬头看向男人的脸,心头顿时纷乱迭杂,胸口忽然一阵冷,又一阵慌,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只沉声道:“戎渡……戎渡昨日犯下大错,求父亲责罚。”北堂尊越神情莫测,放下手中的筷子,面上似笑非笑,道:“……你若不是北堂戎渡,也活不到眼下。”

北堂戎渡无言以对,只垂首不语,半晌,才低低道:“爹要如何,只管打骂儿子就是。”北堂尊越剑眉冷然挑起,面上现出一分阴沉之色,道:“本座打你骂你做甚?本座只问你一句,你待怎地?”北堂戎渡一时茫然,既而苦笑道:“儿子不知道……只任凭父亲处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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