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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云飞渡_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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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戎渡思索一下,这才一字一字地缓缓说道:“战必胜,攻必取……天为绝顶我为峰。”他抬头看向北堂尊越:“那你呢?”北堂尊越双眉轻扬,眼中有无尽犀利,低低笑言道:“流不尽的英雄血,杀不完的仇人头……”

一百四十五. 毕丹

北堂戎渡闻言,心中不由得有所触动,点头道:“……确实。”他眼望城下,看了一会儿大军操练,一面好整以暇地对北堂尊越道:“既是派人与鹘祗接洽,那么只怕这几日,对方就有回应……这等事,总得有个够分量的人出面,前时大王子鄂隆已秘密死于我手,听说鹘祗王有第二子名唤毕丹,为人颇得鹘祗王喜爱,如今正随军留在南面,想来若是鹘祗方面有人与咱们接洽,差不多就应该是他了。”

北堂尊越右手搭在他肩头,顺势拈起一缕黑发绕在指尖,细细把玩,面上不以为意地道:“说起鹘祗,本座往上几代,就有人曾经娶过鹘祗的女人。”北堂戎渡扭头瞧着北堂尊越,笑道:“也是,这么说起来,我和那毕丹倒还算得上是有点儿亲戚关系呢……嗯,听说那可是当年天下有名的美人,鹘祗贵女。”北堂尊越轻笑道:“美人……唔,你向来惯于流连风月,依红偎翠,如今这大半年来却忙得很,没有什么工夫想别的,眼下暂时松泛了些,莫非就在想女人了?”北堂戎渡微微一愕,随即便失笑道:“你才想女人了呢……大白天的,我就闻着了一股醋味儿,顶风酸十里。”北堂尊越用手在少年头上轻敲一记:“混帐,没大没小的。”

两人站在城头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回到城内,北堂戎渡随便吃了些东西,站在沙盘前演练行军阵法,没一时,却听门外有人道:“禀少堡主,有堡内送来的信。”北堂戎渡听了,不由得心中欢喜,遂道:“进来。”

那人进到房中,恭恭敬敬地呈上一封家书,北堂戎渡挥手让他下去,自己拆开信笺,取了里面的信纸展开,慢慢读着,上面一行行的墨字字体丰隽流畅,自然是沈韩烟亲手所书,写的大多无非是北堂佳期的近况,再略略提些堡中之事,北堂戎渡想到自己昨天才写了信让人送回去,想必眼下才在路上呢,如今沈韩烟却已早差了人把家信送来,不觉一面看着,一面自笑,等看到沈韩烟提及北堂佳期已会唤‘爹爹’时,心中更是喜欢,一时间越发想要早些回堡,见女儿一面才好,想来那孩子年幼,又许久不见自己,必是早已忘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了。

……

初冬,无遮堡。

晌午日头晴晴,室中点着百合香,安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那香气透过毛孔,几乎能钻进人的骨头里,让整个人都惫殆得不愿动弹,青年睡在铺有寸许厚软毯的床上,如鸦翅的睫毛并合着,身上盖着一袭湖绿色锦被,几个绵软的鹅绒枕头堆在床头,一把黑发凌乱散在上面,如同柔软的黢黑水草。

鼎中散出迷蒙的轻烟,室内光线错漏,淡薄的天光透过鲛纱淡淡落在床内人的脸上,青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玉样的脸上泛着热红,仿佛被香气熏得有些头脑晕眩,清致的眉毛如同两条卧蚕一般,微微而皱。

沈韩烟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身上发沉发热,颇为不适,连头也是昏甸甸的,如同坠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沉梦之中,他努力皱了皱眉,好容易似醒非醒地模糊有了几分神志,就隐约听见外头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沈韩烟恍恍惚惚地依旧卧在榻上,心神明灭,不知所已。

仿佛有片刻的安静,既而忽然听见有轻微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沈韩烟微微睁开双眸,心神模糊之间,只依稀看见好象有一个身影掩映在帐外,隔着两重鲛纱,似乎正在看他。沈韩烟似醒非醒之间,已习惯性地本能喃喃道:“……北堂?……”

他的声音太过模糊,那人并没有听清楚他到底说的是什么,只听见有声音发出,遂知道他已醒了,因此下一刻沈韩烟便见流苏点缀的鲛纱被雪白的指尖掀开,那指上留着水葱似的半寸来长指甲,修饰得精致圆润,用凤仙花染得通红欲滴,十分好看,同时就听见一个娇脆清亮的声音道:“……韩烟,我刚来,就听说你病了呢。”

恍恍惚惚的心神便这么登时清醒了过来,沈韩烟一只手搭在额头上,面上薄汗烧红,眼睛微微眯着,仿佛被光线耀了双眼,一时间凝目努力看了过去,便认出了来人,不由得心中隐隐地有些失落,却还是微微笑了一下,低声道:“没什么大事……”

帐子被银钩挽起,床前地下的青铜六蟠大鼎里透出薄薄的淡白烟缕,袅袅篆烟之中,有人静静而立,手里端着一只碗,一双丹凤眼明亮清澈,体态纤侬合度,秀美不可方物,衣饰亦是华贵,正是牧倾萍。沈韩烟慢慢坐起身来,微笑得宜道:“你来了……”

牧倾萍见他脸上烧红,额间微有细汗,便点点头含笑道:“嗯。”说着,又瞧了瞧沈韩烟的气色,见他精神略显委靡,不觉关心道:“刚才在外面就听说你得了风寒……怎么弄的?”

沈韩烟扶着额头,淡淡哦了一声,又咳了两下,才道:“……前几日佳期受了风寒,我自然不免多照看她些,或许便是这么染上了罢。”牧倾萍听了,便忙问道:“那她现在可没事了么?毕竟她还是小孩子,大意不得。”沈韩烟点一点头:“……已经大好了。”牧倾萍这才‘哦’了一声,道:“她还小着呢,生了病可不好……对了,上回我来的时候,见她都会叫人了,也不知道眼下,可是已经会说话了么?”

沈韩烟闻言,不由得就有些忍俊不禁,似乎是在笑,声音当中也略添了几分力气,说道:“……如今刚入冬,她连周岁都还不到,只能叫个‘爹爹’‘好’之类的几个字,离说话还有些日子的……”牧倾萍听了,粉面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扭过脸,道:“我从前也没见过这么小的小孩子,哪里知道这么多……”说着,忽然想起自己手上还端了药,便递过去,道:“呶,刚才我进来时,见下人正要端给你,就顺便捎了过来,你快喝了罢。”一面把碗上的盖子拿下来,将汤药放到沈韩烟手里。

室内天光微薄,映着墙上的一幅画,画上一个素衣赤足的少年正坐在荷花池边,去摘一支白莲,容貌俊美,丰秀无伦。沈韩烟接过碗,慢慢把药喝了,牧倾萍从旁拉过一把椅子放在床前,自己在上面坐了,一边打开鼎盖,缓缓往里头撒入一把百合香进去,让香气愈浓,一边道:“……听说那小子就快回来了,是么?”沈韩烟放下药碗,从枕下摸出一根金簪,将散乱的黑发简单一挽,目光看了看墙上的那幅采莲图,一面轻咳了几下,嘴角轻轻挑起,道:“……不错,看信上说,应该就快要回堡了。”牧倾萍合上鼎盖,端详了一下自己精美的指甲,随口问道:“听我爹说,如今北方十有七八已归附无遮堡,既然这样,他们现在回来,是不再打了么?……说到这里,前些时候我听说浑胶屠城,死伤无数呢。”

沈韩烟微微笑道:“不是,南方那边,如今还乱得很。”他沉吟一下,接着道:“至于说到屠城……既是两军交战,自然无所不用其极。”牧倾萍闻言,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道:“你们男人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我也不懂,只是……”

她说到这里,言语一顿,想起前时父亲暗中流露出来的意思,面上的神情一时间不由得就微微沉了下来,眼睛望向窗外斜逸的一枝冷梅,光移影动之间,不禁就有点儿发怔,沈韩烟见她似乎是有些走神,便轻声问道:“……怎么了?”

牧倾萍闻言,方移开目光,回过神来,勉强一笑,不露声色地掩饰住,道:“没什么。”

温暖的房间里于是安静下来,偶尔听见外面微有风声,依稀传入耳中,却也是极轻的,似乎是生怕打扰了屋内的安宁,牧倾萍听见窗外廊下挂着的风铃轻呤有声,纷乱嘈嘈,犹如心绪,她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

恰逢此时沈韩烟也正欲张口说话,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既而又同时停下,沈韩烟微微一怔,随即就笑了笑,温文道:“你说。”牧倾萍的目光在青年清癯的容颜和长长的青丝间滑过,摇头道:“……没事。”

……

初冬,细雪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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