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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云飞渡_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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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北堂戎渡披着大氅,头戴兜帽,身后只跟着两个乔装作青衣小帽打扮的太监,便出了宫门,并没有带侍卫,只因以北堂戎渡如今的修为,天下之大,已大可去得了。

街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不已,虽说当年自从胡人南下之后,天下群雄并起,逐鹿中原,但此处是无遮堡势力范围原址,并没有受到战火波及,是故百姓安然无恙,如今此处建为王都,权贵甚多,自然更是富足安宁,因此新年时节,街上虽然算不得男女老少摩肩接踵,却也行人着实不在少数,人人都是身穿新衣,面带喜气,一派欢乐喜庆气氛。

今日天气倒不算很冷,北堂戎渡走在街头,饶有兴致地看街道两边或是摆卖吃食玩意儿的摊子,或是敲锣打鼓卖艺、说书唱曲的江湖艺人,端得是熙攘热闹,大街上到处都是穿着新棉袄的孩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互相追逐嬉戏,即便是打闹玩耍中不慎撞到了行人,在新年里,对方却也不会喝骂。这些孩子有的是和家中大人一起出来的,见了卖零嘴小食等好吃好玩儿之物的摊子,便挪不动脚了,缠着大人给买,而此时,父母往往也都会格外地慷慨,哪怕是家境贫寒的人家,在这种日子里也不愿意让孩子失望,会尽量去满足儿女们的要求,一时间满街锣鼓人声喧哗,热闹非常。

北堂戎渡见此情景,心中也不由得觉得一派喜悦,十分和乐,一时间从荷包里取出一个海棠式的小金锞子,丢到一处卖糖糕的摊子上,将东西全都买下,让摊主招呼了街上的孩子们来吃,那摊主见了金子,忙卖力大声吆喝起来,没一时,就在摊子前聚集了不少闻声而至的孩童,人人都伸着小手争抢糖糕,其中有几个孩子甚至都撞在了北堂戎渡的身上。两名跟随在北堂戎渡身边的太监见状,眉头一皱,就要出口呼喝,将其赶开,北堂戎渡却只是笑着摇摇头,丝毫不以为忤,索性又摸出几块金锞子,扔在几家卖糕饼糖人等物的摊子上,让摊主全都招呼了孩子们来吃,北堂戎渡自己则站在不远处,看着孩子们欢声笑语,一时不觉感慨道:“……可惜我小时候虽说是锦衣玉食,每到节庆之日,只在吃喝上面,就都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连想也想不到的,不过,却也不曾像他们这般自在高兴过。”

旁边的太监陪笑道:“世子是大家出身,又如何能跟普通百姓一样。”北堂戎渡笑了笑,刚要说些什么,却已看见不远处一身锦衣的毕丹正带了十余人经过,那一头灿烂金发,在人群中再显眼不过,北堂戎渡见了,便走上前去,笑道:“倒是巧了,却在这里遇见王子。”

前日已自鹘祗送来了回音,鹘祗王已经同意了双方之间的交易,并且派人运送马匹财货,前往北方,由于草原方面急待物资,因此朝廷在还没有收到马匹金银的前提下,便已将东西运了过去,而毕丹之所以还逗留在王京,隐隐就是作为人质用来抵押的意思,比如今日他踏出青宫,虽不会有谁来阻拦,但暗中,却必是有人专门监视着的。

毕丹眼见是北堂戎渡,也不觉满面微笑,道:“世子怎么会也在?宫中今日设宴,世子不在王宫,却如何到了街上。”北堂戎渡笑道:“宫中虽说人多热闹,却也有些乏味,因此我才出来走走。”毕丹亦笑,说道:“虽说我们草原人并不像汉人这样,有过年一说,不过每年新旧交替之际,也是有些庆祝活动的,如今身处王京,虽于家中不同,但四处看看,倒也别有一番意思。”说着,伸手朝远处一指:“听说京中有浣花阁,其中一个甄姑娘乃是音律大家,名满南方,前时才流连于此,不如世子与我同去,见识一番?”北堂戎渡用手按了按兜帽上缀着的绒毛,笑道:“此事我倒也听人说过,只不过一直没得出空来,今日正好,便与王子一起去罢。”两人说着,遂协肩而行,一路说说笑笑,一同进了浣花阁。

一时酒果摆齐,却也不上歌舞,只自外面进来一个身穿粉色罗裙的女子,身后自有小婢抱着箜篌,女子待落座之后,便焚香净手,若是一眼看去,就发现这甄姓女子容貌只是普通,但身上那一派淡雅空灵之气,却是令人见之忘俗。

座间北堂戎渡与毕丹自是斟饮谈笑,未几,只听一声琴音响起,却是那女子伸手拨动了琴弦,顿时一段悠悠的曲调便从那一双素手之下流淌了出来,北堂戎渡心中微微一动,只觉得这琴声给人以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旁边毕丹显然也有同感,两人于是不再说话,只静心而听。

琴声如流水一般,在耳边缠绵萦绕,忽然之间,北堂戎渡只觉心下一阵莫名的触动,脑海当中依稀空泛起来,往事种种,如在梦中,全都随着琴声一一流过心间,一波既去,一波又起,不可追忆,尽数浮现于眼前,或有豪情湍飞,或有心绪悱恻,无数的喜怒哀乐,恩怨情仇,再难说明,只泛起无数遗憾,此时外面隐隐传来鞭炮之声,夹杂着欢语,将新年的喜庆之意尽皆展现,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北堂戎渡就想起了北堂迦,那音容笑貌,无一不是仿佛就在眼前,若是此时她还在,与自己一起过年,那会有多好,只可惜这一切,已经永远也不可能了。

一时之间,某种情感一点一滴地充斥了心中,伴合着琴声,北堂戎渡突然间只觉无数隐隐之痛涌上心头,其味难言,再难自已,唯剩一丝浓浓的怅惘,无法言辞,那一刻,仿佛时光倒流,那是惆怅,那是眷恋,那是恍惚,那是怀念。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幽幽而止,却没有人说话,半晌,北堂戎渡轻声叹道:“从前听人说过,音律可以通心……如今才算是见识到了。”他说着,自斟一杯,仰头一饮而尽,旁边毕丹亦是神情之间若有所思,却不知他在这琴声当中,想到了什么。

其后两人又聊了一时,待北堂戎渡回宫后,已是将近傍晚,北堂尊越身边服侍的一个内监见他回来,直如见了金宝一般又惊又喜,忙迎上来苦着脸道:“世子去了哪里,叫奴才们好找,王上一下午不见世子,只让底下的奴才去寻,世子若是再不回来,奴才的皮只怕也要扒了。”北堂戎渡一笑,哂道:“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你倒和我混说呢。”内监躬一躬身子,陪笑道:“世子快随奴才去罢,让王上好生挂念。”北堂戎渡笑骂一声,随手抹下一枚戒指扔给那内监,又换了衣裳,这才去了前面大殿。

此时殿中鼓乐悠扬,歌舞升平,北堂尊越坐在席间,见了北堂戎渡,便招手示意他过去,见北堂戎渡在他身边坐了,这才问道:“……去哪了?”北堂戎渡见殿中众人俱是饮酒作乐,无人听得到两人之间的对话,于是一面举杯呷了一口美酒,一面只笑道:“出宫走走而已。”言毕,遂不再多说,只持杯而酌,专心观赏歌舞。

晚间宫内大宴,夜幕当中酒香流泛,人人俱是面上醺醺然,北堂戎渡正饮酒间,忽觉腿上好象多了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却原来是北堂尊越的一只手,由于桌面盖着长长的四角锦缎铺幕,桌下的事情旁人一概也看不到半点,因此北堂尊越的右手就这么肆无忌惮地放在了北堂戎渡的大腿上,任意抚弄,渐渐地,竟已摸到了双腿之间,隔着裤子,去若有似无地碰触那方要害之处,堂而皇之地调情。

北堂戎渡咳嗽一声,一手端着酒杯,神情自若地喝酒,另一只手则伸到桌下,不动声色地按住了男人的那只手,但北堂尊越却只是轻笑一下,不折不挠地继续,北堂戎渡恼他不分场合,却又不好将阻止的动作幅度弄得太大,以防让人察觉到,看出端倪,因此干脆忍耐下来,只当作不知道,谁想北堂尊越却越发过分,也不晓得是不是借酒盖脸,没过片刻,竟是五指蓦地一收,一下握住了少年腿间的性器,北堂戎渡一个没刹住,一口酒差一点儿便当场喷了出来,好歹没呛着,北堂尊越见状,锐利的眼内却满是促狭之意,那饶有兴趣的目光就好象是在刻意瞧北堂戎渡的反应似的,北堂戎渡见父亲如此,一时大恼,遂用手一把抓了下去,狠狠地去掐北堂尊越的大腿,但却被对方的护体真气反震得手指微微发麻,北堂尊越见状,哑然失笑,终于收回了右手,不再逗他,却又一面端起酒杯,神色自如地道:“……还敢不敢乱跑了?倒让本王好找!”

一百八十三.南下

北堂戎渡狠狠瞪他一眼,旋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极轻微地‘嗤’一下笑了起来,再不去理北堂尊越,只顾着自己喝酒。

当下人声歌舞嘈杂,笑语喧哗,直待到夜深,宫中宴罢,群臣这才各自散去,唯剩北堂戎渡及其一干妻小还按照传统留在宫中,另整酒席,陪着北堂尊越共同守岁,这便算是家宴了。

既是自家人,于是也就随便许多,只命人点了戏来看,北堂尊越斜倚在一张垫有黑狐皮的七宝金丝长榻上,地面铺满红毡,旁边的一张高脚桌上设着精致酒果等物,北堂戎渡坐在下首,一面看戏,一面拣爱吃的小食尝上几口,宋氏因有身孕,今日闹了一天,精神就有些不济,熬不得夜,但也还是强打着精神作陪,倒是北堂佳期一点儿困倦的模样都没有,坐在沈韩烟怀里,吵着要吃要喝,北堂戎渡见状,便将女儿叫过来,抱在腿上喂她吃些容易消化的零食。

转眼夜色深浓,宫人端了热腾腾的饺子上来,众人一时吃毕,又看了一出北堂戎渡喜欢的皮影,正瞧得热闹之际,却只听一声翁然的悠沉铜钟声响,原来已是到了午夜子半之时,下一刻,就已听得外面鞭炮齐鸣,无数烟火冲天而起,在夜幕中绽开绚烂的耀眼花朵,北堂戎渡见状,便朝北堂尊越笑道:“我记得小时候一到过年,经常就是我去放炮仗,如今大了,倒渐渐不怎么做了。”说着,用手掩住了怀里北堂佳期的耳朵,怕震天的鞭炮声吓到了她,但北堂佳期却完全不怕,只睁着一双极似北堂尊越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外面夜空当中的灿烂焰火。

此时一旁的宫人已捧了一把攒心福寿酒壶上来,北堂戎渡起身接过,亲自斟了一盏,然后便趋前在北堂尊越面前屈膝跪了,沈韩烟与宋谢二女亦是离了席,陪着跪下,北堂佳期如今已有两岁,也懵懵懂懂地随着大人跪了,只见北堂戎渡手捧酒杯,将其擎至北堂尊越面前,笑道:“新年既至,就是辞旧迎新了,孩儿且向父亲拜年。”北堂尊越接了杯子,将酒一饮而尽,随即一手虚扶,轻笑道:“……起来罢。”

午夜子半之时既过,也就没有必要一定去守岁到整夜了,况且还有女眷和孩子,只怕熬不住,于是北堂戎渡便让其他人出宫回去,自己却是今夜留了下来——北堂戎渡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是不想让北堂尊越自己一个人度过除夕之夜的,情愿留在宫中陪他。

两人一时倒也没有马上就寝,而是取了牌来玩,北堂戎渡今夜手气臭得出奇,大败亏输,直被杀得面无人色,一面愁眉苦脸地瞧着手上的牌,一面叹气道:“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刚才吃饺子的时候,你吃出四个钱来,我却什么也没见着,果然该当你赢。”说着,又嘟囔道:“这都被你赢去多少银子了,再这么输下去,只怕把露儿以后的嫁妆钱也都输给你了……”北堂尊越听了他这番抱怨,自然不会当真,只低低一笑,说道:“在本王面前哭什么穷,你才是大财主……这回在那个毕丹身上,没少刮银子罢。”

对于北堂尊越知道自己手下的商号与鹘祗做交易一事,北堂戎渡并不觉得惊讶,只将身子往后微微一倚,靠住一只大红蟒缎蝙蝠逐桃的靠背引枕,散漫地打了个呵欠,有睡意一点一点地蔓延上来,笑道:“送上门来的生意,自然不能不做么……这些外族人的银子,不赚白不赚,既然有宰肥羊的机会,不把握住才是傻子。”他说话间,已不知不觉有些困了,遂拿手揉了揉眼睛,此时已经是丑时三刻了,外面夜色深沉,北堂戎渡觉得有些饿,便命人取了浓汤来,配着两个饽饽吃了,这才漱口洗手,将牌一放,打着哈欠道:“……不玩了,困。”北堂尊越见他连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于是抬手揉了揉北堂戎渡的头顶,道:“那就去睡罢。”北堂戎渡‘嗯’了一声,伸个懒腰,起身随北堂尊越去了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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