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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云飞渡_第2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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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倾寒的手微微一动,将掌中北堂戎渡的手轻轻握了一握,他一向甚为洁身自律,只有北堂戎渡一人让他动过真情,此刻借着斑斓的日光侧头看着北堂戎渡的脸庞,黑色的眼眸中就流露出了无限的温柔之情,并不是火热灼人的爱欲激烈,但心中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却盛满了莫可名说的宁和之感,向来平寂的心境也有了波澜,就如同吹皱了一池春水,北堂戎渡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遂朝牧倾寒笑了一下,有些感动,也有些淡淡的歉意,但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北堂戎渡心中突然就对那个绝情的男人涌起了一股恶意的报复之感:哪怕没有你,也照样有人对我这般掏心挖肺……但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就被更大的失落与痛苦所取代。

二百六十六. 曾经往事已成空,思君不见

北堂戎渡定一定神,暂且按下了心中的纷乱杂念,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辈子,反正一起加起来之后,从小到大,他虽然没少经历过什么凶险狞恶之事,但如果认真算起来的话,却是并不曾当真尝过多少次挫折的滋味的,奈何这一回北堂尊越却没有给他任何的机会,斩钉截铁地说断就断,毫不做假地扯开了两人之间持续数年的亲密关系,北堂戎渡身为北堂家的男人,也同样有着极度的骄傲与自矜,其实在心火上冲时,也不是没告诉自己应该死心了,但这摆明了做不到--好不容易他似乎明白了感情究竟是一种什么味道,又怎么能够轻易放手?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一开始许多的人,许多的事,之所以在后来会结出让人心痛心伤的果子,就是因为当一个人很在乎你的时候,你却只是习以为常,并不注意,而当他某一天离开了,你才忽然发现原来他是不可或缺的,很多人往往用上了一辈子的时间,到头来才明白过来的事情,其实无非只有一个:对于真正在乎自己的人,你一定一定要加倍地待他好才行。

北堂戎渡心中一面胡乱想着,一面却是在脸上保持着一副平静悠闲的自如神情,从眉梢到眼角,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风流情致,或许还带着些微的内敛,不至太张扬,他有些自嘲地用手拨了拨手腕上戴着的孔雀石念珠,那珠子一颗一颗打磨得圆润无比,如同冷硬的心,北堂戎渡心想自己也许就是一直太精明了,所以有的时候才不够聪明,斤斤计较着往来得失,不肯有一丝一毫的多余付出,北堂尊越这次的决绝其实是某种意义上的惩罚,虽然并没有伤他的筋,动他的骨,甚至对身体没有任何的直接伤害,但越是这种不见血的软刀子,才会真正让人觉得疼,心里疼,因为世间能轻轻松松地叫你伤得最狠最痛的,一定是你重要的那个人……北堂戎渡突然扯了一下薄薄的嘴角,几乎冷笑起来,他才不信什么‘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狗屁话,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不应该拖泥带水,也不会无病呻吟,自怨自艾,学那小儿女的忸怩之态,反正两人之间一开始是北堂尊越先伸出的手,现在他收回去了也就收回去了,并不能真的代表什么,在这世上,一个人只要还活着,那么就意味着一切都可以重来。

……转眼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起了风,虽然天似乎并没有特别阴,但却是给人一种就像是快要下雨的架势,果不其然,没多久,天上很快就开始淅淅沥沥地掉下冰凉的雨珠子来,那雨点儿直直砸在地上,顿时便碎成了无数四溅的小小雨花,好在这雨下得并不大,两人坐在花架下面,爬缠得密密麻麻的花藤遮挡在头顶上方,几乎滤去了雨水,北堂戎渡双手扶了扶膝,然后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天空说道:“……下雨了,估计是阵雨,咱们先回去罢。”

牧倾寒闻言,也随之起身,说道:“也好。”说着,目光却不知道怎的,忽然不经意间移到了地面上,然后就停在了那里,北堂戎渡今日穿的乃是蒲草编织的鞋子,因蒲性清凉,所以即便是贵族之家,在炎热的夏季也经常会在非正式的场合穿着这样的蒲草鞋,有着清凉温爽之用,十分舒适,就见此时北堂戎渡衣袍下摆露出一截雪白的湖绸裤腿,只站在原地,左脚上的草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散开了系在脚踝间的带子,一双白生生的光足极为精致,修修如美玉,上面的肌肤晶莹雪嫩,脚趾头饱满润泽,十片粉白的趾甲安安静静地嵌在上面,望之美得惊心动魄,却又不是女子的那种纤纤秀气,大小也明显是差不多成年男性的长度,左脚用双股丝绳编成的青色鞋带,正半耷拉着松散在脚面上,北堂戎渡显然也发觉到了异样,低头一看,随即便要弯腰去系,然而还没有等他动手,牧倾寒却已忽然先他一步,蹲下了身去。

北堂戎渡有些愣了似的站在那里,仿佛是让男子没有任何预兆的举动弄得微微一怔,他低头看过去,看着牧倾寒无声无息地蹲在自己面前,然后十分自然地伸手拿起了北堂戎渡脚背上松散的鞋带,此时北堂戎渡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牧倾寒这样完全是下意识的自然动作,忽然间就多少有一丝心乱,或者说是惊讶,同时心脏在一瞬间也许多跳了那么一两下,却非但没有什么觉得很突兀的感觉,甚至还觉出了一丝淡淡的熟悉,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来拒绝对方这样做--当年他还是另一个身份的时候,面前这个人,就曾经为他不只一次地穿过鞋。

北堂戎渡算不上惊讶地站在原地,面上的神情虽然因为牧倾寒这毫无预兆地行为而有些波澜,却也没有明显想要收回脚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没动,头顶密集的花叶缠出一方无雨的天地,将两人完全遮住,把雨隔在外面,牧倾寒就这么在北堂戎渡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含义的注视当中,动作利落地几下就替对方系好草鞋的带子,然后才缓缓站起身来,直到这个时候,牧倾寒才忽地微微一顿,好象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事情,因此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面前的北堂戎渡,墨色的双目当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色彩,但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原状,仿佛并没有认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就好象他在北堂戎渡身边坐了这么久的时间,心甘情愿地在所爱之人的面前偶尔弯下腰去,只是为了帮这个人系一下鞋带而已。

北堂戎渡看着男子脸上淡淡的神色,也很默契地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人方才的举动并非刻意,应该是出自于习惯,只是下意识去那么做了而已,但北堂戎渡心中,却多少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感觉,回想起当初牧倾寒曾经为他穿鞋以及刚才系鞋绳时的动作,忽然之间就觉得心里有些异样的味道,仿佛是什么东西在胸腔当中缓缓流淌,不知道为什么,北堂戎渡就想起了当初褒姒在周幽王为其点燃烽火台,只为了求她一笑的疯狂举动中,为什么当真就笑了起来,只怕不仅仅是由于看见了那诸侯惊惶混乱的好笑场景,而是因为在那一刻,或许她真的就爱上了自己身边那个荒唐的周幽王也说不定,也或许,就连她自己,也没有真的弄清楚……北堂戎渡忽然微微勾了一下嘴角,他想,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叫作‘蓉蓉’的少女,说不定,也就真的一心一意地爱上了这个人罢,只可惜,他是比一个女人贪心了太多的男人。

不过片刻的工夫,从翠叶冗花的缝隙间漏下的雨滴就已零零星星地落在脸上,发上,带来些许凉意,两人再没耽搁什么,各自用衣袖挡在头顶上方,快步朝着北堂戎渡的寝宫中走去,等到至台阶下时,那雨已经有些渐渐大了起来,北堂戎渡撩了袍角,迈步跨上台阶,虽然并没有着意地放轻了步子,但蒲草编织的轻软鞋底依然在汉白玉地面上走得一丝响动也没有。

廊下自然已经有宫人等在那里,替两人换上干爽的鞋,等进到里面,北堂戎渡见靠窗的青玉架上放着香炉,便走过去用银匙舀了些沉水香,动手点上,牧倾寒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目光只看到北堂戎渡身前有缕缕淡白色的轻烟散出,是一丝丝浮动着的暗香。

此时宫女送上茶来,北堂戎渡转过身,抬眼看了看牧倾寒,没有说话,在一旁坐下喝茶,薄薄的唇角边被某种微妙的氛围染上一层类似于淡淡温柔的色彩,殿外雨点打落大地的声音,沙沙地引人心动,就仿佛连时间的流逝,都已经变得不再那么明显。牧倾寒静静望着一旁的北堂戎渡,于是这人鲜明的轮廓,就在视线中越发地清晰起来,对方就那样坐着,眼中平静,脸上也没有特别明显的表情,那是难以用语言描绘的一张面孔,比起俊美之类的形容,显然更接近于妖异,他还无比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初与北堂戎渡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那时北堂戎渡并不是这个模样,而是用一张清丽的脸容迎和着春光,明媚日色印在那精致的眉宇间,浮现出一丝完全能够直接打动人心的笑容……牧倾寒耳边只听得窗外一阵阵雨声,那雕花的长窗半开着,廊下有几株芭蕉,雨打芭蕉的轻快之声,声声入耳,让心也好象跟着轻松起来。

殿中缭绕着淡泊的香气,窗外除了雨声之外,还有不大的风,两人自然不会就这么一直干坐着,北堂戎渡将已空的茶盅放在旁边的小几上,牧倾寒见状,伸手去拿起茶壶,要为他续茶,却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拦住,北堂戎渡略略垂下眼帘,然后稍微侧过了脸,看向牧倾寒,眼神当中有着专注,也有着无声的叹息,道:“再不用一两年,你就要三十岁了……倾寒,莫非你就要这么一直过下去么,你明明知道,本王给不了你任何东西。”北堂戎渡说到这里,微微地叹了口气,向来平静的表情里,隐约有一分并不刻意的歉疚:“你不能像韩烟那样,与本王……况且以牧家的家世,也不会接受这个,而本王自己,也不会给你什么承诺,给你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你和本王两个人,都接受不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赔上自己一辈子。”

香料在小炉里静静燃烧着,偶尔发出极细微的声响,在空气中化开浓淡得宜的味道,牧倾寒的心跳隔着胸腔顿了顿,或许瞬息之间已是念头万转,亦好似神游天外,然后又渐渐地重新平稳起来,他看着北堂戎渡,深吸一口气,说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伸出了手,撩起对方的一缕黑发绕在指间,几近虔诚地微微攥紧,只觉得胸口有一种些微的刺痛,道:“……你说得都没有错,我自己当然也很清楚,只不过我想,人活一世,有些时候明明知道一件事不应该去碰,却也仍然还是会去那么做。”牧倾寒微微闭了一下眼睛,感觉到有什么在心头流动:“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还很年轻,路还很长的男人,如果一生当中没有做过什么肆意妄为,只听凭自己的想法就一去不回头的事,或许总归是一种遗憾,而我,不想有这样的遗憾……”

原来如此……北堂戎渡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转过头,向殿外望去,看那下得越来越大的雨,过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道:“……本王记得你的箫吹得很好,这里有一管还不错的箫,吹一曲罢。”说着,唤人进来,去西偏殿取了一支他自己从前用过的紫玉箫,放在牧倾寒面前,牧倾寒见状,深深看了北堂戎渡一眼,然后便从锦盒里取出通体光滑如脂的玉箫,执在手中,吹了起来,北堂戎渡也算颇通音律,此时凝神细听,没几下,便听出原来是一首《雨霖霖》。

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不过天色倒也并没见怎么阴沉,也没有闷雷声,只是哗哗地下着雨,牧倾寒玉萧徐吹,那声音幽幽冷冷,直动人心弦,虽然吹的这一首《雨霖霖》主调平平,其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味,但配着窗外连绵的雨,却也仍然让人生出一种说不上来的淡淡感伤之意,这光景伴随着殿外持续的哗哗雨声,让人很容易有些发呆,北堂戎渡听了一会儿,循着悠长的箫声,就有些走了神,心里渐渐就觉出七分惆怅味道,他想起自己也曾经听过北堂尊越吹过那么一两次箫,虽然没有牧倾寒吹得这么好,但不可否认也还是不错的,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那箫声却总会被吹出一股睥睨犀利的意思,就和北堂尊越的为人一样,容易割伤其他人,可惜现在就算是心甘情愿被曲音割伤,北堂尊越也不会特意为他吹什么曲子了。

吹曲的不是那个人,吹的曲子也不是从前的曲,北堂戎渡想到此处,突然间就觉得好生无趣,不由得微微叹息了一声,那声音虽然很轻微,但牧倾寒也仍然立时察觉到,略顿了一下之后,那箫声便悠悠停了下来,北堂戎渡一怔,随即笑了笑,问男子道:“……你怎么忽然就不吹了。”外面的雨下得急了起来,牧倾寒坐在北堂戎渡身侧,修长的手指还按在箫孔上,抬头看着北堂戎渡总是明亮而湿润的眼睛,从那蔚蓝色的纯净瞳孔里,看见了自己模糊的轮廓,忽然之间就想握要住对方的手,把他带到怀里,口中却只道:“你心情不好,要休息么。”

北堂戎渡刚要说话,忽然间长窗大开,一股潮湿的风直扑进了殿中,将窗前悬着的精致风铃吹得乱动,叮当作响,声音嘈嘈,北堂戎渡见状愣了一下,也或许是被惊醒,却觉得自己的心里好象被风吹得渐渐清明起来,然后站起身,去关上了被大力吹开的雕花窗子,等到再次回过身来的时候,心情已经差不多完全平静下来,却毕竟还是抚不平心头那深深浅浅的折痕……北堂戎渡抬手随意揉了揉自己的耳垂,见牧倾寒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雪白瘦削的脸上便浮起了一层极淡的笑意,道:“从前是那种女子模样,如今本王却是这个样子,你现在看了,总会觉得不太自在罢。”牧倾寒并不否认地微微点头,一面将那支精美的紫玉萧重新放回锦盒当中,声音中似乎夹杂着某种让人从骨子里也轻颤的微喃,说道:“确实觉得有些说不出地古怪……只是,总不能因为你忽然成了男子,或者孩童与老者,就不再是你这个人。”

“……有时候觉得,你在某些事情上真的不聪明,或者说,是难得糊涂罢。”北堂戎渡微扯嘴角,或许是笑了,也或许没有,重新坐了下来,此时他忽然有了想要感受这个人的体温,去寻求一丝安慰的冲动,但理智却又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因此终究没有做什么,只想着与牧倾寒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说说话也好,可忽然间手上一暖,却是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掌,紧接着,牧倾寒的面孔靠了过来,轻轻在北堂戎渡的嘴角处吻了一吻,北堂戎渡一顿,微眯了双目,看向对方,牧倾寒却发现这种触感果然与曾经并没有什么两样,也还是柔软与清新的,前时两人虽然在阴错阳差之下有了肉体关系,但毕竟是药力的缘故,彼此之间对过程其实并没有什么印象,可此时这一吻,才让牧倾寒对自己的坚持越发执着起来,但眼下见到北堂戎渡正在看着自己,就又不免多少有些不自然,道:“蓉……渡,方才,是我唐突了。”

北堂戎渡不在意地微微一哂,说道:“这有什么的。”说着,眼皮微垂,一一拨弄着手腕上的光滑念珠,说道:“倒是本王前时对你……本王很清楚,你向来是不喜欢男子的,何况又是……那样。”牧倾寒听了,的眼神依稀沉了沉,却丝毫没有回避什么,只说道:“当初在无遮堡那件事,我只觉得耻辱,但前时之事……我虽然很难接受那等作为,但也并不认为肮脏下作,或许,是因为对方是你的缘故……确实如此。”北堂戎渡一双赤足踏在青云色软缎拖鞋中,散着雪白的裤腿,闻言指尖微动,似乎想要对牧倾寒说些什么,但他心里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给这个人任何承诺,所以只是缓缓用指尖一点一点地划着衣面,窗外,大雨如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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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朗云清,花香顺风弥漫,平整的青石地面间湿漉漉的,不时有晶莹的水滴从花瓣草叶上滚落,坠在地上不见了,北堂戎渡负手站在窗前,虽然已经是将近正午,却还只是刚刚起来,身上尚自穿着白色的中衣,头发披散,翠屏从旁边的宫人手里取过衣物,含笑道:“王爷还是快更衣罢,今日起得这样迟,莫非是忘了宫中还有宴席么。”北堂戎渡闻声转过身来,表情漠然,淡淡说道:“……近来宫中广纳美人,今天于丹瑶又和另外几人一起晋位,父亲他,还真是泽封后宫呢。”说着,让人替自己穿妥了衣裳,一时梳洗既罢,便径自进宫。

缓缓步入设宴的飞糅宫时,上午已受了册封,成为正二品贵嫔的于丹瑶正手拈团扇,半遮着容颜,朝着正中的北堂尊越盈然婉笑,依依娇语说话,北堂戎渡近前,沉一沉眼神,也没有细细打量,只礼节性地向北堂尊越施了一礼,北堂尊越转过脸来,看着北堂戎渡颀长削拔的身形静静立在不远处,父子两人彼此相望,一时都没说话,只是抬手示意他入座,北堂戎渡面上也没露出什么,神色舒展着,恍若未觉,看不出丝毫异常,只是在嘴角含了一缕似笑非笑之意,径自入席,安之若素地端坐着,因是后宫嫔妃册封,于是席间自然不会有朝臣,皆是后宫有一定品级的女眷并一些命妇,以及部分宗室中人,一时觥筹往来,一派升平景象。

席间北堂戎渡冷眼看着以子女贵的于丹瑶春风得意,面上却恍若事不关己一般,神色如常,稳稳端坐着,前时被设计一事,根本查不出头绪,唯一那个知情的小太监也不可能找得出来,先不说皇宫当中阉宦无数,无法一一查清楚,只说那太监若是事后就被灭了口,又上哪里找去?但北堂戎渡虽然没有证据直指此事就是于丹瑶所为,却总觉得十有八九便是此女,眼下见她笑语嫣然,不觉双眼微眯,眸色沉沉如海,不辨喜怒,右手在宽大的衣袖中缓缓攥成一个拳头,然后又一点一点地松开,只以清冷如冰的目光状似随意地扫了此女一眼,容色平静无波,心知纵然是自己的性情再冷静,但习武之人所特有的戾气,终究还是不可能完全根除。

酒宴中途,身着盛装的于丹瑶扶着身边侍女的手,起身离席,也不知道是要出去透一透气还是去更衣,北堂戎渡冷眼见了,又等了片刻,便也作出要到外面吹风醒酒的模样,无声而去,一时到了外头,眼见着于丹瑶一手拢着明显隆起的肚子,一手扶着心腹侍女,正在前面慢慢地走着,果然是出来透风的,周围花木扶疏,偶尔有不知名的鸟雀轻啼几声。北堂戎渡见状,心中冷笑,也不出声,倒是于丹瑶身怀有孕,容易疲劳,不能走远,因此过了片刻之后,就要转身欲返回原路,却正对上不远处一双深邃幽冷的眼睛,于丹瑶心中蓦然一惊,不自觉地微微倒退了一步,脱口而出道:“楚王……”说罢,似乎又稳住了心神,既而一手扶紧了身侧的心腹侍女,这才略略欠身,口中柔声说道:“……嫔妾于氏见过王爷,王爷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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