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朔云飞渡_第363章

四下里Ctrl+D 收藏本站

北堂陨说罢,便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讽之色仔细地观察着面前青年的反应,然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自己并没有从沈韩烟漂亮的脸上看到丝毫除了平静以外的神情,恰恰相反,那一张俊秀文雅的面孔甚至越发冷静,北堂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依照沈韩烟的性格来讲,这种表现并不正常,但他确实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会如此,就在这时,沈韩烟忽然用一种十分幽深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然后就有些古怪地微微垂下眼帘,道:“子嗣?……父亲,你当初被北堂尊越重创,后来虽然逃出,又辗转恢复了武功,可是却伤了肾气,虽然在男女之事上无碍,但是,只怕已是不能再生育了罢,也就是说,我,是父亲你唯一的血脉。”

此言一出,北堂陨的眼神登时大变,某种狂暴的情绪疯狂吞噬着理智,沈韩烟迎着那种毫无温度的目光,饶是他心神镇定,此刻也不由得心头微凛,无来由地窒了一窒,准备继续说的那些话就强行咽了下去。北堂陨深深看着青年,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暴怒,只因为他从沈韩烟的目光中看到的并不是刻意的挑衅,而是平静到近乎压抑的决心,他也没有去问沈韩烟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是眼神阴冷,盯着面前的青年不放,沈韩烟很了解自己的父亲,照北堂陨这般模样,就是要大发雷霆的先兆,不过眼下沈韩烟早就不怕什么了,他依旧垂手站着,缓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不但从前是父亲大人的独子,以后也会一直都是,除了我,父亲你不会再有子嗣了,而我,除了北堂也从未与其他人有肌肤之亲,所以这些年来我也没有给父亲你添上一孙半女,那么,如果我死了,父亲,你就再也不会留下任何血脉。”

“……好,好,好。”北堂陨忽然剑眉一扬,一面连说了三个‘好’字,一面皮笑肉不笑地轻轻击掌:“很好,我儿,你果然是有出息了,不愧是我北堂家的男人。”北堂陨说着,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唯一的骨血,沈韩烟没有作声,他在说刚才那番话之前便知道自己会触怒北堂陨,也为此早就准备了一肚子的辩语,可是当此刻真正看到父亲威严冷酷的双眼时,沈韩烟只觉得全身的勇气虽然不曾消散,但心中流转不休的那些言语却也再说不出来,他微微翕动了几下嘴唇,终于缓缓地跪倒在地,低声道:“……是儿子放肆了。”北堂陨看着青年在自己面前跪下,沉冷如冰的面容却不曾解冻少许,良久,他方一声嗤笑,徐徐说道:“……我儿,你说的不错,你确实是我唯一的子嗣,除了你,我北堂陨也不会再有什么后人。”

“……但是,如果你以为你可以因此作为要挟我北堂陨的筹码,那你未免就大错特错了!”北堂陨突然话锋一转,连连冷笑,他突然站起身来,一手轻轻抚摸着腰间长剑:“我不在乎,纵然没有子嗣,我北堂陨又能如何?韩烟,你爹又岂是一个听凭他人要挟的人?哪怕是你,也不行!”北堂陨说着,语气忽然又一转,变得没有那么强硬了,他看着沈韩烟微微发白的面孔,似乎终究并不想和儿子闹得太僵,因此就道:“不过,我也不是一定要寻那小子的晦气,只要……”他含糊了一下,到底没有说清楚‘只要’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才知道,随即大袖一挥,冷冷道:“你管好自己就是了,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操心。”说着,身形一闪,顿时只让人觉得有淡淡的风吹起,再定睛看去之际,北堂陨已经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室中只剩下了沈韩烟一人,青年脸色晦暗不明,定定站在当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他突然苦笑一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喃喃自语道:“父亲,原本我是最后来试探你一下,如果你听从劝告,那么我也就会就此及时收手,毕竟如果只此一次,并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只可惜……”沈韩烟的目光移向地上那一滩四溅的茶水,脸上的神情缓缓冷毅起来,变得一派决绝,他握紧了双拳,终于轻轻叹息:“……既然事已至此,那么父亲,就不要怪儿子了!”

北堂陨父子针锋相对之际,另一厢北堂尊越父子却是和乐融融,北堂戎渡不曾饮酒,只替对面的北堂尊越斟着酒,面上却笑道:“虽然不许我喝酒,但你也不准喝多了,弄得满身酒气。”北堂尊越面上微带醺色,顺势攥住了北堂戎渡正执着酒壶的手,道:“……朕也算得上千杯不醉了,有什么打紧?”说罢,却是起身离座,拉北堂戎渡起来,顺手捏了捏青年光滑如玉的脸蛋:“不喝了,酒到三分才是最妙,多了反而不美……天气不错,陪朕出去走走罢。”

北堂戎渡含笑答应着,一时父子两人出了大殿,一边信步而行,一边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就走得极远了,这皇宫占地面积不知凡几,二人走了半晌,眼前忽然开阔,一处镜子般平洁清澈的小湖静静出现在视野当中,四周是青青的草地,怒放的花朵,那些花并非什么名贵的品种,只是一些并不起眼甚至连名字也叫不上来的野花罢了,几只小鹿正在附近互相追逐玩耍,有鸟儿叽叽喳喳地轻鸣,眼见着如斯天然美景,鼻中嗅着清幽的花香,真是惬意极了。

北堂尊越早在回寝宫之后就换了一身家常服饰,宽袍大袖的紫色团龙袍褂,颜色高贵沉敛,胸前两肩都用金线绣龙,冠上饰有东珠,这样的打扮虽然简单,但他身为帝王,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是当今手工制作的巅峰之作,华美精致异常,全部都是不折不扣的艺术品,被阳光一照,灿烂生辉,北堂戎渡眼看着那衣服上绣着的昭示着九五至尊身份的五爪金龙,不知道为什么,却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拉住了这一袭耀眼的华袍--这一身衣裳,是他一直都想要的!

北堂尊越只觉得腰间微微一紧,却是被北堂戎渡轻轻扯住了袍子,不过这样的举动让他理所当然地理解成了一种亲昵的表示,因此不由得低低一笑,将北堂戎渡朝怀中一揽,戏谑道:“……拉朕做什么?莫非是想席天幕地就做那调调儿不成?”北堂戎渡微微一凛,知道自己刚才失神了,于是便定了定心,微笑如常地说道:“你怎么总把人往那种地方想?我才没有。”

北堂戎渡身上有着丝丝迷离的香气,北堂尊越搂他在怀,深深吸了一口这种味道,神色慨叹地轻笑道:“很香……”北堂戎渡闻言,洁白如玉的手指顿时在袖中轻轻一颤,这并不是因为他太敏感心虚,而是因为此刻将他抱入怀中的这个人,是这大好河山的主人,天下间千千万万人都要在这个男人面前瑟瑟发抖,保持绝对的敬畏,这就是帝王之威,从当年的无遮堡堡主,到起兵逐鹿天下的汉王,再到如今的九五至尊,掌握万万人的生杀大权,身家前途,饶是北堂戎渡与其平日里亲密无间,而北堂尊越也极少会在他面前流露出除了父亲与情人之外的另一面,可是北堂戎渡知道,这个男人终究还是一个帝王,自己如今的计划一旦有任何差池,只怕就是立刻万劫不复,虽然可以肯定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可是北堂戎渡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到那时一定会落到绝对不想体会的境地!一时任凭北堂戎渡再心坚如铁,也仍然是手心里都微微冒出了汗意,只不过眼下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没人能阻止他继续。

北堂尊越自然不知道怀中人心里所想,他拍拍北堂戎渡的肩膀,笑道:“怎么不说话了?”北堂戎渡柔声喃喃道:“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这太阳真暖,天气很好,我忽然就觉得如果我们两个人在这里坐一下午也是很好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北堂尊越不以为然:“这还不容易,朕陪你就是了,这整个下午朕就和你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在这里。”北堂戎渡一笑:“好。”

一时两人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愉快相对,半晌,北堂戎渡攀在一颗树上,随手摘着上面小小的果实吃着,北堂尊越则躺在湖边绿油油的草地上晒太阳,北堂戎渡也不出声,静静站在树上,看着不远处的北堂尊越,有些默然,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应该,也不知道为什么,纵使其他人背叛了自己,比如沈韩烟,自己虽然气极,却也没有时时刻刻都惦记着此事,但偏偏对于北堂尊越,自己却百般苛刻,这种现象北堂戎渡知道很不应该,别人的坏处自己常常忘记,可独独北堂尊越的一些事情,自己却会不时想起来……想到这里,北堂戎渡也觉得自己过分,心中忽地微微一乱,只觉得隐约有些波动,欲待改正,却又无法可寻,他想了又想,突然间自嘲一笑,便索性再不去苛责自己,原来自己对北堂尊越以往的猜忌和怀疑,正是源自于对两人之间感情的一种珍惜,就好比越是珍贵的宝贝就越害怕失去一样,人心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复杂了,北堂戎渡知道,只要自己还珍惜爱护着两人之间的感情,还深爱着北堂尊越这个人,那么他对北堂尊越的猜忌与不满就永远不会停止,不会消失。想到这里,北堂戎渡自失地一笑,忽然扬声喊道:“……二郎!”北堂尊越闻言坐起身子,回头看向北堂戎渡,北堂戎渡站在树上,笑着说道:“二郎,我喜欢你,我北堂戎渡,喜欢你北堂尊越……一生一世。”

北堂尊越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惊讶,但下一刻他就笑了起来,阳光照在他脸上,几乎不可逼视,北堂戎渡的视线中充斥着这个绚烂的画面,身体忽然一顿,就好象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北堂尊越毒伤痊愈后取下面具时的那张脸,仅那么一眼,却已是终生难忘。念及此处,北堂戎渡心中豁然爽朗开来,但几乎与此同时,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定住了,彼时风在身旁轻轻吹着,周围好象死寂一般的安静,北堂戎渡突然不敢动,甚至不敢眨一下眼,他定定地站在树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保证自己的双手不至于颤抖起来,也许过了一瞬之后,北堂戎渡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他的眼里似乎闪动着某种惊疑不安的东西,但很快这些情绪就消散了开去,北堂戎渡强行压抑住心头的动荡,终于确定了什么一般,一时间心中的感受极为复杂。

北堂尊越自然发现了情人的异样,一时微微挑起剑眉,向树上的北堂戎渡道:“长生,怎么了?”北堂戎渡轻吐一口浊气,笑容灿烂:“没什么,就是忽然看你看得发呆了。”北堂尊越闻言,自然不会当真,随口笑骂一声便重新躺了下来,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身上,惬意无比。

北堂戎渡独自站在树上片刻,随后就轻飘飘地落了下来,这一下并不是飞身落地,却是如同羽毛一般缓缓飘了下来,凭气临虚,若是有见识的人至此,便会知道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人已是修出了罡气,北堂戎渡脚步轻快地走向北堂尊越,长发微微拂动着,不知道是风的缘故,还是他的心乱了,唯有此刻俊美的面容上满是极为怪异的表情,似哭又似是在笑,只因为从方才那一刻开始,他终于跨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自从与北堂尊越之间有了隔阂,立意要打破这种不平等之后,他的修为进度就陷入到了某种瓶颈之中,止步不前,只因为已种下了心魔,然而就在方才,眼见北堂尊越一笑,斩尽春光,他竟是无知无觉地就打破了这樊笼,跨入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当中……此时北堂戎渡走到北堂尊越的身旁,他看了看闭起双目沐浴着阳光,满脸享受之色的男人,忽然就微微一笑,坐下来躺在了北堂尊越的身边,一手搂住了情人的腰,他偎依在侧,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幸福模样--这样的美好,我将不惜一切占有。

-------------------------------------------------------------------------------

转眼已是五月中旬,这一日北堂戎渡下了朝,更衣之后便去了澄绣斋,他一时摒退随从,没有让人跟着,只自己来到外面,站在窗外一丛花下往里面看,他所站的位置正对着一扇半开的花窗,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里头发生的所有事情,顺着窗子往里望去,只见蓝衫儒巾的中年人手捧书卷,黑色的头发如同墨缎一般,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正老老实实地坐着,跟随中年人一句一句读着书。北堂戎渡看到这里,面上淡淡的,没有什么格外的表情,转身便离开了。

北堂戎渡登上软辇,一行人便缓缓朝着书房方向而去,旁边一个贴身内侍凑趣道:“李大人教书真真是有十二分的手段,郡主和皇孙这么小的年纪便给教导得知书识礼的,奴才都听说了,李大人现在极受郡主和皇孙依赖,前天李大人身子不适缺了一日的课,郡主就拉着皇孙去探望。”北堂戎渡听了,神色平静地道:“……倒也难得他们师生相投,这也算是缘分了。”

一时北堂戎渡到了书房,牧倾寒与殷知白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北堂戎渡挥退旁人,冷冷道:“但凡靠近此处十丈者,斩。”等到室中再无闲杂人等,北堂戎渡这才示意牧倾寒和殷知白二人坐下,三人于室中密谈。良久,北堂戎渡轻叹一声,神色微微放松下来,道:“此事到了如今,孤虽不敢说万无一失,却也自忖有八九分的把握,只等着时机成熟,待到事成……”北堂戎渡说到这里,却停口不语,殷知白站起身来,肃容一揖,沉声道:“我等自是追随殿下。”北堂戎渡微微一笑,悠然道:“到时候,旁人可不能再叫侯爷,要改口唤作国公爷才是。”

殷知白走后,北堂戎渡忽然站起身来,他走到牧倾寒面前,凝视着男子黑如墨玉的眼睛,语气柔和道:“孤知道,知白他之所以成为孤的臂膀,助孤成事,这其中固然有孤与他多年的情谊在内,但更有利益牵扯……但是你就不同了,倾寒,孤知道你并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北堂戎渡说着,伸手握住了牧倾寒的手,牧倾寒下意识地反手握紧,道:“……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北堂戎渡静静看着他,忽然就笑了,意味深长地叹道:“傻子……”他目光微闪,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就问道:“倾寒,孤来问你,若是……若是事成之后,你待如何?”

“……嗯?”牧倾寒微微一顿,有些不明所以,北堂戎渡一手放在他肩头,微笑道:“孤的意思是,待到事成之后,你莫非,就还是准备这样在孤身边一辈子?”牧倾寒闻言,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北堂戎渡五指微收,轻轻扣住男子的肩膀,目光凝定地看着对方,道:“……孤是说,到那个时候,难道你还是想要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跟在孤身边,一直孤独终老不成?”

牧倾寒神色一滞,半晌,才沉声道:“……北堂,我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好。”北堂戎渡嘿然道:“你这是在自欺欺人么?嗯?”他微微用力按住牧倾寒的肩,沉默了片刻,终于轻声道:“倾寒,你若是愿意,日后孤与你,也可以……到时效法武帝与大将军卫青之事,未尝不可。”

北堂戎渡说到这里,其中的意思已经是很明白了,牧倾寒一顿,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北堂戎渡不说话,只静静站着,牧倾寒眸光微动,眼里流露出异样之色,他忽然抬起右手,覆住了北堂戎渡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与此同时,已情不自禁地缓缓靠近了那张精致的面孔,向着青年红润的嘴唇吻去。

☆、三百五十九. 獠牙已现

牧倾寒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静静站着不说话的青年,他慢慢地抬起右手,覆住了北堂戎渡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与此同时,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牧倾寒只觉得整个人似乎是已经不太受到控制,情不自禁地缓缓靠近了那张精致的面孔,向着青年红润的嘴唇吻去。

北堂戎渡眼睁睁地看着男子靠近,蔚蓝如海的清澈眼睛微微眯着,里面透出的却是一丝丝极为冷静理智的光芒,掩饰住了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以及此刻略显冗杂的情绪,一时两人双唇相合,牧倾寒只觉自己碰到了一处柔软清香的所在,禁不住就要去更多地探索,他本能地拥住面前的年轻人,深深吻住,北堂戎渡被他抱在怀里,鼻中嗅到了好闻的男子气息,淡淡地若有似无,但北堂戎渡在闺房之事上面经历得太多,早已心如铁石,不肯稍动,此时被牧倾寒一拥一吻,也不过只是让北堂戎渡有一瞬间的动容,随即眉梢反而微微向上挑了起来,他不露声色地迎合着,也同样伸手拥住了对方的身体,两人静静站着,状似亲昵地深吻起来。

不知不觉中,在北堂戎渡的刻意引导下,两人已来到了书房屏风后面供人休息的短榻前,北堂戎渡将牧倾寒按倒在上面,两人极尽缠绵地互相亲吻抚摩,不知过了多久,双方的衣衫已经凌乱,牧倾寒在半是迷惘半是昏沉的状态中难以把握自己,只凭着本能用力揉搓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抚摩那光滑柔韧的肌肤,对方在床笫之间的技巧实在太过纯熟,牧倾寒虽然已经年过而立,是个成熟的男子,但他这样基本算得上没有什么经验的人在这方面又哪里会是北堂戎渡的对手,早已渐渐被扯进了情欲的无边深渊当中,但就在此时,牧倾寒突然浑身一僵,却是猛地清醒了过来,下身那种异样的刺痛感在一瞬间传遍了全身,他极力定一定神,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猛然间他的目光就和另外的两道目光碰触在了一起,就见北堂戎渡此时衣袍凌乱,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膛,一双幽蓝无波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过来,牧倾寒被那隐隐流转着男性情欲的眼神一扫,登时就有一股说不出的悚然寒意从尾椎处仿佛电流般猛地蹿了上来,激得他浑身一颤,蜜色的皮肤上便立刻不由自主地冒起一大片细小的粟粒。

两人四目相对,这么一来,却是彼此都下意识地停住了所有的动作,就在四周陷入到这么一片不可思议的瞬间寂静之中的时候,牧倾寒心中几乎连转个念头都没有转一下,身体就已经比思维更快一步,整个人就仿佛被惊到了,腾地一下就将身上的北堂戎渡推开,从短榻上站了起来,此时站在北堂戎渡面前的牧倾寒面容变得比平时更加苍白了几分,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笔直的细线,墨色的眼睛隐隐透出震惊之色,眼神散乱得根本无法立刻聚焦,然而北堂戎渡却好象并没有什么惊讶的样子,脸上也没有被人突然拒绝的明显恼怒模样,他缓缓掩上自己敞开的衣襟,眼睛却一直在看着牧倾寒,牧倾寒此刻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很乱,下意识地有些躲避着北堂戎渡的目光,沙哑地道:“北堂……”

北堂戎渡没有说话,只是走过来替牧倾寒一一整理好散乱的衣裳,牧倾寒没有动,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或者根本就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到底应该说些什么,北堂戎渡却是十分平静,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他替牧倾寒整理好了衣物,这才忽地淡淡一笑,目光平视着男子,仿佛洞若观火一般:“倾寒你看,你做不到。”

北堂戎渡洁白的手指轻轻抚上牧倾寒矫毅的剑眉,他注视着对方苍白的俊脸,似是叹息似是怅然地道:“你根本做不到,不是么?你其实,并不真的喜欢……你爱的那个人,不是孤。”

“……不是的!”牧倾寒突然语气急促地打断了北堂戎渡的话,他微微喘息着,似乎正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下一刻,牧倾寒的双手已经蓦地握住了北堂戎渡的肩膀,他仿佛想要说服青年,又仿佛是在说服着自己:“你是平生唯一令我牧倾寒动情之人,这一点从来都不曾改变过,从来都没有!”牧倾寒说着,或许是情绪起伏的缘故,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地加大,紧紧握住青年的肩膀,但北堂戎渡就好象完全没有感觉到丝毫痛楚一样,只是淡淡说道:“孤相信,你一生之中只深爱过一个人,而且,也永远不会改变……”北堂戎渡忽然微笑起来,他仿佛有些不舍地慢慢抚摩着牧倾寒的脸庞,眼神复杂:“……但是,那个人,却并不是孤。”

话音未落,北堂戎渡已一手轻轻按在牧倾寒的唇上,及时止住了对方几乎脱口而出的反驳之语,他柔和地看着男子道:“那个人确实不是孤,准确地说,是孤曾经在你面前扮演的一个人……你喜欢的,从始至终都只是‘她’而已,是‘蓉蓉’,而不是‘北堂戎渡’这个人。”

牧倾寒眼神剧烈一颤,满心的话语竟是说不出来,北堂戎渡忽然轻轻抱住了牧倾寒,两个人的胸膛贴在一起,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倾寒,你骗不了孤,也骗不了自己……还记得吗,当年你和‘蓉蓉’在一起的时候,每次只要互相之间稍微有些亲昵的举动,孤就能察觉到你有情欲之念,但如今即使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你也还是下意识地把孤推开。”北堂戎渡拥着牧倾寒明显僵硬起来的身躯,表情复杂:“你可以欺骗自己,但这身子骗不了人。”

牧倾寒心中此刻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他紧紧拥住北堂戎渡,咬牙道:“不,不是……我对你的心意,不是假的……”北堂戎渡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微凉的脸颊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湛然的光泽,淡然说道:“自然不是假的,但……倾寒,你真的分的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么?‘北堂戎渡’和‘蓉蓉’,真的是一个人么?”牧倾寒听着这句话,原本用力抱住北堂戎渡身体的一双手忽然微微颤抖起来,然而他却依然顽固而倔犟地一言不发,平日里冷漠的脸上已是不可抑制地抽搐起来,北堂戎渡拥着男子,轻声道:“若是此次事成,那么天下间就再没有孤做不到的事情,再没有任何能够阻拦孤的人,孤甚至可以和你在一起,只要你愿意……可是倾寒,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和‘北堂戎渡’这个男人在一起,永远留在他身边,只为了从他身上看到一个影子……倾寒,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可是孤,不忍心。”

北堂戎渡缓缓拥紧了男子的腰身:“孤不忍心看到你这样……倾寒,孤天生就是滥情之人,一生之中所经历过的人可以说是数不胜数,但是孤自知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是孤亲手毁了你一生,你原本可以不必这样的,你可以在很年轻的时候就遇见一个好女人,那么到现在,一定早就是儿女满堂了,但是孤却生生断了你的这条路……你真的不曾恨过么,没有后悔过?”北堂戎渡说到这里,似乎情绪也开始波动起来,牧倾寒嘴唇微微翕动着,却无法吐出一个字,他用力拥抱着北堂戎渡,似乎想要从中找到一点能够支撑住自己的力量,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北堂戎渡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想见她吗?倾寒,你想见她吗?……见蓉蓉?”

牧倾寒心头猛地一震,北堂戎渡却已经轻轻一推,从他的怀中脱出身来,然后独自一人转身走进了书房后面的那扇门,牧倾寒呆呆地站在原地,此时他无法思考什么,脑海中一片混乱,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什么打破了死寂一般的沉默,一个声音从里面传来:“……倾寒。

那声音如同春水,又似呢喃在耳边的燕语,牧倾寒乍然听见这个声音,突然之间,一颗心竟然再也控制不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他缓缓走向那扇门,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之重,明明是那么短的距离,他却仿佛走了很久很久……终于,牧倾寒来到了门前,他微微颤抖着右手,极慢极慢地靠近了朱红的雕花门,手指在碰触到木质门扇的那一刻,带有薄茧的手突然剧烈颤抖,紧接着,只听‘吱呀’一声响,那扇并不沉重的精致门扉终于被男子推开。

骤然打开的门仿佛通往另外一个世界,空旷的房间里到处都是明亮之极的阳光,照亮了眼睛能够看见的每一个角落,也照得牧倾寒的双目在一瞬间几乎被狠狠刺痛,然而牧倾寒却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些,他的全部精神都用来关注着远处那个修长的身影,目光的焦点一瞬不瞬地集中在那人身上,尽管在推门的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此时此刻,这个年过而立的男人仍然觉得自己的心脏正在剧烈地收缩着,跳动着,只是这么定定看着那个人,那个从记忆深处慢慢走来的幻影,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动作而已,就几乎抽去了他身体里全部的力量,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在这一刻,他所有的身心都被这个身影所填满,连一丝多余的东西都无法再容纳--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站在一片阳光里,长裙及地,如水般披散在地面上,肩头系着一件鸟羽织就的洁白氅衣,巧妙地掩盖住了宽肩的事实,如丝般柔滑的黑色长发顺着后背垂落下去,双手静静负在身后,牧倾寒痴痴地看着远处的人,这个令他魂牵梦绕,改命他一生的人,他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听不见别的声音,漆黑的眼眸透射出前所未有的炽热目光,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镇定,此时他不再是东宫重臣,不再是牧家的大公子,而是又回到了多年之前,成为那个在溪畔因为一个绿衣少女而怦然心动的青年。

那人静静背对着门口站着,牧倾寒突然无法控制自己,恍惚中有什么咸涩滚烫的东西迅速盈满了视线,然后顺着眼眶边缘滑落,在那微显苍白的脸颊上滑出一道湿润的痕迹,在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春日,看到一湾溪水旁的绿色倩影,少女一边戏水一边口里悠然哼着歌,赤足如雪,如同花海中的精灵,现如今时光匆匆而过。可是牧倾寒却分明觉得,那所有的一切,仿佛只在昨天……牧倾寒微微翕动的嘴唇无声地呼吸出一片温热的颤抖,喉结轻轻滚动,依稀正在酝酿着无数的话语,然而最终,却只吐出两个近乎嘶哑的字眼:“蓉蓉……”

那人闻声转过身来,容貌一如往昔,不曾改变,满头青丝完全披散着,只在额间缚了一条珍珠发带,清澈如水的眼睛看着牧倾寒,而牧倾寒此刻却动弹不得,他极力控制住情绪,可是强烈到极点的犹豫和挣扎互相交织纠缠着,根本由不得自己,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个人,他无法思考,可是疯狂跳跃的心脏化作一团炽热的烈火,眼里充溢着咸热苦涩的泪,将整个人都焚烧殆尽了。不知过了多久,牧倾寒的身体仍然在颤抖,他把拳头攥得很紧,这才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重复了一遍那个徘徊在心里最深处的名字,而那人却微微一笑,明媚的笑容悄然浮现在雪白的脸上,微红的唇轻动:“……倾寒。”

那声音就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天籁,牧倾寒浑身一震,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有什么东西燃烧着身体,沸腾着血液,他突然就向着对方奔去,颤抖的脚步声里有着无法言说的惊喜,飞快缩短着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是扑一般地奔到那人面前,伸开双手,紧紧把对方搂在怀里,就好象失去已久的珍宝再次被抱入怀中,又好象生怕这个人随时会从身边消失,牧倾寒贪婪地感受着那份真实无比的温热触感,英俊的脸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之色,他拥抱得那样紧,几乎令对方不能呼吸:“蓉蓉,蓉蓉……你终于回来了……”

牧倾寒将这个令他魂牵梦绕的人紧抱在怀中,鼻腔里充满了那熟悉的气息,听不到自己的呼吸,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记忆从凝聚的时光里穿透,将早已经不存在的人再次带到面前,他颤抖着双手抚摩对方细腻的皮肤,看着那绝美的容颜,嗅着从那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就仿佛落入水中就快要被淹死的人,明明知道抓住的这根稻草救不了自己的性命,可是却仍然要死死地抓住不放……任凭在尘世中苦苦挣扎多年,没有了追求,没有了期盼,没有了信念,一个人在路上漫步苦行,前面却没有路,可是在这一刻,再次抱住这个人的一刻,就是永恒。

“蓉蓉,蓉蓉……”牧倾寒的嘴唇吻上了对方柔软的薄唇,只觉得一片温润,令人颠倒,这个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身影,此刻真实而清晰,如果这是幻觉,那么,就永远沉沦罢,哪怕是飞蛾扑火,明明知道会烧得尸骨无存,却也还是要紧紧抓住这个人不能放手,义无反顾,就算这一刻死去,也不会有半点犹豫,或许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再也不要转动了。

牧倾寒的双唇紧紧吸附在对方柔软的唇上,辗转纠缠,唇舌相交,不肯给这个人喘息或拒绝的机会,此时此刻,就好象旱地里突然降下甘霖,滋润了他长久未曾感受到生命活力的心。

久久之后,两人胶合在一起的嘴唇才缓缓分开,牵出细细的银丝,牧倾寒的眼睛定定看着面前之人清澈的双眸,整个心已经全部被一种满满的幸福之感所充斥,此时此刻,他完完全全变成了当初那个深涉爱河的青年,英俊的面孔上不再有丝毫冷漠平淡的模样,他轻轻抚摸着对方白玉也似的脸颊,喃喃低语道:“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蓉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是耶,非耶?明明清楚面前这人的真实面目,可牧倾寒却偏偏好象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语气神情无一不是发自内心,他怀里的这个人自然就是北堂戎渡,此刻他这个样子被北堂戎渡看在眼里,就知道牧倾寒已经是入了魔,多年以来感情上的折磨,已经成了这个男人的心魔……北堂戎渡有些犹豫地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触摸牧倾寒的脸,但还没等修长的手指接触到对方的肌肤,那手就又缩了回去,但就在这时,牧倾寒忽然把手一下伸了出来,牢牢抓住了北堂戎渡意欲缩回的手,就仿佛抓住了自己一生的幸福,紧紧地抓住,再也不肯放开,然后将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磨蹭着,满是深情,感受着那掌心中柔软而温暖的质感。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