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远对盘旋在餐桌上空的紧张气氛毫无察觉，过去十几年的家庭生活里，他的妻子永远都是用这种斗鸡般的神经质对待沈慕的，苏明远早就已经修炼出了粉饰太平的滤镜。
“乔乔喝不了酒，在外头喝酒应酬又累，好久没有人陪我这么喝几杯了。”苏明远跟沈慕一块喝掉了一瓶白的，话也跟着多了：“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啊。外头哪有家里好……”
听苏明远说得动情，沈慕也不禁动容，只是天生不擅言辞：“叔叔，少喝点吧。”
“没事儿，我今天高兴。”苏明远显然是醉了，脸都红了：“沈慕，你回来叔叔真是高兴啊。你这孩子，太有主意来，当年怎么就那么走了呢……”
他的话音一落，在场的另外三个人都僵了。
“你喝醉了，少说点话吧，看你这幅样子。”商茜抱怨着，站起身：“张嫂，绞条热毛巾来。”
沈慕也顺势告辞：“时间不早了，叔叔，我得回去了。”
“回什么，客房都给你收拾好了，就在家里住。”苏明远接过商茜递来的茶水喝了口，直接下了决定。
“客房还没收拾好呢。”商茜不给面子地道。
苏明远对这个娇妻一向是忍让，陪着笑脸道：“那也没关系，让沈慕跟乔乔挤一挤就行了，两个孩子几年没见，也好联络一下感情。”
他这话一出，苏知乔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商茜把热毛巾往苏明远脸上一捂，烫得他直嚷嚷。
等好不容易挣开商茜的手，沈慕已经穿好了自己的外套，礼貌地跟他道别：“叔叔，明天一大早我就要去公司报道。我得回去准备，再说了，那边离公司也近。”
沈慕的话说得有理有据，苏明远也不好再强留了，对缩在边上埋头喝汤的苏知乔道：“乔乔，你开车送沈慕回去。沈慕刚才喝了酒，不能开车啊。”
苏知乔一颤，露出无措的神情来。他还来不及说话，商茜就埋怨道：“这么冷的天，一送一回的多麻烦啊。”
沈慕也连忙推辞：“叔叔，我叫个代驾就行了。”
“就这么定了，他成天在家里也是闲着，现在给沈慕跑跑腿怎么了？”苏明远的语气里已经有些不悦了。
商茜也不敢跟他再杠着，对苏知乔抬了抬下巴；“去吧，开你的车去送，完了赶紧回来，几天不着家了。”
商茜的眼神犀利非常，苏知乔赶紧站起来，连看都不敢看沈慕一眼，率先走到玄关去穿鞋了。
沈慕对着商茜欠了欠身，礼貌地道别：“叔叔婶婶，我先告辞了。”
“好，路上小心点。常常回来吃饭。”苏明远摆摆手。
穿上件驼色的羊毛外套，苏知乔把车钥匙勾在指尖，跟沈慕一前一后地走出门口。背后追上来一句：“乔乔，早点回来，别在外面瞎闹。”
商茜的语气里隐含警告，让苏知乔背脊发紧，那点儿刚刚生起的雀跃顿时又散了。
“知道了。妈，我很快就回来，给你带宵夜啊。”苏知乔讨好地跟商茜保证着。
眼前一阵凉风闪过，沈慕早就大步走了出去，苏知乔连忙追了出去。
盯着门口两个年轻人消失的背影，女人的直觉告诉商茜，沈慕这个大麻烦又要来祸害她的儿子了。
苏知乔从车库里开着车出来的时候，沈慕正站在小区门口。他穿着件黑色的羊绒外套，剪裁款式很修身，挺拔的身板看着像个英俊的党卫军。
小区的路边载着十数棵桂花，夜风里香气馥郁甘甜，深吸一口，人都要醉了。
苏知乔知道自己这样很没有出息，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脸。他缓缓在沈慕身边停下车：“上车吧。”
“我叫了代驾。”沈慕的双手揣在外套离，态度疏离：“不用麻烦了。”
“我车都开出来了，你现在才说？”苏知乔的小脸呱嗒一下掉了下来，皱起眉头瞪着他。
沈慕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屏幕亮给他看：“来回一趟太费时间，叫代驾更方便。”
“你以为我爱送你啊？是我爸非让我送的。”苏知乔语气很冲地道：“别磨蹭了，我急着回家睡觉呢！”
沈慕顿了一下，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沈慕身材高大，坐在副驾驶上，顿时让苏知乔觉得有种压迫感，
“去哪儿？”苏知乔还是没好气，眼睛根本不往沈慕身上看。
沈慕报出个地址，苏知乔踩下油门，车子嗖一声飞驰了出去。沈慕默默地系上了安全带。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车厢里一片尴尬和沉默。
沈慕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取消掉代驾的订单。一条信息跳了出来，是语音。
沈慕点了下转换文字：“吃完饭了没，我来接你。”
沈慕看了眼导航，发过去一个地址。
“在前面的路口把我放下就行。”
苏知乔对沈慕这种忽冷忽热的路数完全没辙了，气得脸都大了一圈，却控制不住嘴里说出来的话：“那儿离天际金座远着呢。这个时候你去哪儿打车？”
“有个朋友来接我。”
“你在这儿有什么朋友？”话几乎是不经脑子就说出来了，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时候，车厢里的温度已经又冷了几分。
苏知乔暗暗咬了咬舌尖，面上却不肯示弱，把车子停在了路边，瞪着沈慕：“怎么，我可没说错。你有什么朋友是我不认识的？”
沈慕少年时阴郁孤僻，朋友自然是不多。后来成天围着苏知乔一个人转，更是无从认识别的人。他的整个少年时期，都是围绕着苏知乔的，两人的交际圈重合度惊人地高。
沈慕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扯起唇角：“现在有了。”
第八章 请我上楼吗
他解开安全带，开门下了车。陡然离开了温暖的空调，夜风冷得彻骨，也吹散了刚才一直萦绕在他鼻尖的味道。
那是苏知乔身上的味道。
沈慕舒了口气，低头看向车窗里。苏知乔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车里有些暗，沈慕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一双眼睛湿漉漉的，还要忿忿地瞪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