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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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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噢”了一声,拖沓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阴暗的屋子,衰老的仆人,迷蒙的窗户,蔓延的青苔……白摩尼冷极了,冷得思想定了格,陷在黑暗中,想不通,走不出。

  白摩尼一直蹲着,从清晨蹲到了中午。下午他身不由己的向旁一栽,“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四肢试探着伸展开了,他大睁着眼睛,忽然很想去见霍相贞。霍相贞像座山,即便天地都变了,他也不会变。白摩尼艰难的爬起了身,爬出肚子里一串叽里咕噜的叫。

  得去找大哥。在大哥身边坐一坐,听大哥说说话,听大哥骂骂人,也许自己会把昨夜的事情忘掉,自己还能从那场荒唐的噩梦中走回来。

  思及至此,白摩尼忽然有了力气。他马马虎虎的洗了个澡,换了一身颜色素净的西装,又特地穿了一双黑皮鞋。感觉自己的模样够老实够规矩了,他乘坐汽车直奔了霍府。

  然而府里迎接他的人,却是赵副官长。

  赵副官长笑呵呵的,因为本领不济,所以态度永远很好,谁也不肯得罪:“哟,白少爷来啦?”

  白摩尼站在霍相贞的院子里,茫茫然的环顾四周:“我大哥呢?”

  赵副官长一身戎装,可是举止和身段都很像个跑堂:“大帅中午上的火车,去保定啦!”

  白摩尼一愣:“去保定了?”

  赵副官长对着他一抬手:“对了,您进客厅稍坐一会儿,大帅还给您留了封信呢,我这就给您拿去!”

  白摩尼轻车熟路的进了小客厅,一名不知是仆人还是勤务兵的半大孩子掀帘子进来了,给他送了一碟子点心和一瓶汽水。及至半大孩子退出去了,赵副官长又进了来,将一只信封双手奉送到了他的面前。

  白摩尼接过信封,见赵副官长已经识相的走了,便撕开封口,从中抽出了一张信笺。信笺展开来,里面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小弟,上午为何不接电话?我看你最近性子很坏,莫非在外又闹了亏空?书房抽屉里有麦加利银行支票一本,可自行填写数目,到马从戎处盖章。”

  正文写到此处,戛然而止。另起一行,乃是“静笔”二字。

  白摩尼双手擎着信笺,将上面那几句话看了又看,看到最后,又是一阵心如刀割。大哥二十年如一日的对他好,他却是不识好歹,把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顾承喜当成了知己!昨夜的所作所为又在他的脑子里放了电影,不细致,不具体,不连贯,唯有感觉最清晰。清晰得让他无地自容。

  他感觉自己很滥,下三滥的滥。

  大哥不在家,他越发的不知道应该怎样拯救自己了。于是他起了身往外走,一直走去了八大胡同,去见了他的老姐姐。

  他的心病,对老姐姐也不能说,可是老姐姐至少可以语笑嫣然的给予他一点温暖。拿钱买来的温暖也是温暖,妓院总比他那个坟墓似的家更强。

  如此直过了一个多礼拜,这天晚上他换了一家小班,懒洋洋的躺在屋子里和姑娘厮混。正是醉生梦死之际,窗外忽然响起了娘姨的惊呼,随即房门一开,一个戎装笔挺的大个子闯了进来。

  烟榻上的白摩尼朦朦胧胧的抬了头,紧接着猛然睁大了双眼——顾承喜!

  顾承喜带着一身凉气,一手扶着门把手,一手摁着腰间的武装带。将烟榻上的白摩尼和姑娘看清之后,他向前走了两步。屋子小,他腿长,简直不够他走的。停在烟榻前弯了腰,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白少爷,你跟我出去一趟,我有话和你说。”

  白摩尼本是个慵懒的状态,如今近距离的正视了他,头脸瞬间涨成了通红,嘴唇也颤抖着乱了言语:“说?说什么?不说!”

  顾承喜伸手握住了他的一条细胳膊,一言不发的把他拽起了身。然后扯着他的脚踝蹲下了,顾承喜拎起榻下皮鞋,不由分说的套上了他的脚。三下五除二的系好鞋带,他一挺身站起来,几乎是把白摩尼拎下了烟榻。

  他们向外一路出了屋子,出了院门,又出了胡同。白摩尼一边踉跄的跟着他走,一边沉默的拼命挣扎反抗。可顾承喜的大手如同铁钳一般,握着他的胳膊,攥到他的骨头。双方撕撕扯扯的走到了一处僻静地方,顾承喜终于松了手。

  高高大大的站到了白摩尼面前,顾承喜开了口:“去了你家好几次,每次都找不到你。”

  白摩尼扭开了脸,抵挡不住他的目光:“找我干什么?”

  顾承喜反问道:“你说呢?那天你像个疯子似的就跑出去了,我能不惦记你吗?我能不找你吗?”

  白摩尼又冷又苦的笑了一声:“不用找了。往后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顾承喜拔出腰间手枪,随即拉起了白摩尼的手,将手枪放到了他的掌中:“白少爷,你要是心里实在过不去那个坎儿,实在是觉得我活着碍了你的眼,那我把枪给你,你毙了我吧。你要是下不了手,你发句话,我自己另找个地方吃枪子。”

  白摩尼依然扭着头,不知是在忍着什么情绪,忍得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呼吸都暂时停止了。

  顾承喜又说了一句:“我听你的,我没怨言。”

  白摩尼急促的呼出了一口气,紧接着将手枪狠命的掼向了地面:“我杀你干什么?”他带着哭腔开了口:“我不杀人,也不想再看到你。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别找我了,我——我——”

  他哽住了,一双眼睛含着泪盯了顾承喜,他费了天大的力气才又说出了下文:“我见了你就不痛快,你别惹我行不行?你走吧,赶紧走吧!”

  顾承喜缓缓俯身捡起了手枪,手枪比平时轻,因为没上子弹。把手枪插回皮套里,他仿佛很虚弱似的转了身,一步一步的往远走了。

  顾承喜并没有当真离开白摩尼。从这天起,白摩尼在各种游戏场合里,总能有意无意的和他相遇。

  他不说话,只做事,做的都是小事,白摩尼坐了,他送茶;白摩尼走了,他开门。一天中午变了天,白摩尼从公园里冒雨往外跑,要坐汽车回家。他往外跑,顾承喜举着一把黑伞往里进。不声不响的拦住了他。顾承喜把伞往他手里一塞,随即转身便走。白摩尼很意外的接了伞,抬头再去找他的背影,只见他单手摁着头上军帽,已经被越来越急的风雨浇成了落汤鸡。

  白摩尼起了怜悯心。他认为顾承喜是真的爱上了自己,而且,爱得真可怜。

  31、去保定

  大清早的,顾承喜坐在床上打哈欠。在没人的时候,他穿着大汗衫大裤衩,还是当初的本色,打哈欠打得太卖力气了,险些撕了嘴。一边打哈欠,一边又浑身上下的抓了抓痒。抓过了痒,他眯着眼睛伸出一条腿,光脚踩住了床下的一只旧布鞋。

  踩住之后,他愣怔怔的出了神,直到小林拿着一只桃子,轻轻巧巧的开了他的门。

  倚着门框站住了,小林啃着桃子看他。看过片刻开了口,小林没有好态度:“承喜,你发什么呆呢?这几天我可看你不大对劲,怎么着?你春天不骚夏天骚了?”

  顾承喜缓缓的转动了眼珠,因为真是没醒透,所以神情有些迟钝,说话都张不开嘴:“放你娘的屁!”

  小林托着半个桃子,似笑非笑的对着他摇头晃脑:“我告诉你,你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少跟我装模作样,你对不对劲,我还瞧不出来?你看你那个臭德行,说吧,你是不是新看上什么人了?你又琢磨着要舔谁的屁股了?”

  顾承喜一脚把布鞋甩向了他:“我去你娘的!”

  小林侧身一躲,让布鞋和自己擦肩而过:“行啊,舔呗!你自己犯贱我还能拦着你?可是话说在头里,这家就只能有你和我两个人,多一个也不行!我给你当奴才我乐意,你让我伺候别人可不行!”

  顾承喜又打了个撕心裂肺的大哈欠,同时抬手对着小林挥了挥:“去给我倒盆洗脸水,连着好些天没去处里了,今天我得过去打个卯,顺便再去马家看看。”然后他低头往床下一瞧:“我鞋呢?你吃啦?”

  小林转身跑到院里,把他的大布鞋捡了回来:“这好玩意儿我能舍得吃?给你,这东西可好了,穿上能走路,脱了还能当暗器打我!”

  顾承喜蓬头垢面的出了屋,蹲在一丛花木前刷牙。原来他不知道什么是卫生,所以现在格外的讲卫生,像和牙有仇似的,吭哧吭哧刷出满嘴白沫子。刷出一口白牙齿了,他起了身,一头扎进水盆里开始大洗。正是满院子里水花飞溅之时,大门被人敲响了,却是赵副官长来访。

  赵副官长进了门,并没有深入久坐的打算,只笑嘻嘻的站在了门口:“小顾,刚起?”然后他伸手一指顾承喜,呵呵的笑出了声:“够懒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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