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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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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分之一不生气,依旧是笑:“你不信哪?”随即他从衣兜里摸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大金戒指,攥了白摩尼的手往里塞:“看看,是不是十足真金?我俩可不是耍嘴的人!”

  白摩尼知道这些人手中的金银首饰,绝大多数都是抢夺来的,上面全带着人血,涮一涮就算干净。把扳指大的金戒指往小褂口袋里一揣,他没觉着自己是受到了冒犯。不是什么人都能被冒犯的,他已经失去了被冒犯的身份。好比顾承喜时常无缘无故的把小林臭骂一顿,能说小林是受了冒犯吗?小林有资格生气吗?

  而在这个空荡荡的大院子里,他的地位还不如小林。顾承喜对他的怜爱是抽风式的,在不抽风的时候,顾承喜比小林更冷酷。

  收了双胞胎的金戒指,他依旧是沉默。他是没有归宿和依靠的人,又想活,所以得抢一点是一点,得赚一点是一点,不要脸了。

  双胞胎见他收了自己的东西,心中登时跃跃欲试的做了痒。他们不懂得什么叫做情欲,直接就要左右夹攻的往白摩尼身边靠。然而未等他们开始动作,顾承喜忽然大步流星的走进了院内。一眼瞧见了双胞胎,顾承喜粗声吼道:“杜国胜!粮库的土让谁给动了?”

  二分之一立刻起身转向了他:“报告团座,不是您昨天上午让我往外拿了一箱子吗?”

  顾承喜停了脚步想了想:“我让你拿的?那你赶紧把那箱子给我追回来!”随即他伸手指了余下的二分之一:“你也去!没事总过来对他卖什么骚?一街的窑子不够你俩逛?”

  骂完双胞胎,他又恶狠狠的瞪了白摩尼:“滚回屋里去!别他妈在门口晒你那一身浪肉了!”

  骂完之后,顾承喜继续往上房里走。从房里翻出一份军火单子,他转身出了门,发现双胞胎已经消失了,白摩尼却是依然坐在厢房门口没有动。

  前几天白摩尼彻夜的咳嗽,他不怕吵,夜夜搂着他睡,好像他是个宝贝。现在他不咳嗽了,也有力气出门晒太阳了,他却又无端的嫌恶了他。快步走向厢房门口,他弯腰揪住对方的衣领,像对待一袋粮食似的,把白摩尼拎起来扔进了房内。

  白摩尼跌在了地上,一声不吭。等到顾承喜大步流星的走出院门了,他扶着手边一切可扶的,颤悠悠的又挪出了门。屋子里太阴冷了,还是半遮半掩的晒着太阳更舒服。

  顾承喜追回了离库的那一箱烟土,然后向马从戎回复了电报:秘书长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哪怕他走到天边了,秘书长在他心中,也还是秘书长。这次他可以将烟土如数奉还,只要秘书长向下面兄弟赏几个辛苦钱就行。

  和五十万元的烟土相比,几个辛苦钱自然是不算什么。马从戎对着电报摇头叹息,心里也有一点想念顾承喜。顾承喜总像是他亲手“栽培”出来的,然而一个没留意,这小子猪油蒙了心,走了邪路。正是往上钻的苗子,被大帅连根铲出去了。

  马从戎什么都有,就是没兵。他一直想和顾承喜建立坚固的同盟,可惜,顾承喜是烂泥扶不上墙,让他彻底的失望。

  烟土重新上了路,马从戎在心里拨了算盘加减乘除,算到最后,得出了个很美好的数目。和陆永明合伙贩鸦片,对他来讲还是头一遭。他以为自己只能是出钱分红而已,没想到通过一个顾承喜,自己还意外的抖了抖威风。顾承喜也算有良心,自己真要,他就真给。这一点好处,他记下了,将来有机会,会在“辛苦钱”之余,额外的再多给他一点好处。

  马从戎自认是个好人,恃宠而骄是有的,但并没有骄到天怒人怨。他几乎是笑迎八方客,只对那些不开眼的、不肯给他上贡的、不把他当成秘书长或者马三爷供起来的王八蛋们狠毒。

  了却了这一桩心事,马从戎把注意力又放回到了霍相贞身上。乘坐汽车到了霍府,他在后头的花园子里,找到了霍相贞。

  霍相贞最近很不招人爱,因为出任巡阅使一事进行得不顺利,颇有失败的可能性。做了巡阅使,他也还是手中这些权力,未见得能多占多少便宜;然而他想做巡阅使,做不成,他就沉着一张脸往书房中一坐,成半天的不出一声。家里没了会耍活宝的小崽子,马从戎也没有耍活宝的天分,强行上阵去耍,定有挨窝心脚的危险。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把元满派上了场。元满一本正经的冒着傻气,说不定哪句话就把霍相贞逗笑了。

  霍相贞近来不大出门,一旦闲了,便和元满在花园子里舞刀弄棒。马从戎靠边站了,笑吟吟的观战。霍相贞和元满全是光着膀子,衬衫没脱利索,胡乱的缠在了腰间。两人手持木刀,虎视眈眈的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肯先出手。霍相贞正好站在了大太阳下,汗水顺着他微凹的一道脊梁往下淌。背部的肌肉紧绷了,又渗了一层细汗,亮闪闪的反射了阳光。

  马从戎静候了许久,然而霍相贞和元满就这么一言不发的对峙着,一直没有要打的意思。从裤兜里掏出手帕,他忍不住走到了霍相贞身后。用手帕缓缓擦过了霍相贞的脊梁,他开口说道:“大爷,先歇歇,瞧您这一身的汗。”

  霍相贞始终没找到元满的破绽,而元满听了马从戎的话,则是就坡下驴的放下了木刀。他既收了架势,霍相贞也没办法再单方面进攻。回头看了马从戎一眼,他迈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又低声说道:“捣乱!”

  马从戎跟上了他:“大爷,我不是捣乱,我是有正事儿要对您讲。”

  霍相贞头也不回的答道:“说。”

  马从戎笑道:“大爷,我去联系一家电影公司,让他们派人过来,给您拍一部电影片子怎么样?”

  霍相贞停了脚步,在烈日之下眯了眼睛看他:“什么意思?你让我演电影去?”

  马从戎当即笑着摇了头:“不是不是,是让他们像拍电影似的,给您的言行做个记录。电影是活的,不比照片更有意思?况且,在必要的时候,它也可以作为宣传品嘛!”

  霍相贞认为马从戎已经不务正业到了极致,但拍电影总像是一件“现代化”的事情,带有摩登和科学的双重色彩,和一般的不务正业还不一样。顶着一脑袋的热汗,他对着马从戎看了半天,是被马从戎的奇思妙想弄愣了。

  足足过了两三分钟,他才出声问道:“怎么拍?我得干什么?”

  马从戎规规矩矩的答道:“大爷不用管,一切都包在我的身上。只要您点个头,我立刻就去办。”

  霍相贞没点头也没摇头,只盯着他说了一句:“扯淡!”

  然后他继续向前走了。马从戎含笑跟着,知道自己是得了许可。

  76、电影

  马从戎从上海请了一家中西合作的电影公司,要为霍相贞拍摄纪录影片。电影公司直接北上到了天津,因为天津乃是直隶督理公署所在地,而为了体现督理大人的权势与威严,阅兵的镜头自然必不可少。马从戎做了主,拨了几万大洋去添置军装修整场地,凡是参加阅兵的部队,全部旧貌换了新颜。安如山兴致勃勃的充当了阅兵总指挥,不但为此特地赶制了一身崭新戎装,并且在阅兵式开始之前,还特地嘱咐了摄影师,让对方多照照自己。

  拍完了阅兵式,军队各归各位,霍相贞等人也回了督理公署,继续拍摄督理大人日理万机的英姿。夏末秋初的时节,正是热得不可理喻。霍相贞不但穿了长及膝盖的薄呢子军礼服,而且还披挂了一身的勋章绶带。头戴着一顶大礼服帽,他热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真是遭了洋罪。

  摄影师在公署院内铺了轨道架了机器。慎之又慎的取好了景,一名西装青年大喊一声:“开麦拉!”

  站在公署院门口的霍相贞当即昂首挺胸,带着一大队全副武装的军官走向了前方。青年远远的跟随了他们,同时小声提醒:“霍将军,微笑,再笑……副官长请不要笑……不要笑……”

  霍将军热得快要落泪,两道浓眉一起拧着,然而极力的抿了嘴笑,看着像个很委屈的孩子。副官长拼了命的想不笑,可是两边嘴角向上兜兜着,无论如何忍不住笑容。于是全体后退回大院门口,须得重走一次。

  第二次,副官长又笑了,笑得眉飞色舞,结果被霍将军驱逐出了队伍,换秘书长补缺。秘书长的确是端庄的,然而霍将军又实在是太委屈了,摄影师越让他微笑,他的表情越委屈。充当导演的英国人没了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不敢特写霍相贞的面孔,只宏观的拍摄了他的身影。

  在天津拍摄了整整五天,霍相贞等人回了北京。拍摄还未完成,因为督理大人除了处理公务之外,也有丰富多彩的私生活。摄影场转移到了他起居所在的院子里,机器架到了大开着的书房窗外。霍相贞穿着一身浅色长袍,做文人雅士状,站在书桌前挥毫泼墨。镜头对着他推近又拉远,而他如临大敌的垂着眼帘,专心致志的连写带画。仿佛和镜头有仇似的,他是坚决的既不微笑也不抬头。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有人喊了一声“卡”。霍相贞如释重负停了笔,抬眼一瞧,他发现机器还停在近前。手扶窗台向外探身,他很好奇的仔细端详了镜头,同时终于不由自主的笑了。

  拍摄暂时告一段落,霍相贞没出书房,直接坐到了桌边休息。马从戎端着一壶龙井进了来,正要给他倒一杯茶。不料门帘一掀,却有一个十七八岁的摩登女郎不请自入。摩登女郎,据说,也算一名小小的电影明星,可惜北京比不得上海摩登,所以明星到了此处,竟是无人识货。女郎生得明眸皓齿,满脑袋烫着鸡蛋大的发卷,服装更是解放,几乎只是衬裙外面罩了一层纱,肩膀大腿全是若隐若现。手里托着扁扁的一小盒胭脂膏子,她大大方方的走到霍相贞面前,活泼的笑道:“霍将军,您不要动,我给您涂一点颜色。”

  说着话时,她用涂了鲜红蔻丹的无名指在盒子里一蹭,随即向霍相贞伸了手。霍相贞晃着脑袋一躲:“什么东西?”

  女郎莺声呖呖的笑了:“胭脂啦!只涂一点点,否则嘴唇没颜色。”

  霍相贞知道她西洋化到了极致,不避男人,所以闭了眼睛仰起脸,任她用指肚轻轻涂抹了自己的嘴唇。及至女郎收了手,他睁开眼睛,先是严肃的对着女郎一点头:“多谢。”然后又对马从戎说道:“带莫小姐去客厅休息。”

  马从戎含着一点笑意,带着女郎走了。片刻之后回了来,他低声笑道:“大爷,您也真是的。人家莫小姐主动凑到了您面前,您怎么还把眼睛给闭上了?”

  霍相贞喝着冰镇过的龙井,理直气壮的反问:“她都穿成那样儿了,我能看吗?”

  马从戎似笑非笑的说道:“大爷,人家穿成那样儿,就是为了让您看的。”

  霍相贞把茶杯往手边一放:“你啊,专在这些事儿上精明!”

  马从戎拎起茶壶,给他续了一杯:“其实您和她交个朋友玩玩,也不是不可以。玩腻了,花两个钱打发她回上海,一点儿麻烦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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