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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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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车越行越快,想必已经提至最高速度。霍相贞站在风中,正是陶醉。元满见他不言不动,懒洋洋的也想趁机溜了偷懒。然而正在一片静谧之时,前方忽然起了一声巨响,震得列车猛然一颤,站在车厢中的霍相贞和元满也随之踉跄着晃了一步。不等霍相贞吩咐,元满横走两步,一把抄起了车厢中的内线电话。大声喊着问答了几句,他握着听筒告诉霍相贞:“大帅,前头铁轨下面埋了地雷,正炸了咱们的火车头!工程兵已经下车开始检修!”

  霍相贞听了,并不十分慌张。大踏步走进了指挥车厢,他通过瞭望孔向外看,只见车中随行的白俄士兵已经纷纷下车,搬着重机枪在火车两边构筑了火力防线。车上有炮,车下有枪,敌军根本无法靠近铁路,即便有了偷袭的心,也没有偷袭的力。而且后续部队距离列车不远,即便开了战,自己也有援军。

  不知是哪一方先开了火,车内车外立时枪炮齐鸣,进行还击。霍相贞对于己方的火力十分清楚,所以不慌不忙的穿军装挎手枪,又揉了两个小棉花团堵了耳朵。

  霍相贞可以安稳,亲临前线的连毅和顾承喜却是不能不急。依着连毅的计划,埋在铁轨下的定时炸药至少应该炸碎了对方的火车头。然而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过后,火车头乍一看竟是安然无恙。第四军的大部队很快就会赶到,他们这一场伏击战至多只能持续一个小时。可是列车两边已经筑起了掩体,护国军发动了几次冲锋,成队的士兵往往跑不出几十米,便在重机枪的扫射和迫击炮的轰炸中血肉横飞了。

  二十分钟之后,连毅红了眼睛。抬手一枪毙了个往回逃的小军官,他转身一边走一边吼道:“上重炮,给我轰!”

  顾承喜一把抓住了他:“不行!车里有人!”

  连毅猛然回身,一枪抵上了顾承喜的眉心:“怎么着?你还舍不得霍静恒不成?副司令,我告诉你,现在你敢跟我捣乱,我他妈立刻让你去给霍静恒打前站!”

  他一举枪,顾承喜身后立刻涌上了一大批卫士,虎视眈眈的也对他举起了枪。连毅不看旁人,只瞪顾承喜,同时对着斜前方一抬下巴:“子明,传我的话!把重炮全给我推上去,对准中央车厢开炮!”

  李子明扛着一挺轻机关枪,答应一声,扭头就走。

 

  84、车厢中

  连毅一声令下,几十门重炮错落排开,对准装甲列车开了火。炮声此起彼伏,炮弹无间断发射,方向瞄准了列车中央一段的长官座车和指挥车。与此同时,装甲列车前后的炮台车也进行了还击。双方全都处于炮火射程之内,连毅和顾承喜没遮没掩的,几乎是僵持在了炮阵之中。连毅一边单手举枪抵住了顾承喜的眉心,一边发号施令指挥全军。握枪的右手如同铁铸的一般,对着顾承喜纹丝不动。食指勾了扳机,他随时能够开火。

  炮战持续了二十分钟之后,装甲列车开始缓缓的倾斜。铁轨修在了高地,枕木两边全是斜坡,与此同时,围着火车头的工程兵骤然四散。雪白蒸汽之中扯了长长的一声汽笛,装甲列车居然轰鸣着开动了。被炸毁的铁路全部重铺了备用铁轨,火车头也带着前后车厢开始前进。连毅见状,登时红了眼睛;顾承喜却是暗暗的欢喜——重炮无法快速移动,装甲列车一旦提速,自家军队是绝对无法进行追击的。

  然而未等他欢喜完毕,护国军所有重炮对着装甲列车一起开了火。装甲列车在炮弹的冲击中再次倾斜。连毅“哈”的笑了一声,随即猛的一挥左手:“机枪连,上!”

  在重炮的持续攻击之中,装甲列车在加速的同时迅速倾斜,最后竟是顺着惯性斜飞向前,轰然翻滚着脱了轨。前后火力最猛的炮台车登时哑了,铁路线两侧只剩下了白俄机枪手还在抵抗。护国军的机枪连在炮火掩护下开始射击。而随着机枪连的推进,护国军的大部队也漫山遍野的出现了。

  连毅又惊又喜,惊喜之余,手臂却是骤然一痛。扭头看时,正是顾承喜打开了自己的右手,带着卫队转身往战场跑了。

  连毅绝不反对他上战场,只希望他命大一点,不要死得太早。他若是死了,他的部下必定作乱。而现在连毅忙着革命,没有时间与力量清理护国军的门户。

  顾承喜十分了解装甲列车的构造,并且知道它即便经了改良,也必定是换汤不换药,大体的结构不会变。他奔着装甲列车跑,他的卫队以及他的兵也跟着他跑。白俄机枪手留给了连毅解决,他们先人一步的包围了列车。列车太大太长了,士兵们围着列车,一时手足无措。杜家双胞胎烟熏火燎的一直紧随着顾承喜,此刻杜国风手蹬脚刨的爬上了侧翻列车,低头找到了一处重机枪射击孔。

  像个小孩子见了玩具似的,他歪着脑袋看了看射击孔,随即一言不发的把机关枪管伸入其中,开始转着圈的开火。有射击孔,必定有枪有人。装甲列车不透子弹,枪管一堵射击孔,杜国风把炮台车杀成了血肉罐头。正是得意之时,顾承喜一枪管子抽了他的肩膀:“操你娘的!给我滚!”

  杜国风疼得一跳,愣眉愣眼的望着顾承喜发了傻。他们素来是以能杀为荣的,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团座忽然不让他们杀了。而顾承喜高高的站在了车厢上,对着下方士兵吼道:“缴枪不杀!跟我一起喊,缴枪不杀!”

  士兵们不明所以的开了口,跟着他喊了口号,一边喊,一边无师自通的想往车里爬,然而爬上爬下的折腾了半天,大部分人没有找到车门,只有少数机灵角色跟着顾承喜砸开车顶的瞭望天窗,走兽一样钻进了炮台车。

  天窗的钢铁盖子一开,鲜血立刻涌了满地,盖子里层居然还沾着碎肉,也许正是杜国风的成绩。士兵们虽然是身经百战的,但是见了此情此景,不禁也要打怵。顾承喜四脚着地的往里爬,四脚全在哆嗦。手掌膝盖行动之时,拖泥带水咕唧有声。车厢里哪有泥水,自然还是血肉。爬过炮管推开死尸,他翻过了一道车厢门。

  下一节车厢是机枪车,里面还有活着的白俄机枪手,举了双手有蹲有坐,见了血葫芦似的顾承喜,他们睁着惊骇的蓝眼睛,因为相信缴枪不杀,所以提前摆好了投降的姿态。

  顾承喜停了动作,向后一抬手。杜国胜立刻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三言两语之后,顾承喜继续往前爬。及至他直起腰越过了第二道车厢门后,身后起了一串枪响,是杜国胜等人解决了白俄俘虏们。

  第三节车厢是严重变形的餐车,因为紧邻了长官座车和指挥车,所以一侧钢铁墙壁已被炮弹轰至变形。满地都是桌椅和碎玻璃,以及横七竖八的伤员。伤员全是副官服色,头破血流的没有死,但是全丢了半条命。忽然见了顾承喜,其中一人颤抖着抬起了一只血手:“顾、顾团长……”

  顾承喜不理会,继续往前走。扳着门框翻过层层铁壁,他进了长官座车。座车之中一片狼藉,车厢不知承受了多少炮弹,甚至已经失了原本的方正形状。凹凸不平的墙壁在持续的轰击中升了温度,车中空气都是烫的。

  顾承喜攀爬着挤过了扭曲的车厢门,前方是炼狱一般的指挥车。

  指挥车中还有活人,是个西装革履的白俄。白俄抽搐着蜷缩了身体,暴露出的手脸遍布水泡。墙角还窝着个大个子,两条腿伸得很长,头上压了个铁箱子,压得不见了脸。顾承喜哆嗦了一下,狠狠的盯了大个子——盯了足有一分钟,他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大个子挽了袖口,手臂生着厚厚一层金黄汗毛,不是霍相贞。

  前方隐隐约约的起了喧哗,是他的士兵从尾部炮台车也钻进了车厢。而在前后两批队伍会和之前,顾承喜在尾部机枪车中终于找到了霍相贞。

  第一眼,他看到的是元满。元满是个俯趴的姿势,侧着脸正面对了他。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元满的半边脑袋已经碎了。

  元满死了,神情恐慌,死不瞑目。头顶朝着前方炮台车,他的胸膛是盾牌,手臂是钢筋,十分严密的护了身下霍相贞的头脸。霍相贞也是俯趴,显然两人都在往炮台车跑,因为中央车厢在密集炮火之中已经不能容身。可是跑到半路,列车忽然翻了。

  重机枪在持续射击中已经升至了惊人的高温,列车一翻,机枪移位,砸也把人砸死了,烫也把人烫死了!

  顾承喜和碎了脑袋的元满对视一眼,随即开始发疟疾一样的颤抖。踩着白俄机枪手的尸体向前一步,他先扯着武装带拎开了元满,随即握着肩膀扳了霍相贞的身体。下意识的,他轻轻的呼唤出了声:“平安,平安……”

  霍相贞的身下是弹药箱,双目紧闭的仰面朝天了,他的头脸堪称洁净,看不出伤。顾承喜托了他的上半身往怀里抱,用手拍打他的面颊:“平安,平安……”

  然而平安不醒。平安的一只手伸长了,手背皮肉粘住了重机枪的枪管,肉都要被烫熟了,他还不醒。

  前后的人声越来越嘈杂了,仿佛是尾部炮台车里藏了一大批俘虏,被顾承喜的士兵瓮中捉鳖包了圆。

  顾承喜忽然有了天大的力气,单手把霍相贞紧紧箍到了怀中,他向前爬进了炮台车。士兵已经把俘虏们全押出了车厢,而顾承喜紧随其后,也见了天日。

  见到天日的同时,他也见到了连毅。

  连毅扛着一挺轻机关枪,顾承喜没言语,他先吓了一跳:“你——”

  顾承喜抬手一抹脸,不知道连毅惊的是哪一出。杜国风把领头的炮台车杀成了血洞,而率先钻洞的人,比如他,连头发都被鲜血浸透了,从头到脚几乎一色鲜红。把单手搀着的霍相贞向后交给了杜家双胞胎,他正视了连毅,无话可说。

  连毅看清了他是安然无恙,当即松了一口气:“霍静恒还活着?”

  顾承喜一点头:“还有一口气。”

  连毅一招手:“把他带走,立刻撤退!”

  顾承喜开了口:“他归我管,我另找地方安置他。”

  连毅一扬眉毛:“他归你管?我的副司令,你别给我添乱行不行?”

  顾承喜抬手挡住了身后的双胞胎:“不但他归我管,他的装甲列车,也一并由我接收。你以为我的脑袋是可以让你用枪白指的?总司令,刚才我已经给足了你面子!现在咱们没什么可讨价还价的,大不了就着现成的战场,你我继续开战!”

  连毅自认为是比较了解顾承喜的。顾承喜是纯粹的白手起家,有股子光脚不怕穿鞋的混劲,仿佛随时预备着进山当土匪。顾承喜不懂什么是大局,但是连毅得懂,一军的总司令,不能不分场合的跟着个活土匪斗气。

  对着顾承喜一咂嘴,连毅料想他不会把霍相贞送回第四军,所以无可奈何的点了头,决定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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