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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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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承喜硬着头皮说话:“我是对不起你……可来日方长,你总得给我时间和机会,我才能改正学好。要说你嫌我是个男人——马从戎不也是个男的吗?”

  霍相贞从小到大,看惯了马从戎,已经看不出他的美丑。如果顾承喜不提醒,他也不会特地去想对方是男是女。顾承喜的话让他愣了一下,随即他忍不住冷笑了:“怎么?你还想逼我给你个理由不成?”

  顾承喜也急了,急的同时压着脾气,生怕说话没轻没重,会得罪了霍相贞:“凭着我这一片心——这么多年了,我想你都想出了心病。你权当是可怜可怜我不行吗?”

  霍相贞听到这里,忽然就怒不可遏了!

  抬手狠狠一拍写字台,他大声质问道:“你一片心?你有什么心?革命军对我赶尽杀绝的时候,难道队伍里没有你的兵?现在我不和你合作,还必须给你列个一二三四五的道理缘由吗?顾承喜,你当你的新贵,我做我的孤臣!你我井水不犯河水!要找相好的你出去找,别到我家里恶心我!”

  顾承喜被霍相贞骂愣了。无言的舔了舔嘴唇,他缓缓的点了头:“好,平安,好。我往东说,你往西说。我快要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了,你他妈的说我恶心。行,不用你撵,我自己走。”

  说完这话,他一扭头推开房门,走了个头也不回。而霍相贞扶着写字台,弯了腰还在喘气。顾承喜的出现像条引线,引爆了他心中藏着的火药库——那园子能是自己烧的?就算是自己烧的,傍晚还太平无事呢,能一下子就烧到这种程度?他刚下台几天哪,已经有人要烧他的宅子了!

  凌晨时分,大火终于熄灭,救火会消防队一起撤退了,烟熏火燎的卫士们也各自回了房休息。霍相贞穿戴整齐了,带着安德烈去了火场。

  偌大霍府,半宅焦土。几乎和霍相贞同龄的花木们全成了灰烬,几座亭台和一座花厅也坍塌成了漆黑的废墟。地面滚烫的,几处还升着袅袅的青烟。天上飘了细细的雨夹雪,霍相贞一路磕磕绊绊的走,安德烈虚虚的伸了双手,随时预备着扶他一把。

  走到花厅的断壁残垣前,霍相贞不走了。

  不走了,再走下去,看到的也还是这种凄惨情景。

  霍府的火灾上了报纸,一天之内,传得全城皆知。

  顾承喜看到了报纸,留在北平的连毅也看到了报纸。拿着报纸进了屋子,他把报纸卷了个卷子,然后用它一抽李子明的后脖颈:“真坏!”

  李子明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低头摆弄着一根雪茄。隔着一张古色古香的小方桌,坐着白摩尼。欠身从连毅手中夺过报纸卷子展开了,他浏览了上面的新闻,同时就听连毅笑问自己:“儿子,你说这小子损不损?”

  白摩尼把报纸往后一扔,然后从香烟筒子里抽出了一根香烟:“损呗!缺他妈八辈子德了,有娘养没爹教的下作货,你也不管管他!”

  李子明扭头看了白摩尼:“你再说一遍?”

  白摩尼一手夹着香烟,一手去摸洋火盒,同时隔着桌子向他探了头,从雪白的牙齿中向外挤字,挤得清清楚楚恶狠狠:“我说你有娘养没爹教缺了八辈子德,这回听懂了没有?”

  连毅溜达到了李子明身边,伸手一捂他的眼睛:“子明,别瞪他。你这么大的人了,和他一般见识?”

  白摩尼扑哧一笑,顺势给自己点燃了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他喷云吐雾的骂连毅:“老不正经的,上梁不正下梁歪。”然后他往地上弹了弹烟灰:“哎,给我点儿钱,我要出去玩儿!”

  连毅用大拇指向后方的门帘子一指:“里屋有钱,自己拿去!”

  白摩尼把半截香烟往烟灰缸里一扔,又攥拳头捶了捶自己的左腿:“一变天就腿疼,疼得我走不动。老不正经的,你过来背我进屋!”

  连毅俯身把下巴抵上李子明的头顶,又用手臂环了李子明的脖子:“我?我不能白劳动。”

  白摩尼笑道:“滚!你不背我,让子明背我。子明肯定愿意,我拿了钱就走,正好给他腾地方!子明,我没说错吧?你是不是想老不正经的都要想死了?”

  李子明挣开了连毅的束缚,一言不发的起身走过去,把白摩尼拦腰抱进了里屋。

  不出片刻的工夫,白摩尼出了门。坐在汽车里,他让汽车夫把汽车开到了霍府。

  汽车不停,单是围着霍府慢悠悠的兜圈子。他趴在车窗上,一眼不眨的望着霍府被火烧黑了的高大后墙。他想大哥和自己也许只有一墙之隔。一墙之隔,却是这样难以逾越。

  相见时难别亦难,别后再见,难上加难。

 

  108、怀恨

  顾承喜感觉自己是从霍府之中逆风飞出去的。

  他沿着熟悉的道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快到最后成了跑,一溜小跑的出门上了汽车。想到霍相贞说自己“恶心”,他气得一张面孔煞白,心在腔子里也砰砰跳——要是骂别的话,比如混账东西王八蛋之流,他全能接受,并且可以满不在乎,唯独“恶心”二字他受不了。他觉得自己在霍相贞面前,赤诚透明得简直就是个水晶玻璃人,一副心肠全摆在光天化日下了,一点藏掖也没有。这样的一个自己,再不讨人爱,也不应该让霍相贞厌烦到了“恶心”的程度。

  他一直认为自己在霍相贞面前是没脾气的,只要霍相贞高兴,再下三滥的事情他也敢干,他也干得出来。可是今夜,方才,他真是生气了。又生气又伤心的,一片痴情全喂了狗。汽车上了路,他没知觉,怔怔的望着前方,他的魂还留在霍府书房中挨骂。怎么也说不清了,怎么也道不明了,反正霍相贞就认定了他是个坏人,认定他揣着一副坏心。他越辩解越不对,越辩解越恶心——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低级,会恶心得让霍相贞拍桌子瞪眼!

  顾承喜的汽车在午夜的大街上开成了流星赶月,一会儿的工夫便到了家。现在他的宅子是一处相当体面的大四合院,卫队围着院子昼夜巡逻。下了汽车进了大门,他在影壁前一拐弯,大踏步的穿过第二重垂花门,直接奔了亮着电灯的正房。

  小林熬着没睡,睡眼朦胧的坐在堂屋里东摇西晃。忽然见顾承喜进了门,他连忙起身露了笑模样:“我的祖宗,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顾承喜一屁股坐上了沙发,压得沙发弹簧“咯噔”一声。小林见他势头不对,登时清醒了许多:“哟,承喜,你怎么了?”

  顾承喜不看他,也不说话,就单是拧着两道眉毛发愣。

  军长当久了,他不知不觉的养出了一身杀气和一派官威,自己意识不到,小林却是清楚他的变化。原来小林总和他耍贫嘴,不痛快了也吵一吵闹一闹,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小林渐渐的怕了他。

  轻手轻脚的给顾承喜倒了一杯热茶,小林又伸手一抹他的额角,抹下一指头黑灰:“哎?你不是去参加跳舞会了吗?怎么还跳了一脑袋灰?”

  顾承喜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跳舞会没意思,我提前溜了,结果半路赶上霍家着火,进去看了一眼!”

  小林思索着问道:“霍家?是不是你原来总说的大帅府?”

  顾承喜从鼻孔里往外哼出两道粗气:“嗯!”

  小林还是没听出他怒从何来,只好大着胆子继续说话:“你又不是消防队的,去了也白去。”

  顾承喜刚又喝了一口热茶,此刻听了小林的话,他把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顿,随即摊开双手抬了头,瞪着眼睛答道:“对啊!我是白去了!我让人给骂出来了!”

  小林看他气色不善,很有可能会拿自己当出气筒,便打算见机撤退。哪知顾承喜毫无预兆的霍然起身,竟是一脚踹翻了茶几。只听稀里哗啦一片响,茶壶茶杯糖盘子登时滚了一地,满壶的热茶全洒在了厚地毯上。

  小林“哎呀”一声,慌忙上前想要收拾。而顾承喜来回踱了几步,自言自语的怒道:“最后一仗就没把他打老实!他不是还有人吗?他不是还有枪吗?他不是还有卫队给他看家护院吗?他不是拦着我不让进吗?行,好,我让他有人,我让他有枪!妈的给脸不要脸,我把他顶到脑袋上当祖宗,他把我踩到脚底下当狗屎!”

  话音落下,他大步流星的往卧室里走,一路走得拖泥带水,也不知道是踢了多少东西。小林盯着他的背影,一声不敢吭。

  当年顾承喜当营长时,小林就觉得要不好,没想到他一路高升,居然有了天大的出息。这么出息的顾承喜,不是区区的一个他能守得住的。

  小林有个承喜就心满意足了,从没奢望过要军长。然而老天又太厚待他,也不管他人小福薄,能否压得住这一份好日子。

  顾承喜进了卧室,叮叮咣咣的宽衣解带,又“咕咚”一声跳上了大钢丝床,把一场觉睡得天摇地动。小林屏声静气的在堂屋里扶起茶几摆好茶壶,然后没敢去卧室,悄悄的进了堂屋西侧的套间里休息。顾承喜闹脾气的时候是最难伺候,揉搓起他也是毫不留情。他倒是不怕被顾承喜干,他怕的是顾承喜胡折腾他——没完没了的,好事也让他干得没了好滋味。

  一夜过后,小林知道顾承喜的怒火时常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早早的起床溜进了卧室,正好看到顾承喜也哈欠连天的睁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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