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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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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摩尼盯着霍相贞从棉被上方露出的一点肩膀,脑子里“铮”的一声,生生的断了根弦。难以置信的深吸了一口气,他随即抡起手杖抽向卫队长:“你下楼!”

  卫队长莫名其妙的向后一退,依言跳上窗台往外钻。而白摩尼拖着左腿向前疾行了几步。扶着五斗橱站住了,他举起手杖狠狠敲击了门板:“顾承喜!”

  他一出声,门外顿时安静了。而白摩尼颤抖了气息,几乎带了哭腔:“你给我们,也给你自己,留点儿脸,行不行?”

  他合身向前靠着五斗橱,一个脑袋恨不能穿透门板伸到顾承喜面前。白皙脆弱的额头皮肤下爆出了一道道青紫筋脉,他骤然开始怒吼:“杀人不过头点地,给他一条活路,行不行?”

  走廊真的安静了。一门之外的顾承喜闭着眼睛垂了头,额头抵着坚硬的门板,他是冷汗涔涔。

  安德烈的顽抗一度让他几乎狂怒,可白摩尼的话又让他如梦初醒的泄了气。不能闹了,他想。一旦闹成了满城风雨,平安也许真的会寻死。平安是他的希望,是他的念想,谁死了平安也不能死。

  平安独一无二,所以须得长命百岁。比他长命,活满百岁。

  无声无息的后退了几步,顾承喜靠着墙壁向下溜,一直溜成了席地而坐。他舍不得走,不让闹了,坐着守着还不成吗?

  一墙之隔的卧室中,白摩尼也向后走向了大床。他曾在梦中排练了无数次的重逢,没想到会发生在这样的凄惨的时刻里。这是多么悲凉的一个大年初一,他们竟然沦落到了这般境地。酷烈的风高高卷起了窗帘,卷着雪花抽打人脸。没有嬉笑没有怒骂,他们怔怔的互相对望着,大哥面无人色气息奄奄,小弟油头粉面花枝招展。

  霍相贞不会哭,白摩尼哭倦了,哭腻了,也早没了泪。一侧身坐到了床边,他轻轻的出了声:“大哥。”

  霍相贞依旧紧盯着白摩尼。昨夜被顾承喜硬灌下的两瓶烈酒还没过劲,一动便是天旋地转。气管也像是被壅塞住了,他简直是在拼了命的呼吸。胸膛喉咙中响着嘶嘶的杂音,他不知道自己在冷屋子里赤条条的晾了一夜,已经冻得发了高烧。

  安德烈也走过来了,因为看出白摩尼和顾承喜不是一伙的人,所以态度柔和了许多:“你是谁?”

  白摩尼抬眼看了他:“他是我大哥,我是他小弟。”

  安德烈不甚信任的审视了他。而白摩尼一边由着他瞧,一边伸手要去掀霍相贞身上的棉被。霍相贞在被窝中登时瑟缩了一下,随即喘息着欠了身,一边咳嗽一边向外挥手。白摩尼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手很热,久违了。

  霍相贞神情痛苦的开了口,喉咙嘶哑到了有气无声的地步:“我没事……”

  他任白摩尼紧紧握了自己的手,千古艰辛唯一死,然而此刻他压着咳嗽忍着窒息,活得比死更艰辛,是生不如死。人生怎么会有如此难捱的时节,每一秒钟都是钝刀子割肉。可是眼睁睁的望着白摩尼,他忍着凌迟般的痛苦只是重复:“没事……”

  面前的人,一个是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小老毛子,一个是连路都走不利索的小弟,他除了“没事”之外,别无选择。

  冷风还在呼呼的往卧室里灌,白摩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手太冷了,直感觉大哥掌心热得要烫人。环顾四周想了想,他支使安德烈道:“你把大哥抱起来,我们进浴室,浴室里暖和。”

  浴室一点儿也不暖和,只是不见天日没有风罢了。安德烈靠着墙壁席地而坐,拦腰抱着霍相贞不肯松手。白摩尼费力的蹲下了,忽然扯起棉被一侧轻轻一掀。霍相贞在恍惚中还想伸手去拦,然而晚了一步,已经在白摩尼面前真相大白。

  然后,他听白摩尼骂了一句很野很脏的话,声音很低,但是气冲冲。他想自己的样子一定是不堪入目了,从后半夜开始,顾承喜就一直专对着他的下三路使劲。

  安德烈歪了脑袋,去贴霍相贞的脸,眼睛则是依然盯着白摩尼。他没弄清白摩尼的来历,可白摩尼看起来小而单薄,像个很嫩的姑娘,而且残了一条腿,让他感觉不那么有威胁性。

  白摩尼扶着浴缸边沿起了身,同时从裤兜里抽出了一条藕荷色的手帕。抽出手帕的一瞬间,他仿佛也抽出了一股子香风,刺激得安德烈要打喷嚏。扶着墙壁向前迈了一步,白摩尼在水龙头下打湿了手帕,然后返回到了霍相贞面前重新蹲下。手指垫了手帕,他往对方的下身去擦。

  在手帕触碰到皮肤的一刹那间,霍相贞开始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微微的抬了抬手,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摸索着想要推开白摩尼。安德烈收紧双臂拥抱了他,同时小声说道:“他病了,他很热。求求你,救我们。”

  白摩尼从霍相贞的腿间收回了手,看到手帕上蹭了一抹带着血丝的白浊液体。他想顾承喜欺骗能欺骗的,侮辱能侮辱的,蹂躏能蹂躏的,真厉害,真猖狂。

  白摩尼潦草的擦拭了霍相贞的身体,又让安德烈找来衣服,两人合力给霍相贞穿了上。

  白摩尼把安德烈和霍相贞一起关进了浴室里,然后让卫队长把自己从窗口中又险伶伶的接了下去。安德烈人在浴室,就听窗外隐隐起了争吵声音,其中一个人正是“小弟”。小弟说话像李副官一样快,字字句句全是滑着过去的,让他只能听懂片言只语。他不知道小弟是在和谁吵,只断断续续的听到:“你们警察就是守门的……大过年的放人往里闯……你们就是狗屁的用都没有……非带走不可……住饭店也比在家安全……你们都不如饭店里的茶房……去你妈的……你们的上峰是谁……”

  然后顾承喜也加入了战团,声音低一点,嗡嗡隆隆的也是长篇大论。长篇大论到了末尾,小弟忽然尖锐的起了个高调:“让他死在屋里你们就满意了!撤梯子,别让这狗娘养的往上爬!”

  安德烈忽然感觉小弟的声音也很可怕。他抬手捂了霍相贞的耳朵,他想这样的生活真是让人不能忍受,比战争还要恐怖。

  吵到最后,几名警察爬梯子进了卧室。费力的推开了五斗橱,他们打开房门,让安德烈背起霍相贞往外走。

  霍相贞昏昏沉沉的被安德烈送入汽车中,已经虚弱得只剩了喘。白摩尼没有力量赶走顾承喜,顾承喜也不能把白摩尼连根铲出去,于是双方硬是吵出了共识,决定先把正在发高烧的霍相贞送去外国医院。此言一出,因为实在是合情合理,所以连负责看守霍府的警官也无法反对。

  白摩尼的汽车打了头,顾承喜的汽车紧随其后,双方就这么一个追一个的上了大街,直奔协和医院去了。

  115、逆流

  安德烈坐在单人病房的角落里,腿上放着一只五颜六色的蛋糕盒子。盒盖打开了,他一边吃着奶油蛋糕,一边看着医生给霍相贞打针。爱克斯光片已经拍过了,血也化验过了,霍相贞果然是又犯了肺炎。

  这次病来得很急,霍相贞入院之时,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并且气息不畅,把一张脸憋成了青紫颜色。经过了一番急救之后,如今他总算是平静的昏睡了。安德烈洗净了头脸上的干涸黑血,也得以稳稳当当的坐下去,去吃白摩尼带来的奶油蛋糕。

  蛋糕很凉很软,奶油很厚很腻。安德烈一口一口的咀嚼吞咽,这一刻的难关是度过去了,明天又会怎么样,他不敢想。他先前所做的那些美梦,目前看来全是泡影;他以为他们年轻健康个子大有力气,就一定能够有吃有喝的把日子过下去,结果事实是他被人打出了一脑袋的伤和血,霍相贞则是被人彻夜的——

  后边的词他不想说。因为感觉很污秽,尤其是不想用在霍相贞的身上。

  病房门外的走廊里,白摩尼和顾承喜并肩坐在了靠墙的长椅上。两人偶尔也会交谈,声音低不可闻。

  “我不知道你和我大哥也有仇。”白摩尼眼望前方轻声的说,不看顾承喜。

  顾承喜喃喃的答道:“没仇。”

  “没仇?”

  顾承喜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和白摩尼没什么可说的,他也没有义务向所有人剖明心迹。再说他的心意,连霍相贞本人都不能理解,别人就更不能懂了。

  经过了一场漫长的争吵对峙之后,两个人像是都累了,也颓了。白摩尼又说道:“你走,我也走。大哥现在是受监视的人,谁都没本事把他偷着带出医院,所以你我可以互相放心。记住,管好你的嘴,还有你的人。当然,你要是觉得你把我大哥祸害成这样,是件荣耀的事情,也可以满世界的宣扬。横竖我大哥就那么一条命,逼急了还有一死。你顾军长肯定活得长久,你慢慢活,看看到底是谁挨骂,谁丢人!”

  顾承喜扭头看了他,神情是似笑非笑:“摩尼,挺厉害啊!”

  白摩尼拄着手杖,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怎么,怕我了?”

  白摩尼和顾承喜各怀心事的离开了医院。顾承喜需要换身衣服吃口东西,找个地方把自己的思绪理一理——心里太乱了,他须得暂时退却,重整旗鼓。

  白摩尼也乘坐汽车回了连宅。下汽车进大门往里走,他一路进了东厢房。东厢房是连毅的烟室,空气热烘烘的,永远夹杂着鸦片烟的气味,让人眩晕微醺。在外间脱了寒冷的大衣,他扶着门框走入里间。左腿实在是不听使唤了,他最后一步是单腿跳到了暖炕前。

  连毅穿着单薄的白绸小褂和绛红裤子,盘腿坐在炕边看他。他不理会,直接上炕滚到里面,点了烟灯开始烧烟。一口气吸了五个大烟泡,他蜷缩着的身体渐渐伸展了,冰冷面颊贴着温暖的枕头,他推开烟枪,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然后懒洋洋的翻了身,他爬到连毅身边坐了起来。端过茶杯喝了一口,他听连毅问自己:“怎么才回来?”

  侧身挪到了连毅身后,白摩尼倚着个缎子面的软垫靠墙坐了。把手从连毅的小褂下方伸了进去,他贴肉抚摸了对方后背上的道道血痂——他的伤好了,连毅的伤还没好,脱了衣服一看,后背笔走龙蛇,还是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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