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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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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小壶酒喝光了,他扯着嗓子喊海生,让对方给自己再上一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就知道自己是不平凡的。

  裴海生进门端走空酒壶,倒满了酒再送回来。见顾承喜美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他无声的笑了一下,出门又拧来了一把湿毛巾。把毛巾往手上一缠,他直接弯腰给顾承喜擦了汗。顾承喜光着膀子盘着腿,坐没坐相,被他擦了个东倒西歪,然而醉醺醺的很乖。裴海生擦完他的头脸,出门洗了一把毛巾,回来再擦他的前胸后背。及至扯着胳膊把腋窝都擦到了,裴海生站在炕边放下毛巾,将他揽到了自己身前。

  顾承喜昏昏沉沉的笑着,一壶酒把他喝醉了。而裴海生低头望着他,忽然感觉他是极端复杂、不可捉摸的。他粗俗好色、性情暴戾;他也温柔多情、洁净天真。两个极端,全都是他,他想怎么样,他就怎么样。此刻他红着脸偎在自己身前,又是一个新面目,柔顺安静,也很动人。

  裴海生长久的站着,一只手轻轻拢着顾承喜的脑袋。半开的木格子窗被风吹了,一下一下磕打着青砖墙壁;风经过了窗外的一丛野玫瑰,染上了一点似有似无的芬芳。

  裴海生感觉此时此刻十分美好,愿意永远这么静静的站下去,直到顾承喜忽然放了个无色无味的响屁。此屁十分之响,“咣”的一声,把裴海生吓得一哆嗦,窗外檐下也随之扑棱棱惊起了两只花尾巴雀。

  裴海生勃然变色,随即把顾承喜往前一推,像受了冒犯似的,捡起毛巾就走了。

  中央军往山东越开越多,很快便把晋军打成了屁滚尿流。而顾承喜趁着这个势头离开潍县,也跟着攻向了济南方向——没敢动霍相贞,霍相贞是自成一派的力量,和晋军那种大家大业的散沙还不一样。

  霍相贞还是按兵不动,一是物资匮乏,动不起;二是形势不明,他还在等待小张表态。老阎又不是他的爹,他犯不上给对方胡卖命。

  如此静候了几天,这日忽然又有消息传来,说是亳县已经解围。霍相贞听了,心中轻松之余,又感觉理所当然,因为连毅着实是在亳县住得太久了。

  153、战争落幕

  白摩尼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慢慢的吃水蜜桃。离开亳县已经有三天了,他随着连毅撤到了皖豫交界处的一座县城里,缓过这一口气后,是继续攻还是继续守,连毅没有说,他自己冷眼旁观,也没瞧出眉目。

  桃子熟透了,是红彤彤沉甸甸的一大包蜜水。白摩尼刚洗了澡,刚换了一身雪白的真丝裤褂,所以吃得小心,十分注意卫生。弯腰将两边胳膊肘架上膝盖,他一点一点的撕着桃子皮,撕得细致,吃得也慎重,是一部慢动作的无声电影,和隔壁屋中的大呼小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墙之隔,连毅正在发作雷霆之怒,靶子是李子明。连毅在亳县被中央军围困了将近三个月,李子明率兵在外,毫无作为,连毅嘴上不说,心中是生气的。方才不知李子明又说错了哪句话,勾起了他的火,于是新仇旧恨一起算,屋子里立时成了战场。白摩尼一边吮吸着桃子汁,一边听连毅在外间拍桌打凳、连吼带叫。李子明也在辩解,起初声音是微弱的,断断续续,不成话语;后来被连毅骂狠了,他像个孩子赌气似的,忽然爆发出了一声高调:“那能怪我吗?”

  然后他就没了别的话,接二连三的只嚷这一句。质问的结果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叮叮咣咣,显然是连毅抄家伙了。

  白摩尼不为所动,细嚼慢咽的继续吃桃子。桃子太大了,他使劲吃也吃不完;感觉肚子里饱足了,他隔着半开的玻璃窗发号施令,让守在外面的勤务兵给自己送来了一把湿毛巾。

  擦净了手和脸之后,他拄着手杖起了身。走到门口一掀帘子,他向外瞧。外间屋子空空荡荡的,本来只摆了一套桌椅,现在桌不成桌椅不成椅,李子明横眉怒目的跪在一堆木条子里,五官全有点错位的意思,跪得不服不忿。而连毅双手叉腰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对着他喘粗气。

  白摩尼察言观色,约莫着该自己这个和事老出马了,便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连毅身边,轻声笑道:“锋老,息怒吧,气大伤身,也伤发型。”

  连毅知道他是来劝架的,但是没想到他会扯到自己的脑袋上,不由得笑了一下,又抬手向后一捋自己的背头。方才他在屋子里上演全武行,免不得要摇头摆尾,结果一脑袋头发挣脱了生发油的束缚,居然各行其是的乱了章法。

  白摩尼见他有了笑模样,连忙又用手杖一捅地上的李子明,让他趁机说句软话,找个台阶好下场。然而李子明是个犟种,并不领他的情,宁愿在木条子上继续跪——也可能是真有理,所以真委屈了。

  白摩尼把连毅往里间屋子里哄,怕他由着性子胡闹,再打坏了李子明。虽然李子明平日对他一贯冷淡,但是也从来没害过他。看他这么碍眼,还能忍着不欺负他,白摩尼私心忖度着,认为李子明对自己也算够意思了。

  连毅气冲冲的跟着白摩尼回了里屋,如此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在里屋吼了一嗓子,让李子明滚蛋。李子明扶着墙壁起了身,这才算是得了大赦。

  傍晚时分,三个人在饭桌旁又聚了首。连毅已经消了气,笑模笑样的坐在首席审视饭菜,看过一遍之后,忽然搓着手自言自语道:“哎?怎么没鱼?”

  白摩尼搅动着小碗里的汤汤水水,懒洋洋的笑道:“子明又不是猫,一顿饭没有鱼,他还能饿着了不成?”

  连毅没理会,命令屋中的小勤务兵跑步去厨房,立刻让大师傅加一道鱼。而在鱼上桌之前,他不动筷子,也不许白摩尼正式的吃喝,一起陪着李子明等鱼。白摩尼吮了吮小汤匙,然后对着连毅笑问:“锋老,何苦来?下午扇人嘴巴子,晚上给人拍马屁。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也不嫌害臊。”

  连毅抬手拍了拍李子明的肩膀,笑眯眯的对白摩尼说道:“打是亲、骂是爱。子明还能记我的仇吗?”

  说到这里,他收回手端坐了,话不庄重,态度却是庄重的。白摩尼笑而不语的默默喝着汤,知道连毅其实也有一点怕李子明。李子明是个鹤势螂形的高个子,相貌虽然是英俊的,但是眼睛里偶然有光一闪,光是凶光,特别像狼。如果单是因为他像狼,连毅还不至于要怕他;连毅怕他,也许是因为李子明从小就跟着他,和他发生了所有能发生的关系,直到现在还红着眼睛守着他霸着他。这样的人,不是能够轻易打发掉的。纵是一枪毙了他,他这样的执着,也许灵魂也要作祟。

  况且连毅尽管保养得好,但是年纪摆在那里,必将是一年不如一年。真老到拎不动枪上不动马的时候,白摩尼想,连毅也许是要把李子明当成儿子用的。

  有求于人,自然心里发怯。白摩尼又瞥了连毅一眼,见他垂眼望着桌面,笑眯眯的若有所思。

  片刻过后,勤务兵将一盘子红烧鱼送进来了。连毅起身接过盘子,亲自放到了李子明的面前。李子明一声不吭,端起饭碗闷头开吃。房中一时安静,只剩碗筷作响。白摩尼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菜,心里希望李子明能一直对连毅好。若是连李子明都靠不住的话,那连毅身边真就没别人了。有朝一日自己溜了,虽说是眼不见心不烦,但是念着这几年的情分,最好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要互相一想起来就糟心。

  吃饱喝足之后,勤务兵们进来撤了桌子。白摩尼拄着手杖往外走,坐在小院子里眺望天边的火烧云。连毅背着手站在屋檐下,仰起头嘘溜溜的吹口哨,逗弄房顶上的野鸟。他吹口哨也算一绝,中气十足,和野鸟一唱一和,简直能够以假乱真。李子明站在他的身后,也背着手,身上的白衬衫没系扣子,前襟被晚风吹得直飘。他瘦,胸膛腹部块垒分明,硬邦邦的全是腱子肉,和白摩尼正好处在了两个极端。盯着野鸟听着口哨,他虽是仍然板着脸,但是神情中也有一种安宁,像是小孩子闹累了,决定和大人一笑泯恩仇。

  待到火烧云渐渐的黯淡熄灭了,白摩尼忽然回了头,去问连毅:“我说,这仗究竟要打到什么时候?”

  连毅笑着看他:“怎么?着急了?”

  白摩尼看他对自己不是好笑,便起了戒备:“我当然着急!你当这破地方住着很有意思吗?万一哪天开了火,谁知道跟着你够不够安全!”

  连毅向他做了安抚的手势:“儿子,别急,我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往后绝不会再让人一围三个月了!”

  这话说了不过三个小时,连毅便让电报员往霍相贞所在的泰安发去了密电。尽管霍相贞的顶头上司是老阎,而他的顶头上司是老冯,但他和霍相贞之间另有一套单独的密电码,不到紧要关头,不会轻易使用。

  不在一个战场,不耽误他们互相通气;而且尤其是因为不在一个战场,各自的眼界不同,主意也不同,凑在一起才格外的算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当天晚些时候,译好的电文被李天宝送到了霍相贞面前。霍相贞穿着短衣短裤坐在床边,已然洗漱过了;安德烈光着膀子蹲在地上,正在用热水给他洗脚。李天宝向他双手奉上了电文,然后退到一旁,一边静等吩咐,一边偷眼瞄着他。霍相贞的真丝内裤已经薄到了半透明,倒是宽松得很,能容个小兄弟在里面倔头倔脑的撒欢。李天宝瞄了片刻,最后忍笑低下了头,因为大帅着实是威猛得过分,裤裆里像是架了一门重炮,大炮筒子很昂扬的支楞着,仿佛预备着随时露头。

  霍相贞倒是没有留意旁人的举动。低头将电文反复读了几遍,他心事沉重的抬起头,半晌没说话。末了对着李天宝挥了挥手,他决定暂不回电。

  等到安德烈也端着水盆退出去了,他穿鞋下床,划一根火柴将电文烧成了灰烬。连毅果然是只老狐狸,刚出亳县就察觉出了空气不对,所以要特地发电问问他的意思。但是他现在一点头绪消息也没有,是彻底的没“意思”。

  回到床上躺下了,他心里想着天下大事,一只手却是自作主张的摸进了裤衩。将自己的命根子满把攥住了,他心里总烧着一股子小火苗,日夜不停的炙烤着他。他也想自己打发自己,可是打发来打发去,总是差着一股劲,既不舒服,也不痛快——又没法找人代劳。

  翻身抬腿骑着棉被筒子,他在枕头上蹭了蹭额角热汗,然后就这么攥着自己睡着了。

  睡到半夜,他醒了,摸黑起来换了一条裤衩,然后上床继续睡。睡到翌日清晨,驻扎在北平办事处的李克臣在沉寂许久之后,终于发来了电报。原来他这些天一直没闲着,靠着他那一手半真半假的占卜之术,他四处交际,竟被几名东北军将领尊为了半仙。昨夜他一宿未眠,把所得的消息汇了汇总,最后提炼成了一封短短的电报。电报的内容很简单:中央军一进济南,小张就会表态。

  一句话,把一切的意思全说到了。中央军一进济南,蒋在山东就算是占了上风。小张审时度势了这么久,自然是要站在赢家一方,没有再去扶危济困的道理。霍相贞这回心如明镜,立刻命人把雪冰叫了过来。

  雪冰到来之时,安德烈正在往霍相贞的腿上搭毛巾被。霍相贞虽然夜里换过了一次裤衩,可天亮之后故态重萌,依旧是见了谁都要架大炮。李天宝是奴才之流,可以当个猫狗对待;雪冰却是有身份的,所以他在床上盘起双腿正襟危坐,没敢大模大样的继续当炮兵。

  抬头让安德烈关门出去了,他把李克臣的电报递给了雪冰。雪冰读了一遍,随即抬头说道:“大帅,看来如今的局势,真是要急转直下了。”

  霍相贞把双手搭上膝盖,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雪冰也跟着点了点头:“幸好大帅早作打算,这一步,咱们总算走在别人头里了。”

  霍相贞沉吟片刻,末了却是又摇了摇头,同时低声说道:“听说蒋给小张花了三千万,黄河往北,都给小张。到时候北张南蒋,把咱们往哪里放?咱们要是小虾米,根本不入人家的眼,倒也罢了;可咱们是——”话到此处,霍相贞顿了一下,抬手比划了个数目字:“八万多人,给谁都是眼中钉啊!”

  雪冰听到这里,头绪登时也有些乱:“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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