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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恍[GL]_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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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皇正在心中默演曲谱,闻言神色不变:“为何?”

  李迁一鼓作气:“沐公虽说军功卓著,但毕竟未及弱冠,恐不能服众。况且她毕竟在孝期,二弟又是新丧,父皇此番夺情,儿臣以为,未免不妥。”

  明皇执笔边修改曲谱,边道:“朕琢磨几日,觉得魏灵芝不懂军事,进儿一介武夫,更不成气候。偏偏那日她入宫来,朕考校考校,倒是堪用。至于你说她年轻不得服众,却是你不懂了。军中最尚勇者,郎怀当的。”

  李迁心下焦急,瞥了言一旁的梁贵妃,示意她也开口。梁贵妃装作未曾看到,低声和明皇说着这般改好像显得不够开阔云云。

  明皇此番下旨,没漏出半点风声。聪颖如梁贵妃,早已知晓是断更改不得,示意干脆不要多费唇舌。而李迁是借着郎怀的事情,来试探明皇是否有意改立储君,因而不免改了往日洒脱作风,显得婆婆妈妈起来。

  梁贵妃所说曲谱,明皇听的满面喜色,又改了几段,终于放下笔,长叹道:“半年心血,多亏爱妃,否则朕也不知能不能完成此曲!”

  梁贵妃明眸含笑,道:“陛下天资之高,世所罕见。如此曲乐,非陛下不得完成。陛下乘兴去冬狩,待我到了华清宫,好生演练才是正理。”

  “爱妃所言甚是。”明皇笑道:“迁儿,若没用午膳,就留着一起吧。”

  李迁躬身道:“是。”

  他着意陪着明皇,按住心事曲意逢迎,话说得不多,但都在点上,逗得明皇再无半点不快。午膳之后,梁贵妃先行告退,临走之时对着李迁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得冒进。

  “吃的多些,你陪朕走走。”明皇换过身常服,当先走出蓬莱殿。

  秋冬交替,太液池边的花草早已凋零。明皇让卢有邻带着侍卫离开,负手绕着池边,缓步走着。

  李迁跟在他身后,一时间不明白明皇此番有何深意,只好驱除杂念。抬眼看着如今的萧瑟景象,不由得心下有些悲凉。

  不知走了多久,明皇才开口道:“其实朕的所有儿子里,你是最像朕的。”

  李迁挑眉,躬身道:“父皇谬赞,儿臣不及父皇远矣。”

  “迅儿生性柔和,进儿只知杀伐,遇儿是个榆木疙瘩。只有你,文武兼备,心机手腕也都尚可。”明皇停了脚步,远远看着天边飞过的候鸟,李迁这才注意到,他胡子边上都有些花白了。

  李迁屏息,他想要的答案就在明皇口中,呼之欲出。他欣喜若狂,既然他最像明皇,那么是定然能得到储位的。

  “但你只有这些最像朕,心地着实不知跟了谁。”明皇转了口风,道:“迁儿,罢手吧。”

  自打他十来岁起,人生最大的目标,便是只有一步之遥的储位,便是大明宫内的东宫。李迁努力了许多年,习诗书修武艺,为的都是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心里空了一大块,却是茫然若失。他怅惘着站直,悠悠开口道:“父皇,儿臣能知道是为何么?”

  “你用力过猛,”明皇未曾转身,却已然变换语气,肃然道:“不仅在手腕,也在心性上。方才你问朕爱妃和远儿如何安置,朕说你明知故问,你怎么答的?”

  “儿臣心下明白,但还是得父皇御口亲言,才能做准。”李迁苦涩笑道,哪里知晓明皇竟然借此早已定了乾坤。

  “现下朕便给你明白。”明皇看着暖阳下的波浪,道:“收了心思,你将来定能成为一代名臣。迅儿的性子柔和,断不会为难于你。至于进儿,本就和你亲近。”

  “为臣为贼,都在你一念之间。”明皇转过身,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道:“朕需要将来有个人制衡郎怀,你二人互为制肘,于我大唐江山百利而无一害。迁儿,你意下如何?”

  明皇以帝王之尊,和自己的儿子平辈论储位,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李迁挣扎良久,终于后退一步,双膝跪地,拱手道:“臣,遵旨。”

  明皇长叹口气,伸手抚着他的额顶,仰头不知想些什么。而李迁眼中明灭不定,终于成为滔天恨意,寂灭入心。

第88章 苍山雪(七)

  离开大明宫,李迁独自上马,任由坐骑在街头闲走,他只拉着缰绳,疏淡的眉眼里,满是自嘲。

  前些日子粱沁芳过府来叙,言中言辞凿凿,当时他怎么答的?

  “父皇千古明君,胸中自有沟壑。他能看到谁更适合坐在那个位置,梁兄真是多虑。”他说得潇洒,也根本没将那些诛心之语放在心上。

  最是无情帝王家,没料到被粱沁芳一语中的。

  夺嫡之路,一但开始,就是条不归路。所有人都知晓自己要的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那么这个时候再退出,李迅能放过自己?

  明皇老了,怎么能忘了人心叵测?他认定李迅会放过他,可等李迅登基,自己便是任人捏的泥巴,生死不在自己手中的。

  难道就凭你是江皇后嫡子,天生便高人一等?李迁抬眼看着天边的云朵,暗自咬牙切齿——如今大势都在他这边,李迅最得力的助力不过是沐公郎怀。恰好郎怀执掌兵部,裴氏兄弟将兵部经营的上下铁桶一般,便是尉迟安都只能做个傀儡。

  当初他一直存着想把郎怀引入自己麾下的心思,几次争取,都被郎怀拒绝。如今存亡之际,李迁终于要施展出自己全部的力量,来夺取这个天下。

  一会儿功夫,他已然铁石心肠。看着街头往返的人群,李迁冷哼一声,打马回府,惊起无数路人。

  作为开扬年间最重要的臣子,郎士新的墓修在明皇的皇陵外围,作为陪葬。十月三日,沐公府上下一齐来到墓前祭拜。

  郎怀一身素服跪在最前,焚香祭酒,神色怅惘。祭礼过半,宫中遣来的太监宣读了明皇的旨意,也无非是悼念亡灵,又叙说些郎怀夺情之事。

  送走了宣旨的太监,郎怀劝慰了下前来的族中长辈,送了他们去歇息。而后她唤来郎恒,姐弟二人一起来到墓前。

  香案上的水果祭品还在,香却烧得只余下寸许。郎怀在丈前驻足,半晌一字不发。

  郎恒跟着长兄后面,看着她笔直的背影,一时间只觉得敬佩。他和同胞兄长郎忭素来不亲厚,却对郎怀有着天生的孺慕之情。如今他痛失父母,在他心中,郎怀就是撑天柱一般的存在。

  “其实郎忭的棺椁,不过是空的。”郎怀悠悠开口,语气淡然,却让郎恒脑中轰然一响。

  “大哥,您这是……”他嗫嚅开口,不明所以。

  郎怀转过身,看着郎恒道:“他毕竟是你的胞兄,我不想让你糊涂做人。”郎怀伸手拍了拍郎恒的肩膀,忽而发觉他果真长高不少,笑道:“他为人如何,你和他朝夕相处十几年,该比我清楚。”

  郎恒红了脸,郎忭怎生德行,他岂会不知?待要辩解,这个实诚孩子根本不知如何开口,只得道:“二哥他人都没了,只希望来世他能痛改前非。”

  郎怀道:“他觑觎了不该觑觎的,我杀了他。”话语方落,郎怀便回忆起当日所有的一切,眼神凌厉,寒声道:“若再回到那日,我还会杀了他。”

  郎恒被这般转变惊吓的满面惨白,几乎不知该如何是好。耳边听得郎怀冷冷的声音续道:“本来这些事,不该你知晓。但我思量很久,觉得你既然是我郎氏的人,便该有些担当。”

  “我已卷入夺嫡,将来无论谁得天下,长安都不是我的归宿。郎氏掌舵的,注定是你。”郎怀说得无悲无喜,仿佛只是阐述一段晦涩难懂的经典,“郎忭自有取死之道,你若要恨我,尽管去说。但若能明白事理,便记下我的话。韬光养晦,我郎氏的将来,由不得你舒服太久。”

  “二哥,二哥他……”郎恒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强迫着头脑恢复些清明,叹道:“我明白大哥你并非薄情之人,定是二哥做下十恶不赦的事,才容不得他。只是他人都死了,可否告知我他埋骨何处。将来清明时节,也好去送些纸钱。”

  郎怀愣了愣,似乎也没料到郎恒有如此豁达之心,忽而大笑起来,道:“你随意撒些入河,想必他能收到!”说罢,也不理会郎恒错愕的神情,迈开大步往此间的别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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