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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华录[GL]_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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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偏,孟月婵不仅出手伤了她,还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骂她。

  “孟师姐!这小子欺人太甚了!不光打了几位师弟,你看,把丁师兄的脑袋都打出血了!这摆明了就是欺负我们玄元派无人!师姐,你可得给大家做主啊!”方才不知道躲到何处打太平拳的张姓高个儿弟子这时跳了出来,很懂得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

  孟月婵闻言,目光愈发的凌厉迫人,怒指着杨谨:“姓杨的!你当我们玄元派好欺负吗!”

  “不是的!”杨谨忍着肩头的痛意,大声道,“是他们……先欺侮我的!他们说……”

  “胡说八道!”孟月婵突地打断杨谨,厉声道,“我玄元派弟子从来乖顺,师兄弟之间更是和睦,从来没出过这等事!定然是你!就是你!先挑衅众位师兄弟的!”

  “不是!”杨谨急切地为自己辩解着,“你问问在场的别人,他们看得清楚……”

  “他们自然看得清楚!”孟月婵不许她多说,“他们都看清楚你当先发难欺负人,你难道还要挨个打翻他们不成?”

  “我……”杨谨气结。

  “还有你的功夫,”孟月婵不容她多说,“逍遥掌你是跟谁学的?还有玄元派的心法!哼!若我记得没错,师尊并没收你为徒吧?也没有哪位派中长老看中你吧?”

  孟月婵的话音骤然冰冷:“姓杨的,你敢偷艺!”

  杨谨的心脏猛然一缩。她虽年少,却也知道“偷艺”两个字意味着什么。须知各门各派都将本门绝学视作珍宝,若不得拜师入门就学了去,那样,往大了说,本门派中弟子皆有理由废掉此人的修为武功,甚至要了其性命。江湖中人,日日在刀口上过活,怎肯让绝艺落于旁人之手?偷艺,俨然便是偷命。

  “我没偷艺!”杨谨慌忙道。

  “没偷艺?”孟月婵阴恻恻地盯着她,“那你的玄元派武功是从哪儿学的?”

  “我……”杨谨语结。

  她总不能说她的武功是自幼跟挽月山庄的庄主学的吧?

  那样的话,孟月婵必定会问:“挽月山庄庄主是谁?”

  且不说杨谨自己都不知道挽月山庄庄主到底是谁,但就她从小在挽月山庄中的所闻所见,那般的不同寻常,万一真存着不可告人的事情呢?万一……万一挽月山庄有着不可言说的秘密呢?甚至,万一挽月山庄是和官府、朝廷对抗的所在呢?

  刚记事的时候起,红姨就一次次地叮嘱她,这一生都不要同官家打交道。杨谨始终不知道其原因,如今联想起来,莫不是挽月山庄本身就是不能让人知道的所在?

  如果,她把挽月山庄的事告诉了孟月婵,再被周围这些看热闹的听了去,难保不牵扯出庄主和义母,岂不是将她们置身于危险之中?

  杨谨的脑中电光火石般转过这些念头,咬牙道:“总之我没偷艺!”

  “呵呵!”孟月婵冷冷一笑,“不是偷艺,那你的玄元派功夫,难道是天生就会的?”

  旁边围观的小弟子闻言,俱都哄笑起来。

  杨谨涨红了脸,对上孟月婵的眼睛,大声道:“我没偷艺!”

  孟月婵鼻孔中嗤了一声,劈手扯住杨谨肩头的衣衫:“没空在这儿听你狡辩!走!去祖师祠堂里跪着去!等师父回来自然有话问你!”

  杨谨肩头的伤处被她狠狠碰触,刺骨地疼,她的脸色又白了两分,极力挣扎道:“我没错!我不去跪!”

  她自然知道“去祖师祠堂跪着”意味着什么。

  “哼!这事儿可由不得你!”孟月婵不为所动,还是扯着她的衣料。

  杨谨挣扎得愈发厉害。

  孟月婵心念一动,虽知自己伤了这小子,但毕竟还顾忌着这小子一身的修为。她早就赶到了这里,悄悄打量杨谨同众弟子的打斗,实觉得杨谨的武功修为深不可测……嗯,至少在她看来是如此的。有些她能看得懂,有些看不懂,而且,她隐隐觉得,有些招式心法杨谨自己似乎也用得不是很得法,尚未发挥出其巨大威力来。

  基于此,孟月婵不敢大意,心生一计,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师娘那般看重你,众目睽睽的,你还嫌给她丢人丢得不够吗?”

  杨谨闻言,果然身形一滞,只愤愤地瞪视着孟月婵,身体却随着她,被她扯着出了饭堂的大门。

  祖师祠堂中。

  孟月婵将杨谨细瘦的身体丢在地上,一指旁边的蒲团,厉声道:“跪在那儿!等师父回来,你再自己分辩去!”

  杨谨不想再与她犯话,拉了拉被她扯扭的衣衫,真就跪在了那只蒲团上,上身却挺得极板直,不肯示弱半分。

  孟月婵冷哼一声,暗道将来有你小子的苦头吃,这会儿且骄傲着吧!

  她于是丢下杨谨,转身走了,还把祖师祠堂的大门落了锁。

  耳畔传来“咣当”的关门声音,紧接着,是“咔嚓”“咔嚓”的锁门的声音,之后,周遭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杨谨的心也因此而安静下来。

  她绷紧了身体,跪在蒲团上,回想着之前发生在饭堂里的一幕幕,心中的厌恶感顿生。

  她自幼时起,便为胎毒所苦,随在药婆婆的身边也罢,在挽月山庄中也罢,疗病、学医、习武,这些都是需要下大功夫、承受许多艰辛才能坚持下来的事,所以,她从来是不怕吃苦的。

  然而,今日之事,却不是“吃苦”两个字就能够描述的。她深深觉得,自己的尊严被严重冒犯了——

  他们说她是什么“兔爷儿”,说她“偷艺”,说她“欺负人”……这些,不亚于侮辱她的人格。

  身体上的苦,生存的艰难,无论多苦多难,她都能咬咬牙挺过去;但是,事涉尊严,当她被侮辱、被冤枉的时候,哪怕此刻的生活再安逸、再无忧,她的心也无法容忍下去。

  思及此,杨谨垂在腿侧的拳头,不由得捏紧了。

  只是,左手刚刚用力,牵扯到肩膀的伤处,便钻心地疼了起来。

  杨谨颓然地松开手掌,大口地呼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鼻腔中,有淡淡的檀香气息散发开来。那是祠堂中惯有的气味,是刚刚燃尽的香烛的气味。

  她此时方想起打量周遭的环境来——

  她的眼前,半丈开外,是一溜宽宽长长的供案,最前面是香炉与插着牛油白烛的烛台;其后,是盛着净水与供果、鲜花的祭具;再往后,是十几块尺许高的玉石牌位,每一个牌位上都錾着墨色的一排字迹。

  杨谨定睛看了看,发现这些竟是玄元派历代长老的牌位,神色不由得一凛。

  这里,同外面那些懵懂少年所处的,似乎是两个世界。

  杨谨盯着这十几块玉石牌位,心头划过莫名的感触。

  她襁褓中失亲,受尽了奇毒的折磨,又学医多年,见多了生老病死。她以为自己这颗跳动了十几年的心,早就将那些生生死死的事看透了。然而,置身在这处祠堂中,看着这些牌位上的名字,遥想他们在世的时候,也曾武功卓绝,也曾叱咤江湖,也曾有过爱、恨、痴、嗔,而今却早已化作一抔黄土,不知魂魄飘散至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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