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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_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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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薄荷可答不上来了,想了一会儿才道:“像老爷这样的,就是好人家。”

桃华笑了起来:“你说得对。”能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一夫一妻白头到老,就是好姻缘了。反正不管怎么样,总比陆盈被迫入宫的好。

选秀之事在几日之后消息就传了开来,此次选秀共入宫十二人,不过多数都是小官或没落勋贵家的女儿,大都给了宝林御女之类的低位封号。唯一一个封了九嫔的,是工部侍郎的幼女赵云容,算起来,应该是于氏一族姻亲家的女儿。

皇帝十八岁登基,到如今十年,后宫除了皇后之外,竟没有几个高位妃嫔。

本朝后宫依唐制。自皇后向下乃是贵德淑贤四妃,如今空悬三位,只有一个淑妃袁氏。袁氏乃是皇帝做太子时的良娣,进宫之后虽得封淑妃,在皇帝面前也有些宠爱,但自隆庆八年小产过一次之后,至今未见喜讯。

其下为九嫔。原只有两位。一位于昭容,乃是皇后远支族妹,进宫时位份原不高,但因生育了皇帝唯一的女儿,因此升为九嫔。蒋梅华还是美人的时候,就住在她的香延宫偏殿。另一位王充媛,出身微贱,只不过是皇帝身边服侍的宫人,但曾在东宫起火时拼死救过皇帝,自己却烧伤了脸面。皇帝登基之后便提她至九嫔之末,不过据说并无宠爱。

如今九嫔里又多了一位,虽不姓于,却是于家的姻亲。而除此之外,无论是当年就在东宫侍奉的旧人,还是数次通过选秀入宫的新人和半新人们,竟没有一个能出头的。有几个皇帝登基后第一次选秀进去的贵女们,因为无所出,至今还在婕妤和美人的位子上呆着呢。这其中的道理,真是耐人寻味。也就难怪到了今年这次选秀,高门贵女竟没几个愿意去参选的了。

宫闱之事,素来是人们最喜谈论的,何况蒋家还有个女儿在宫内,正是利益相关,自然少不得见了面就要论说一二。

景氏这些日子颇为忙碌,精神却是最好的。后宫忙着替皇帝选新人,皇帝本人却似乎对此并无多大兴趣,反而捉着空儿见了不少入京述职的官员,其中排在最前头的一批就有陆大将军。

陆大将军镇守东海一带之后,并不时常入京。据他自己的说法,倭寇如今虽贼心不死,但沿海守军尽能敌得住,每年虽是频有战事,但均属小仗,何必兴师动众喧哗起来,“以小战而邀厚功”。

因着这句话,京城里头就算是跟他不对付的官员,也说不出他什么不是来。自来这些领兵的将军,有哪个不是恨不得斩了百八十个敌军就赶紧快马报捷,好让皇帝知道他出了大力。像陆大将军这样的,简直是凤毛麟角,自本朝开国以来都没见着几个。

也是因着这句话,这次陆大将军入京述职,也引来了无数关注的目光。

倭寇侵袭已经成了司空见惯之事,这些小岛上的矮子们,一面叫唤着深承汉唐之化,一面抡着长刀来烧杀劫掠,简直是不可理喻、混蛋之极。不过,倭寇上岸算不了什么,但居然用带病的老鼠传播疫症,这却是大事了。

须知老鼠这东西是处处都有,且因身体小而灵活,既易忽略,又难抓住。此次多亏那些老鼠主要是放入军营,又很快被陆大将军发现而围捕歼灭,倘若这些老鼠再多几倍,散入了城中百姓之家呢?一想到这种情况,就连那些最尸位素餐事不关己的官员,也要忍不住打个冷战——这疫病要是传播起来,别看你远在京城,也未必就能安然无恙,在整个国土之内爆发的疫症,史书上可也是记载过几次的。

先有了这番对疫病的恐惧,之后陆大将军再为蒋铸报功,就增添了许多份量。尤其蒋铸不但自己捐药,还献上药方,并亲自进入染疫的军人之中,验看药方实效。就连他的岳家,也捐出了一笔银钱。这种种功劳算在一起,陆大将军替他向皇帝讨赏,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一说到要讨个出身,朝中便有人跳出来阻拦了。一些人说皇家赏一面“义商”的匾额已经足够,另一些人说不如让他做皇商,如此一来名利双收,还有人翻出蒋家二房曾经获罪的事来,认为蒋铸不过是献了个药,最后也无非是打退了百来名倭寇,不是什么大功,顶多算个将功赎罪罢了。

说赏赐皇商和义商的时候还好,但说到蒋铸这事算不上大功的时候,就有武将忍不住跳起来了——救了许多将士性命,让疫症没有传播开来,从而让将士们能守住城池,这还不算有功,那什么算有功?你们说“无非”是打退了百来名倭寇,意思是说打退百来个倭寇不算功劳?那镇守边关的将士多数时候也不过是打退百来名敌人罢了,大家是不是统统都不算有功了?

武将晋升,全靠军功,并不像文官还可以熬资历。如今竟有人说百来名敌人都不算个数,那简直是绝了至少一半人晋升的机会,武将岂能不跳脚?因此英华殿上,文官武将吵成一团,以至于蒋铸的名字,在一天之内就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人,变成了文武皆知的名人了。相应的,当初蒋家那些事,也就都被又翻了出来。

其实说起来,当初蒋家二房获罪的事,这些官员们谁心里没有一本账?妇人生产本是危险之事,凭你是什么样的高官显贵,哪家没有过在生产时遇到麻烦的女眷?更何况宫里那种地方,贤妃究竟是因何而死,还不好说呢。

然而到了吵架的时候,心里想的跟嘴上说的就是两回事了。那些反对给蒋铸官职的人,自然是口口声声抨击蒋方回医术不精,还把先帝亲口所说蒋氏不配行医的话翻出来。而赞同陆大将军的人也有不少,有人立刻反驳:先帝当时虽然在气怒之中说了那句话,但在蒋方回死后却并不曾再行降罪,就连蒋大太医当年引咎辞去太医之职,先帝还曾挽留过,可见所谓不配行医的话,不过是先帝急怒之中随口一说罢了。臣为君讳,先帝尚有补救之心,尔等却揪着这话不放,究竟是何居心?是想让天下人都说先帝不够仁慈宽厚,随便就迁怒医官吗?

要说这文人说话就是厉害。倘若换了个武将出来说这番话,定要被人抓住痛脚——你是说先帝当年乃是迁怒医官吗?是说先帝怒中失言吗?你不知道皇帝金口玉言,只能对不能错吗?

偏偏说这番话的人是个御史,御史本就靠嘴吃饭,这番话经他说出来,人人都听得懂其中意思,但找不到可以抓的把柄——此御史未说先帝一句坏话,反而把先帝捧成一个知错就改的人,连《左传》都说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唯其先帝不以非为是,才正见先帝之贤德,尔等扭曲先帝之意,就是要抹黑先帝名声。

总之他这一番话,叫不少掀蒋家底牌的人都闭上了嘴。尤其之前还有人说,以蒋家当年之罪,现在连长房的蒋钧都不该为官,也没有送女入宫的资格。也被这御史骂了——你的意思是说今上不孝,竟然违背了先帝的意思,纳罪女入宫吗?

所说文人杀人不用刀,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他不但捧了先帝,还把话题扯到了今上身上。先帝那毕竟是个死人了,说一说也不很要紧,可今上就在眼前呢,虽说如今后族占了朝廷半壁江山,可皇帝终归是皇帝,真要记恨一个人的时候,也总会有点办法的。

于是一场吵了两天的架就此落下帷幕,皇帝应陆大将军之请,给了蒋铸一个正七品文林郎的散阶。

所谓散阶,就是只有官阶没有实职,确切点说,就是只给了蒋铸一个官的虚名,并不让他做实事,不过可以拿到俸禄。

散阶官员的俸禄比同级的实职官员要少,正七品的文林郎一年也不过几十两银子,还不够蒋铸一家子出去喝几次茶的。然而这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官身,从此后蒋铸就不再是商,而是官了。且有了这散阶官职,以后他谋起实缺来,也比级别低的官员更为方便。

赐官的旨意下到蒋家,蒋铸自然是欣喜的,私下里对景氏说过,比起这个文林郎的散阶来,更让他高兴的是在皇帝面前挂了号。毕竟只要皇帝记得他,将来他的机会就比那些默默无闻的人更多些。

虽是散阶,但也是一件大喜事,蒋家原该庆贺,只是因蒋老太爷寿辰在即,蒋铸也不愿在父亲寿宴之前先宴请宾客,一则未免失礼,二则为一个散阶就大宴宾客,也实在太轻佻了些,三则——蒋钧心情很差。

蒋钧一个五品官儿,并没有上朝的资格。可是朝中争吵的那些事,各部衙门里又岂能不知?他因着女儿小产才升了官,背后不知有多少人眼红,捉住了这次机会,少不得在他面前说些怪话,以至于蒋钧这些日子回到家中,总是黑着脸的。

他不能怪弟弟想谋出身,但这口气也实在难咽,难免要发泄一二,于是正院中这几日人人都有点儿战战兢兢,噤若寒蝉的意思。

“听说靖海侯府的大姑娘四德俱全,原以为定能中选的,没想到竟也没入宫。若不然,宫中至少还要再多一位嫔呢。”景氏笑眯眯地端着茶说着闲话,目光时不时掠过一旁的小于氏脸上,兴致勃勃。

小于氏简直一句话也不想说。蒋钧苦读十年,二十三岁就中了进士,熬到如今三十多了,才只得一个正五品。蒋铸一个商人,读书远不如兄长,只是捐了几车药材就成了正七品,多少寒窗苦读考了功名的人,还未必能混到这个品阶呢。真是满腹经纶不抵白银千两,这世上哪还有个公道呢。

于氏自然也不喜欢这个消息。哪个做嫡母的愿意看见庶子出头呢?从前做个商人也就罢了,再是锦衣玉食家财万贯,终究也就是个四民之末,与四民之首的士差着好几层呢。可如今,庶子居然也得了官,虽说品级上还差着,但有陆大将军提携,谁知道将来怎么样呢?

与蒋铸的春风得意比起来,蒋梅华在宫中处境越发显得尴尬。虽说入宫的秀女大半都只是低位,但毕竟年轻,鲜花嫩柳的一般,比不得蒋梅华已经快二十岁的人了。何况赵充仪又是于氏姻亲,她进了宫,蒋梅华对皇后还有没有用处,只怕就难说了。小于氏一想到女儿,就觉得这口气堵得更厉害。

这婆媳两个都不吭声,景氏也不以为意,转头笑向曹氏道:“三弟妹,听说你娘家跟靖海侯是同族?”

小于氏心里暗骂,冷冷地瞥了曹氏一眼。她可还记得曹氏那个娘家哥哥干的好事呢!

曹氏坐在那里正心不在焉。选秀才一结束,她就叫萱草去了曹五太太处询问,曹五太太先说曹家得了太后允准,并未将曹蕙选入宫中,之后却又支吾起来,只说太夫人近日身子不适,不宜见客,所以现在还不方便带曹氏和蒋燕华去拜见云云。

这下子,就算曹氏再糊涂也听出来了,果然这位嫂子正如蒋燕华所说,根本没想将她们引见给靖海侯府。

☆、第53章 丫鬟

  依蒋燕华的意思,就要立刻以蒋家的名义写封帖子,送去靖海侯府。曹氏却还有些迟疑。自打青果母女被卖之后,她做什么事都不方便了。白果虽是伺候得十分精心,但曹氏心里也明白,她是蒋家的丫鬟。同理,蒋燕华身边的萱草和外头跟着来的三七等小厮们也是一样,让他们去打听靖海侯府的消息可以,但要瞒着蒋锡和桃华去送帖子,用的还是蒋家长房的名义,那就不成了。

这几天母女两个就为这事发愁,想不出要如何瞒过蒋锡和桃华跟靖海侯府搭上,因此做别的事难免走神,景氏问了这一句,曹氏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道:“是。我父亲跟老靖海侯是兄弟。”

小于氏心里冷笑,不由得有几分讥讽地道:“这么说也是本家了,弟妹也该带着孩子们上门问安才是。到京城这些日子了,还不去请安未免太失礼。”说什么父亲跟老靖海侯是兄弟,只怕江南曹家的人去了靖海侯府就被当成打秋风的穷亲戚,门大约都进不了吧。曹五死皮赖脸地巴着靖海侯在尚宝司做了个小吏,还不是要想尽办法讨好上司。真是兄弟,也不致如此了。

曹氏尚不知自己这句话说得略有些招人嫌。其实她说的是真话,然而江南曹家与京城曹家简直天差地别,这般大喇喇地说个兄弟,听在知情人耳中只觉好笑,又觉得她浑身骨头没有二两重,沾了靖海侯府的边就恨不得能飘上天。

桃华本坐在一边默不作声。每天定时的请安着实无聊,原本只是早请安,如今蒋铸一家回来,便成了早晚各请安一次。从前于氏晨起梳洗自有丫鬟们伺候,现下也变成了要小于氏和景氏一起服侍,显然是存心要给庶子媳妇立规矩。

景氏倒是见招拆招。她是个精明人,时时处处比着小于氏去做,既不抢先也不落后,于氏便是想挑剔一二,也找不出什么错处来。

桃华冷眼旁观,景氏对于氏的想法显然一清二楚,立规矩时从没有半分不情愿的模样,且笑容满面,任谁也挑不出半分不是。连《论语》里子夏问孝,圣人都回答说“色难”,意即“对父母和颜悦色是最难的”,于是景氏如此,算得上无可挑剔。然而她言笑之中,时不时的就要刺小于氏几下,于是不单小于氏恼火,连于氏也跟着不悦,这规矩立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是给谁找不痛快呢。

桃华觉得这事真是十分无聊。既然相看两厌,何如不见?有这时间做点啥不行,看看书,绣绣花,再不然去园子里逛逛都好,却偏偏要浪费时间在这里打嘴头官司。如果这是演戏,这情节已经无聊到她连看都不想看了,更何况时不时的,还要把他们二房也扯进来,譬如说谈到靖海侯府的时候。

“大伯母说得是,既来了京城,总该去向长辈问安,只因靖海侯府也要参选,这时候登门不免添乱。既然选秀事毕,过些日子就去递了帖子,无论太夫人是否有暇,礼数上总该周到了才是。”

曹氏又惊又喜地看了桃华一眼,有桃华这句话,倒省得她还要想办法偷偷去送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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