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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_第3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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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幼婉起得比崔夫人还早,已经梳妆完毕,一直坐在那里一言未发,这时才冲着崔秀婉笑了笑道:“姐姐从前的屋子还空着呢,东西都不曾动过。”

崔夫人欣慰地看了小女儿一眼,连忙奔回屋里去梳头上妆。如此一来,母女两个连早饭都未及吃,便坐上马车往宫里去了。

寒食宴在辰时举行,但奉召入宫的人却要早早地到,光是在宫门口验看令牌、及步行入宫,都要好些时间呢。崔家原是想早到的,被崔秀婉这么一搅,到宫门时就晚了些,只见前头已经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先到了。

“是安郡王府的马车。”送母亲和妹妹过来的崔敬只看了一眼就道。

宫门口的守卫对那辆马车十分恭敬,验看过令牌之后便让马车直接驶了进去——郡王妃是可以乘马车入宫的,当然再往里走走,到了二道门处就得改换宫内软轿,再进几道门就也得步行了。然而比起在宫门处就要换乘宫内小车或者直接步行的人来却不知强了多少。

崔敬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宫门内,心中略有几分唏嘘。他还记得当初蒋家姑娘来崔府给崔秀婉看病时的情景,那明艳照人的少女曾经让他心里也为之一动,只是想到她医家女的身份,这一点点悸动随即被他自己扼杀了。万没想到如今再见,当初那个医家女已经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而自己的妹妹却还盼着能去她手下讨生活呢。

崔幼婉却丝毫不知道兄长心里想了什么,只盯着前头马车的背影出神。因为太后有旨意优抚崔氏母女,虽然不允她们直接乘自家马车入宫,却也在宫门处安排了小马车让她们乘坐。

别说崔家如今的情形,就是从前崔知府还在的时候,崔夫人也没有资格乘马车入宫,此刻见了等在宫门内的青缎篷小马车,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宫里的姿态是做得足够了,如今崔家已经没有了内里,外头的脸面能撑得住也是好的。

然而宫里这种小马车狭窄得很,崔氏母女即使没有带丫鬟,两个人挤在里头也是勉强,而前头安郡王府的马车早就已经走得看不见了。

小马车里略有些气闷,然而崔氏母女却谁也没有去掀开窗帘。宫里虽然没有不许掀窗帘的规矩,但谨慎的人为防有窥伺宫闱之嫌,哪怕再闷热都不会去做的,更何况崔氏母女如今更是要以谨慎为上。

“一会儿见了诸位娘娘,千万记得有礼。”崔夫人其实也是头一次进宫,虽然还想着安慰女儿不要紧张,自己却已经紧张起来了,将在家里叮嘱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其实这完全是废话。崔幼婉便是忘记了什么,也不会忘记行礼的。然而崔夫人心里紧张,碍于外头跟车的宫人,又不能说什么私密的话,就只能把这种话再念叨一遍了。

“我知道了。”崔幼婉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随口回答,盯着车帘的眼睛亮得有点吓人。如果,如果今日一切如她所猜想的,那前头马车里的蒋氏,会做何表情呢?

方才她们还要换车,蒋氏却是连车都没下,她竟连蒋氏一个背影都没看见。想当初,她还是崔家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医女呢,如今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了。若是自己真的进了郡王府,在她面前还要低头下拜。

不过没关系的,只要有太后支持,即使是侧妃又怎么样?日子还长,只要给她机会,总有办法的。

小马车就在崔幼婉的胡思乱想里停在了二道宫门处,在这里崔氏母女就没有乘车轿的资格了,只能步行。等她们到了举行寒食宴的春熙殿,里头已经满是人了。

宫人引着她们进殿,先大礼参拜居中的太后和皇后。

“快扶起来。”太后笑容满面,“崔大人是为国捐躯,崔夫人相夫教子,亦是有功之人,不必多礼。这就是崔姑娘?来来,过来到我身边来。”

皇后坐在太后身边,端详了一下微微低头走上前来的崔幼婉,又把目光移向了坐在下手的桃华。

崔幼婉是正经的南边人,身姿窈窕跟柳条儿似的,尖俏的瓜子脸,两弯柳叶眉,一双水杏眼,且是生得白净。因进宫不能穿孝,她今日穿了一身莲青色长袄,领口袖口都镶着月白色窄边,越发衬得肌肤如素练一般。头上只戴几件素银首饰,耳朵下边一对素银滴珠坠子随着行走轻轻晃来晃去,仿佛两滴马上就要滴下来的露水,自有一股子楚楚动人的味道。

这副模样儿,就是放在皇帝的后宫里,也好算是中上之姿了,塞去安郡王府做个侧妃自是够格。

皇后这么想着,看向桃华的眼神就有几分幸灾乐祸。打从昨日太后向她透了这个口风,她就乐了一夜。倒要瞧瞧沈数纳了侧妃之后,蒋氏还能不能那么自在了!

然而皇后看了桃华几眼,顿时又觉得心口堵起来。桃华去了一趟西北,的确是略略黑了一些,然而眉宇之间却更增了几分英气,顾盼之间说个神采飞扬绝不为过。且她虽瘦了些,气色却是极好的,穿一件银红色素面长褙子,坐在那里都显得身材高挑,艳光照人。皇后也是过来人,如何看不出来那眉目间的笑意,分明是只有日子过得极滋润的人才会有的。

凭什么她就能过得那么自在呢?皇后暗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不但有沈数的宠爱,还有皇帝撑腰,这究竟凭什么呢?就凭她会几手医术,生得又跟夏氏有几分像吗?不,她绝不允许!她才是皇后,天下之母,她若过得不好,谁也不许比她更好!

☆、第195章 交锋

  桃华这会儿还没顾得上看崔氏母女,她正隔着几个座位在打量陆盈呢。

做为如今后宫唯一有孕的嫔妃,陆盈虽然仍只是个宝林,坐的位置也是敬陪末座,但身上的衣裳料子却显然是超出她的份例的,颇引去了几道嫉恨的目光。

陆盈的身孕已经六个多月了,肚子显出尖尖的形状,从后头看身条亦未怎么走形,按时下的说法,的确是“男胎之像”。

因是有孕,她也未戴什么大首饰,只插了一枝赤金莲花头步摇,戴了几朵翡翠珠花,然而气色极好,一张微圆的脸红是红白是白,跟刚刚小产的袁淑妃一比,真是高下立判。看见这气色,再看看肚子的大小,桃华即使不能给她诊脉,也可以放一半的心了。

袁淑妃严格说起来其实还应该是在坐小月子,毕竟小产跟生产差不多,同样是伤元气的事儿,她这时候本该在自己宫里歇着,不该出来的。然而她不但出现在春熙殿,还有些一反常态地穿了件颜色鲜亮的浅红夹衫,脸上也用了些脂粉,头上更整整齐齐按品级插戴了赤金凤尾钗,实在不像她平日的风格,更不像刚刚没了孩子的失意人。

老实说,皇后今天看见袁淑妃这模样也十分意外。她虽然不知道袁淑妃以后再难有孕,但按理说,孕育了七个月的龙胎突然失去,没了依靠,袁淑妃该是大受打击才对。且她这会儿也正是能博得皇帝怜惜的时候,正该装一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模样,怎的到头来却全然是相反的,竟是摆出前所未有的宠妃气派,竟似是要跟她这皇后分庭抗礼一般。

难道说袁氏已经知道了她下药的事儿?这念头在皇后心里一闪就被抛开了。只要袁氏小产,不管怎样都会疑心到她身上的,然而没有证据,袁氏也只能咽了这口气。

皇后想到此处,不由得又得意起来,连袁氏头上凤尾钗镶的硬红宝石也不觉得很刺眼了,轻飘飘瞥了袁淑妃一眼,便笑眯眯抹下手腕上一只镯子,赏给了正在太后面前答话的崔幼婉。

太后正拉着崔幼婉一脸亲切,看见皇后赏下来的这只镯子,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皇后最重自己身份,所戴首饰皆为赤金,多镶红宝,从来都是份量颇足。虽说这些东西戴起来的确有中宫风范,然而赏给崔幼婉这样正在热孝之中的人却大不适宜。不说别的,只看崔幼婉穿得如此素净,手上戴一只镶着好几颗红宝的赤金镯子,就颇有些不像样子。

然而皇后一向如此,行事只凭自己高兴,并不管究竟是否妥当。太后也只能当做没看见,也叫宫人取了一对钗来赏了。这对钗却是羊脂白玉的,既贵重又不打眼,孝中正宜佩戴。

崔夫人看见这对钗,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钗这东西却不是随便能赏的,时下女子定亲有所谓插戴之礼,便是未来婆母亲至女家,将一支钗插在女子发间,以示亲事结定。虽说此礼起于民间,但到了如今,也有些官宦人家在三书六礼之外也行这插戴之礼。太后此刻拿出一对钗来,只怕是另有寓意了。

果然太后看着盘子里的玉钗笑道:“崔夫人,你这女儿生得实在是惹人爱,不但相貌生得好,听这说话也是贤淑周到。年纪已经十五了,想来在家里也跟着你学些中馈之事吧?”

崔夫人连忙道:“太后过奖了。小女不过是自幼读过几本书,略知道些女德女诫罢了。倒是家里人少,前两年起少不得就让她帮着我理些家事了。”

太后含笑道:“有道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书读得再多,失了规矩反倒不好,还是安分守时最为要紧。”

她这么慢悠悠地说着,目光就有意无意往下瞥了过去,顿时殿内一众嫔妃的目光都落到了桃华身上。

要说最不安分守时的人,至少在座的除了这位安郡王妃之外,再也数不出第二个了。

桃华却坐在那里怡然自得,甚至还对太后笑了笑:“母后说的是。女子若是无才,安分守时最是要紧的。”

一众嫔妃全部默然。圣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不是说女子若是无才,就该安分守时,这岂不是说女子若有才,便不必受那些规矩的束缚了?

就连太后也被轻轻噎了一下,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她可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本就时刻想捉桃华的小辫子,这会儿顿时笑了出来:“安郡王妃,本宫看你回去该好生读读书了,怎的连圣人的训诫都不通?这身为女子,只读医书可不成,总得多读几卷圣人书,肚子里有些墨水才行呢。”

桃华欠了欠身:“是。多谢娘娘教诲,只不知此语出于何处,还请娘娘告知,容妾身回去捧读。”

皇后顿时也怔了怔。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语出处实不可考,不过是流传于口头的一句话,虽然众人说时都会习惯性地冠以“圣人云”之语,但其实无论孔孟之著作,都根本不曾见有此语。现在桃华这么一问,她还真的答不出来。

太后暗暗叹气。蒋氏说这话本不是对着皇后,而是在反驳她刚才所说的话。这实在是大胆,盖因在座诸人,还没有哪一个的身份比她这太后更尊贵。然而蒋氏又的确有底气说这话,若是她安分守己了,蓝田洛南两县的疟疫由谁来治,这种痘之事又何由而来呢?

正因如此,太后只稍稍用言语刺了一句,被桃华绵里藏针地反驳回来,便不打算再说什么了。偏偏皇后自以为捉到了破绽非要开口,还被问得无言可对,简直是来添乱的。

崔幼婉在一旁细声细气地道:“圣人之言甚多,而万变不离其宗,民女以为,只要随便择一本细细捧读,悟通其中道理即可,似乎倒也不必限定于某几句,这反倒是胶柱鼓瑟,落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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