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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_第3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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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秀婉脸上一红,低头道:“妹妹说的是。”

崔幼婉见她这样子,也就不再多说,拉了她道:“姐姐先去我房里换了衣裳吧。我给姐姐做了芋泥白果,一会儿就得。”

崔秀婉素来爱吃这道甜品。然而去了泉州之后就没有那么自在,卫远不爱吃白果,连闻到气味都嫌弃,她一心讨好卫远,自然也就不敢再吃了。如今听崔幼婉说起,不由得心里热乎乎的,含泪也拉了崔幼婉的手,姐妹两个亲亲热热地出去了。

崔夫人长长出了口气,整个人都几乎瘫倒在椅子里:“谢天谢地,幼姐儿总算是想通了。”

崔敏也是一直担心此事,这时也道:“只要合家一心就好。娘也不用再担心了,还是早日将这亲事了解了,咱们立刻就回老家去,我和哥哥定然会努力读书,过不几年就给娘捧个进士回来。”

崔夫人破涕为笑:“娘就指望着你们两兄弟了,好生读书,将来考取功名,你们父亲在地下也闭得上眼。”

崔敏是小儿子,原是家里得宠的,只因崔夫人要送崔秀婉上京城完婚,一来就是好几年,直到崔知府身亡,崔敏扶柩到京城,母子两个才又见面。

然而崔知府死后,单是丧事就忙得崔家人团团转,竟然连坐下来彼此关切几句的时间都没有。这会儿说起话来,不自觉就说得多了,直到崔夫人又端起茶盏来却喝了个空,这才发现竟然已经说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话,连窗外的天色都有些暗下来了。

“瞧娘这糊涂劲儿,竟拉着你说了这许多话。”崔夫人说得痛快了,又颇有些心疼儿子,“该借这时候好好歇歇才是。”崔敏身体不如崔敬结实,千里迢迢从福州送崔知府来京城医治,半路上就从送人变成了扶柩,且哭且走,自是辛苦。

到了京城办丧事就不必提了,崔家总共这两个儿子,谁也闲不得。等崔敬扶柩返乡,他又留在京城帮着办崔幼婉的嫁妆,也是没一日闲着。崔夫人眼见儿子瘦得脸上肉都要没了,直后悔自己方才说太多:“快,快去歇——”

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出来,就听外头一串尖叫着直响进院子里来,声音既高且细,还破了调,一时竟听不出是谁。崔家如今人少,日常也安静,猛然间听见这么一声,吓得崔夫人心跳都暂停了一下,按着胸口道:“这是谁这么不知规矩!”

在旁边伺候的画眉急忙要出去查看,然而没等她迈出房门,那尖叫就听得极清楚了:“夫人,夫人,不好了!”

“是石青!”画眉站在门边,在微暗的光线里辨认出了那披头散发狂奔而来的人,“夫人,是石青!”石青伺候崔幼婉,她跑来那必是崔幼婉那边出了事。且石青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这样破了声的叫唤,必然是大事!

崔夫人只觉心头狂跳,一时腿都有些发软,颤着声道:“你问她,问她,出什么事了!”若不是什么大事,非打死这个张张皇皇的丫头不可!

根本不用等画眉去问,石青已经一头扎了进来,连鞋都跑掉了一只,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夫人,大姑娘,大姑娘被药死了,还划破了二姑娘的脸!”

这话里信息量太大了,崔夫人一时竟疑心自己耳朵听错了,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药死了?她的大女儿?什么药?家里有熬药给崔秀婉吃?

石青浑身打颤,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大姑娘,口鼻出血,吃了芋泥白果!把二姑娘的脸用簪子划破了……”

崔夫人这会儿才敢确定,石青说的药死,是有人下了毒药。听见芋泥白果四个字,她心尖上猛地一缩,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你说,谁,谁下的药?”

石青根本不敢说。那芋泥白果是她帮着崔幼婉做的,还是她亲自看着厨下蒸了芋头煮了白果,又将芋泥炒过。厨子是肯定没有做什么的,她自己也没做什么,那么里头的毒药……

崔夫人看她不说话只发抖,一颗心跟万丈悬崖失足似的直往下掉,颤巍巍立起身来:“我,我去看看。”

崔敏也被惊住了,眼看母亲脸色煞白地站起来,这才猛然惊觉,赶紧跟画眉一边一个搀住母亲,飞也似地往崔幼婉的院子赶去。

刚进院门,崔夫人就听见屋子里的尖叫声,正是崔幼婉的声音。刚提上来的小丫鬟花青缩在门边上抖成一团,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崔夫人完全是提着最后一口气进了屋子,迎面而来的就是崔幼婉的叫声:“快请太医,快请太医来啊!我的脸!快拿玉容膏来!”

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崔幼婉屋中尚未点灯,但还可以看清东西。崔夫人一眼看过去,就见崔幼婉手里握着一面镜子,站在屋子中间发疯一般叫喊着。

那镜子不是普通铜镜,而是一面西洋来的玻璃镜子。福建靠着广东,也时常有跑南洋西洋的船在福建码头停靠。崔知府是福建一省的父母官,商人少不得孝敬,故而崔氏母女都各有一面玻璃镜。不过崔知府怕扎眼,并未弄那等高大的穿衣镜,只是三面巴掌大小的圆镜,平日里照照脸就是了。

这西洋镜子比新磨的铜镜照得还要清楚,可称得上纤毫毕现,故而崔夫人完全知道崔幼婉现在在镜子里看见了什么——她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口,紧挨着上次在翻车事件中被划出来的那道伤痕,有些地方重叠在一起,将新生好的皮肤又豁了开来。

然而这道伤口可比上回的伤要深得多了,长长一道深红色横在崔幼婉脸上,血迅速就披了她半面,加上脸上疯狂的表情,看起来简直如同厉鬼。

而屋中桌子已经移了位,两把椅子全部翻倒在地,茶杯茶壶更是碎了一地。倒是一盅白果芋泥奇迹般地还在桌子边缘上,虽然一半盅子都出了桌边,却仍然稳稳地没有掉下来,散发着白果特有的香气和糖的甜蜜味道,混合了鲜血的腥气,说不出地诡异。

崔秀婉就躺倒在两把椅子中间,已经沐浴之后换了衣裳,然而现在又滚得皱巴巴的,还沾满了她自己的呕吐物。她身体蜷缩着,还在微微抽搐,但脸上已经快要没了表情,一双眼睛大睁着,口鼻之中都渗出血来,有些已经干涸变成了深褐之色,在昏暗的光线下这些污物看来像是一笔笔浓墨,将她的脸画得纵横交错,几乎认不出来。

她左手抓在地面上,指甲都掀翻了几个,右手却死死攥着一根金簪,尖尖的簪尾上染着已干涸的血。显然,就是这根金簪划破了崔幼婉的脸。

“秀姐儿,秀姐儿——”崔夫人哑着嗓子叫了两声,想扑到女儿身边去,脚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还是崔敏最先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大喊:“快去请太医!叫厨房熬绿豆水来啊!”

“不,不能请太医……”崔夫人喃喃地说,踉跄着往崔秀婉身边走,“不能让人知道……”如果太医看见了崔秀婉,那崔家的欺君之罪要怎么遮掩?

“母亲——”崔敏怔住了,“可是姐姐——”不请太医,难道看着崔秀婉死吗?

“不能请太医!”崔夫人疯了似的嘟囔着,一面跪下去摇晃崔秀婉,“秀姐儿,你醒醒,你醒醒!”

崔敏看着还在抽搐的崔秀婉,和似乎已经疯了的母亲与小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去请郡王妃!不不,带马来,我亲自去请!”不能请太医,不能让人知道崔秀婉还活着,那么能救崔秀婉的,大概就只有一个人了!

“给我请太医!”崔幼婉突然甩下镜子,冲着崔敏大喊,“我的脸!你们没看见我的脸伤了吗?快给我请太医啊!不然我怎么进安郡王府?我不进郡王府,你们将来的前程怎么办!”

她脸上的伤口既深,边缘又不干净,肉皮翻卷,随着她的语声不停地扯动,配着满脸的鲜血,在半昏半明的光线中说不出的可怖。

崔敏被她的尖叫刺得耳朵发疼。他怔怔地看着这个小妹,只觉得陌生无比。一句很久之前学过的诗突兀地跳出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第203章 突变

  “崔氏伤了脸?”太后在寿仙宫里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用一碗猪肝粥。近来她的眼睛越发的不好了,经常觉得眼前发花,可又不想用那些苦药,太医遂给她开了个猪肝粥和枸杞茶的食疗方子。

“是。”青玉就知道这消息报上来太后肯定不悦,小心地道,“已经派了太医去看……”

“怎么就伤了脸?”太后果然脸色阴沉下来,将碗重重墩在了几案上,“昨日崔家人去了安郡王府不是?定然是蒋氏用了什么法子。叫太医细细地看,蒋氏素会用药,做了手脚也未可知。”

青玉连忙应是。太后怒冲冲地坐了片刻,又问:“那种痘的事如何了?”

这件事说出来太后应该高兴,青玉便急忙道:“到现在还未开始呢。之前请过郡王妃的那几家里头,有好些个都在犹豫观望。”

果然太后脸色和缓了许多,轻轻哼了一声:“蒋氏这是眼看着种痘之事不成,又把主意打到崔氏头上了。”反正她是绝对不会相信崔氏真的伤了脸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又是出嫁在即,必然只有小心保养的,何况是在自己家中,如何就会伤了脸,还到了请太医的地步?

可惜世事总是不遂人意,等到太医回来一报,太后就怔住了:“当真是伤得极重?”

“是。”这太医是太后的人,当然知道太后想要个什么结果,然而他当真是给不了太后想要的结果,“是被金簪划伤的,极长的一道,这脸怕是……”皮开肉绽,就算再怎么治也肯定会留下清晰的伤疤,破相是必然的了。也不知是谁下的手,如此之狠。

太后脸色阴沉得可怕:“待伤好后再用玉容膏也不行?”

太医低头道:“金簪虽尖,却不是刀匕之类的利器,将皮肉豁开之时伤处并不平滑……”若是伤口平滑干净,愈合起来效果也好,再用药仔细养养,或许能将伤痕平复消弭,然而现在崔家姑娘的脸伤成这样,伤处好比胡乱撕开的两块布,对口处乱糟糟的,如何还能缝补得完好如初呢?“臣去时安郡王妃也在,也想着给崔姑娘医治脸面,但……”大家都是束手无策。

太后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冷笑起来:“蒋氏也在?莫不是她下的手?”如果是崔氏被蒋氏威胁退亲,自己应该也下不了这样的狠手,毕竟女子哪有不爱惜自己的脸的。难道说,是蒋氏叫人给她破的相?倘若真是如此,那蒋氏可就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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