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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_第3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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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钧的脸唰一下黑了:“你哥哥收了谁的银子?”

自打种痘开始预备之后,蒋钧这里就没少有访客来,许多人都想从这件大事里捞点好处。有些人是想趁机捞钱,也有人想要捞点政绩,尤其是那些地方上的官员,若是能抢先在自己辖地推广种痘,乃是一项大政绩,眼看着三年考评之期又要到了,一个优绩,可是对前程大有好处。

对于前者,蒋钧差不多都婉拒了,倒是对想捞功劳的人略略放了些口风。不过,他不收银钱,不收重礼,收的乃是日后的人情。故而就算有人知道,也拿不住他的把柄。

小于氏在丈夫的逼视之下缩了缩身子,目光闪烁地道:“其实也没有多少……哥哥家里没什么进项,今年几个孩子又要娶亲出嫁……”于家旁支的日子过得清苦的不少,小于氏娘家虽然还算过得去,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如今给女儿的嫁妆还没攒齐呢。

“没有拿多少?”蒋钧气不打一处来,“若是经过我的,断不会去讨要,你哥哥究竟私下里还答应了什么人?”他这里走不到的,有些人就会通过小于氏娘家来走门路,蒋钧从前也没少帮扶这位大舅哥,这次也就睁一眼闭一眼,让他引荐些人来见,从中得些小钱贴补贴补。

但这些不过是正常开销,就像给高官显宦府上的门子递门包一般,就算见了人事情办不成,也没有把门包再讨回去的。会上门讨要银钱的,一定是小于氏的兄长胡乱答应了人家什么事,现在办不成了,才会如此。

小于氏不敢说话。其实来讨钱的人倒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问题是这钱收到手,她嫂子立刻就给女儿置办嫁妆了,现在根本没有银子还。这钱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足足有两千两。别说于家一时拿不出来,就是小于氏,手上现在也没有两千两现银子。

蒋钧在屋里转了一圈,只觉得嘴唇周围火辣辣地疼,就连喉咙里似乎也如火灼一样开始疼起来了,知道这火气上蹿得厉害,只得勉强压了压,冷声道:“他拿了人家多少银子?”这时候再问什么也没用了,赶紧把银子凑齐了还了人家了事。

小于氏低声问:“果然是不行了?”她嫂子不想还钱,只想来问问妹夫,这种痘的事儿到底行不行,若是妹夫说行,回去她就叫丈夫给人个准话儿,叫他等着就是了。小于氏也并不想出钱,她手头也不是很宽裕,还有两儿一女没有成亲呢,有银子自然是攒起来做聘礼嫁妆,谁想给嫂子那里填窟窿呢。

蒋钧冷冷地道:“不管这事成不成,也由不到舅兄来收人家的银钱。”他尚且不敢收钱,大舅哥倒真是大方,“把钱凑上,从今以后,叫他也别再带人来了。”既然自己这么有本事能做主,那就自己挣钱去吧,别从他这个妹夫这里捞好处了。

小于氏知道兄长这件事做得太蠢,也是事情赶巧到了这一步,见丈夫怒气冲冲,不敢再说什么,只得点头答应,自回房去寻银子给娘家拼凑,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要这么拉扯兄嫂了——只会给她添麻烦,真是半点都不争气。

蒋丹华正在房里拿着账本皱着眉看,见小于氏东翻西找地取银票,不由问了一句,听说情况后便也烦躁起来:“娘也真是!这些年往舅舅家都填进去多少东西了,如今更好,几千两银子地往里填,咱们家哪有这许多银钱?只顾着舅舅家风光,自家苦有谁知道?”

这点上小于氏的确理亏些。平日里填补东西,丈夫儿女不挑剔则罢了,一旦挑剔起来就是她的不是。但被女儿这样教训,小于氏也是心中不悦:“统共填了些什么?不过是些粮米时鲜之类,你舅舅平日就白疼你了!这些话若传出去,你看外头人说不说你无礼!眼瞧着要定亲的人了,嘴上还是这么没个收敛!欧家太太最讲规矩,你给我仔细着些,若是这门亲事有个变故,看你怎么办!”

蒋丹华想到跟欧家的亲事,不由得闭上了嘴。三月里小于氏借着给欧航道贺的时机,跟欧家走动了起来,渐渐将结亲的口风透了透。如今欧家那边也表示有意,两边已经私下合了八字,也说是天作之合,就等捡个吉日走六礼了。

这种关键时候,可不能再出问题了。欧航是今年的传胪,虽然家世单薄了些,却也抢手得很,若不是欧家与蒋家有交情,这亲事恐怕还轮不到蒋丹华呢。

说实在的,小于氏当时颇为担心蒋老太爷不喜蒋丹华,会对这门亲事从中作梗,毕竟当时欧太太原似乎是看中了蒋莲华。谁知蒋老太爷出她意料之外,与欧老太爷谈过之后,回来只告诉她好生拘着蒋丹华学规矩学管家,免得将来嫁过去欧太太规矩严,她自己受不得,之后就再没二话了,亲事也就这么一步步走了下来。

蒋丹华虽然心里也想着嫁入高门,但欧航少年进士,传胪又不比普通二榜进士,是在皇帝面前挂了号的,前途自然无忧。她现在已经十六岁,再不定亲就要被人侧目了。人有时候是不得不认清现实的,并没有什么侯门伯府的姻缘等着她,则欧家这门亲事,已经是极好的了。至少,比二房的陈燕总还好些。

想到陈燕,蒋丹华不由得问了一句:“听说刘翰林回家侍疾去了?”如今她在谈婚论嫁了,小于氏也就常把外头的事跟她说说,免得将来出了门子要自己应酬的时候两眼一抹黑。现在种痘风波是京城最大的事,母女俩说得最多的当然都与此有关了。

“说是他娘伤寒。”小于氏说起这个不由得皱眉,“正是你爹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倒回家侍疾去了,说是母亲病得重,身上的差事都辞了。”

蒋丹华小声嘀咕了一句:“是真是假啊,这般的凑巧……”种痘出了事,刘老太太也出事了。

小于氏叹了口气:“桃姐儿离京前亲自去看了,说的确是重伤寒。”刘老太太病得躺在床上直哼哼,跟养不好了似的,这种情形之下,蒋钧难道还能拦着刘之敬辞差事不成?这可是拦着人尽孝呢,要被骂死的。

“那——”蒋丹华揪着帕子,终于问道,“欧家会不会也……”刘老太太的病就算是真的,刘之敬这辞差事肯定也有避事的原因,那么她跟欧家的亲事其实还没过明路,若是当初欧家看上了蒋钧的风光,那这会儿……

“你祖父说不会的。”小于氏其实也有点儿担心,“欧家是讲规矩的人家,不会做这种趋利避害的事儿。只是这讲规矩的人家,你进去了也得仔细着些,万不可违了你婆婆的意思。”这时候她才有点后悔从小把女儿养娇了,若是从小就拘着些,现在倒不用担心了。

这会儿,蒋老太爷在百草斋里也在跟蒋松华说话:“怎的这时候回来了?就这么点事,你就沉不住气了?”

蒋松华略有点不大好意思:“是想回来看看三妹妹处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不想三妹妹已经离京了。”

“桃姐儿做事利落,自然说走就走。”蒋老太爷将手中书翻了一页,老神在在,“且她心里有数,不用你们整日里惴惴不安的。”

“那,五妹妹的亲事……”蒋松华回来其实一半也为了这事,“欧家……”他在书院与欧航也算相识,对欧家的规矩略有些知晓,蒋丹华那娇惰懒慢的样子,是绝对不合欧太太要求的。

蒋老太爷仍旧看着手中的书:“欧家规矩严,丹姐儿正缺人教导——都被你母亲惯坏了。若说自己有本事有主意,我也不与她说这门亲事了,偏偏是个窝里横,到了婆家只有被人拿捏的份。欧家规矩是严,但也不是会着意磋磨儿媳的人家,她嫁过去只消能叫婆婆满意,日子就能过得下去。”当然,在欧太太满意之前,是要吃点苦头的,这些苦头原该在娘家的时候吃,既然娘家不给吃,就只好去婆家吃了。

蒋松华想了想,略松了口气:“祖父说得是。丹姐儿年轻糊涂,但倒还不是那等会起坏心算计人的,只盼能得人仔细教导,知道了好歹才好。”蒋丹华干过两件坏事,一件是小时候推倒桃华把人摔傻了几年,一件就是把蒋杏华推进水池险些淹死,然而这两桩事也都不是她起心要害人的,只是实在不知轻重。将来嫁到婆家,可容不得她举止如此放肆,便是想干这样事也不成了。有婆母压着狠狠教导一下,或许能把那些坏毛病改了。

当然,这个时候蒋松华并不知道,蒋丹华干的这两件事究竟导致了什么结果,就连蒋老太爷也不知道,其实孙女和侄孙女都已经换了内瓤。

既然妹妹们都没什么事,蒋松华踌躇片刻,还是谈起了蒋钧:“父亲那里,不知可有什么影响没有?”

“磨磨他的性子也好。”蒋老太爷淡淡道,“你上回做得很好,那之后你父亲也知道收敛些,如今他没收过什么重礼,人情这东西,有人在才有人情,无凭无据的谁也不能说什么,倒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说着笑了笑:“倒是你三叔那个养女婿,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这会子就急急要撇清关系了。这也好,毕竟那丫头姓陈,你三叔如今又离了家,趁机分开了也好。”

“百人不同态。”蒋松华如今在外头眼界广了,倒不怎么在意,“不知柏哥儿如今怎么安排的?我隐约听说原本三妹妹是要给柏哥儿种痘的,究竟种了没有?”

蒋老太爷嗤笑了一声:“我看桃姐儿是故意的。没有种,送到你二叔家去暂住些日子了。毕竟西北那边又说有天花,没种痘并不敢带他过去。”

“欲擒故纵?”蒋松华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如此说来,三妹妹真是胸有成竹了?”

“桃姐儿也未必想得这般远,或许是安郡王的意思。”蒋老太爷重新拿起手里的书,“桃姐儿嫁了他,我也放心了。你倒不必再替他们担心,只管读你的书,下次秋闱去试试手,若能考出来,你也该议亲事了。”

说到自己的亲事,蒋松华就有点儿腼腆:“孙儿其实——也并不着急……”

蒋老太爷从书页上头瞧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笑:“是也不急,那姑娘还小呢,就算你秋闱得中也不过才十六,毕山长家中可素来不惯将女儿早嫁的,总要留到十七八岁才肯放出门。”

蒋松华一张脸陡然就涨得通红,蒋老太爷哈哈笑起来,把孙子撵了出去:“赶紧回你的书院去吧,无事就别往家里瞎跑了。家里有祖父看着,乱不了大局!”

蒋松华红着脸出去,才出百草斋,就看见远远的有几个人坐在紫藤花架之下,正是于氏带着丫鬟们在那里,看她们翻花线呢。蒋松华急忙过去请安,于氏瞧了瞧他,慢声问了几句书院里的衣食,便如不经意般地道:“跟你祖父说什么呢?”

若是从前,蒋松华大约只当祖母真是随口闲话,然而他在外头这些日子,还跟着山长出门游历过,倒是开了窍,听这话就知道于氏是想见蒋老太爷,却又不肯进去,遂恭敬地答道:“祖父问了孙儿读书的事,说家中无碍,让孙儿回书院去安心读书。”

于氏听到这里,微微吐了口气,点头道:“听你祖父的,别为家里的事分心,去吧。”

蒋松华躬身答应,规规矩矩地告退了出去,于氏便望着百草斋的方向出起神来。这几年,她时常到这个花架底下来走走,因为这里离百草斋最近,但不出百草斋的院门却又看不见她。

蒋老太爷既跟蒋松华说只管读书,便是家中确实不会有什么大事。于氏叹了口气,明明已经得了答案,可以回自己院子里去了,她却只是不想动。一晃蒋老太爷搬进百草斋好几年了,几十年夫妻,竟是形同陌路。

难道真是她做错了?于氏有些恍惚。当初她做那件事自然是为了靠上太后,然而如今两个孙女都在宫里,却也都是不死不活的,蒋钧如今得用,还是靠的蒋桃华的医术,与太后半点关系都没有。她虽也姓于,但细细算算,其实这些年从于氏一族那里,也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早知如此,又何必昧着良心做那件事呢?只是事到如今,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就如同她在这花架底下无论坐多久,百草斋里都不会看见一样。

“罢了……”于氏缓缓地叹了口气,“走吧,回去着人给宫里送个信,没什么大事,叫梅姐儿放心,还如前过日子就行。”

种痘之事停滞,蒋氏姐妹在宫里的处境也随之发生了变化,颇有几个位份较低的妃嫔背后趁愿,先是说点酸话,渐渐的就当面欺上来了。

皇后当然是乐见其成的。当初她自觉对蒋梅华颇为庇护,谁知蒋梅华竟私下里有了孕,这在她看来简直就是恩将仇报!虽然最后到底做了手脚让蒋梅华落胎,这份子仇却算是结下了。更不必说后来又冒出来一个蒋桃华,搅得皇帝心猿意马了。虽说不是亲姐妹,但反正都姓蒋,逃不了是一家子。

因着这个,虽然蒋氏姐妹如今在宫里不得宠了,但到底蒋梅华未有寸功却借着蒋桃华的功劳升了九嫔之末,也算是高位妃嫔了,皇后心里怎会痛快?有人愿意做她的急先锋去压一压蒋氏姐妹,她自然只会支持,横竖现在连太后也不说照顾蒋氏姐妹的话了,她还顾忌什么?

蒋杏华原本被蒋梅华鼓动,隐隐的生了一丝邀宠的心思,谁知先是跟桃华搭话碰了软钉子,回到群香殿,又被王充容若有所指地冷淡了几日,这一丝心思又被吓回去了。

她虽重生了一世,但其实与前生并无什么变化,仍旧是那个懦弱又没甚见识的蒋杏华。虽然借着前生知道的那一点点事,最终还是进了宫,算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然而这件事究竟是怎样做成的,她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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